章不休吃着吃着,突然站了起来。桌上的两人、冰上的一貂和怀中的一蛇看向他。两人嚼着裹着赤红辣油的牛肚滋滋有味,举着筷子,不明所以。砰的一声,章不休跪在顾鑫脚前,不由分说地号丧起来。顾鑫有点害怕他这样的癫狂,但又想起章不休那些怪模怪样的举止和师尊的叮嘱,罢了,强者总是要保护弱者。
顾鑫小小的手拍了拍章不休,“羞不羞哇,你看看姐姐我从来不哭。算了谁叫你比我小了三百多岁,就是小了三百多岁,所以小了三百多岁就是会这样。你哭吧,谁叫你比我小了三百多岁。”顾鑫学着何以安哄大师姐的模样,揉了揉他光秃秃的脑袋,手心里满是头油。
“小章弟,你以后还是长头发好些,不要当和尚了。你看你做一桌子肉菜,自己只能吃加了辣椒酱的白饭。听姐姐一句劝,跟大大大姐我行侠仗义。以后有师尊一头猪,就有我一头猪。有我一头猪,就有你一块咸猪肉吃!剩下的肉都要分出去的,谁叫我们是好好好游侠!”小娃娃说着,海饮了一口师尊准备的冰镇羊奶,把自个呛得直咳。
“顾缺钱,对不起。我害了你!你、我还有陆明德都要......死了。亏你那样轻信我,我却在饭里下了药。我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了!”章不休哐哐往地上磕,流了满头血。雪地貂吓着咬着顾鑫的袖子,扯着往外跑,四脚踩在火烧火燎的地面,委屈地缩回顾鑫怀里。不久又嫌弃顾鑫怀里热,跳回雪袋,用滴溜溜的眼睛戒备地看着章不休。
“小章弟,陆明德是谁啊?”
“重点不应该是你们快死了吗?那是你......你的师尊!”
“可我师尊......”
“何以安。”何以安自报了姓名。
“对啊,先不管死不死的。我师尊叫何以安啊。”顾鑫怀疑章不休又发病了,之前发烧烧得糊涂,也总是囔囔着下药啊、死啊之类的事情。
“找医师。”顾鑫闻言就要去办。
一方瓷碗直砸向何以安的面门,在半空震碎,章不休双眼也像吃了火辣毛肚一般,指着她骂:“你算什么东西!你这个小人!小人!小人!陆明德你和章府小姐生下来我,为什么十七年里从来没有回来看过我们!你既然当不成好夫君,何苦招惹旁人!”
“生不了。”
“你当然生不来,我是我娘亲生的!”
“不是爹。”
“你个畜生,讲话两个字三个字往外蹦,你当你是一根葱,哪家烧菜都离不开你啊!不要脸,装大头!”章不休忍无可忍了。
一股慑人的流金灵气乌压压地遮蔽了太阳,卷起风暴。在空中,一龙一凤翻滚吐金,将苍穹化作纸张,以灵气作墨。几个大字跃然在上——上书“你认错爹了!!!”
章不休咬牙道:“你不认就不认,反正我们爷俩一起死。”
“不休,我是女子,你娘也是女子。父亲得是男子,你晓得吗?”
“管你男子、女子。你别以为能骗过我。石头能生出孙大圣,花苞里长出花仙,鹿血血脉能让男子受孕,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哪管你什么男子、女子的。”
何以安怀中的饱到晕灵气的小蛇闻言冒出来,以为抓妖大队来一网打尽它和何以安这对妖妖妻夫。
巨大的流金字幕在空中沸腾奔涌,龙鸣凤舞,几次要成形反驳些什么,又几次随风飘散。昭明凹凸有致的孕体通过里衣贴在胸口,何以安又能说些什么。
“师尊!不是哇!章不休食毒了,他快死了啊!”顾鑫晃动着他,连声问:“你都在菜里下了什么,你快说啊!你知不知道人与仙和神的区别,到最后死的可能只有你,你知不知道啊!”
“淡定。”何以安召唤出七个凶神恶煞的小金人,小金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章不休的两只耳朵、一张嘴巴、两处手腕和两处脚裸钻了进去。她打算用小金人先洗一遍章不休的筋脉,减缓毒性,在章不休的血管里小金人们感到一种很熟悉舒服的感觉。
顾鑫不可置信地看着何以安调动本命小金人。一张眼时间,小金人飞了出来,向何以安摇摇头。
“你下的什么药?”龙和凤在天上用威严地俯视章不休。
“.”
“可是这颗‘恨平生’?”何以安拿出一颗红得淌泪的小药丸,天上的大字一变。章不休的脸一下子灰暗下去。
“我买的药,无人可逃。”他哑声说。
“你买的是假的。这种药受天道厌恶,即使世家倾家荡产也难炼制,这只是红豆糖丸罢了。你被骗了。这样好的东西,不可能让人轻易得到。”顾鑫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看见师尊周身散发出黑气。
“我失败了,你杀了我吧。”
“何以安不是陆德明。”
“我谁知道你是不是隐藏了姓名。”章不休哈哈大笑,晓得难看极了。
“也可能是旁人盗用了我的名号。”龙的鼻息喷在章不休身上,顾鑫看师尊的周身的黑气越发重了。
见他冥顽不灵,咬定她是“负心汉”,何以安没辙。一旁的顾鑫从怀里拿出粗绳,里三圈外三圈把章不休捆起来,顺带用帕子塞住了他的嘴,学着最近看到的话本子,愤恨说道:“凡人就是下贱,谁都敢攀附!”话罢,碎了他一口,拉着师尊的袖子就说想师姐了,不想在人间寻梦兽了。
何以安在原地静了好久,顾鑫看她周身的黑气有消散的趋势,想起师姐的嘱托,连忙拉着师尊走了。那云也是闲够了,轻飘飘的托着她们。天应景地阴沉住脸,豆大的雨砸下来。章不休靠在松树上,越挣扎身上的绳索勒得越紧。
如果人的一生雾茫茫地,只是在沙漠里寻找浮冰,那又该怎么办?
靠在树上,章不休见到远处的雪山洁净,肚子空落落地过了两天,比起饥饿,口渴的焦灼让他濒临崩溃。她们是真的想让他死。在荒凉的四处,除非主路的旅客突发异想,翻过两座小丘,趟过一条河,才可能找到他。
章不休本以为顾鑫那般做,只是为了支开对他杀心显露的何以安。没想到顾鑫真得会对他不管不顾。也对,他连她一起杀。她何苦救他。
何以安认出他来了,认出他是她的污点。毕竟血脉是不能骗人。他身上流淌着她的血,那些由她灵气幻化出来的小金人不可能发现不了。
天空堕落,大地升到天空上,小鸟发出狼叫,青蛙开始吃人肉。章不休的神志和魂气散开去,地府的黑无常在旁边站岗算着时间等章不休死掉。时间快到了,黑无常用镰刀在章不休褶皱干枯的脖子比划。
一股暖意轰然惊走了黑无常,章不休一睁眼,看到娘亲、顾鑫、何以安,最后看到了两个小金人。小金人把他身上的绳索解开,又塞给他两块令牌,何以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寻理,真,来战,桃花村”。
章不休费力捧着两块巴掌大的小金人,好半晌,发出疯癫的大笑。笑得浑身的破袈裟沾满泥土,连着刺挠着头顶的野草也震动地笑起来。
何以安,明武剑圣,亦或者人间的安国侯,那会为他这样的货色停留,即使是他要害她。
“哈哈哈,寻理,哈哈,寻理。”睁着眼看到的东西都不愿相信,那还有什么可以说服她?章不休笑他的“父亲”掩耳盗铃,笑她狂傲至此,笑她狗肺猪肝。
脸上湿润润的,他以为又下雨了,一摸脸才发现泪不知何时落下。小金人变成一方布,轻轻擦拭章不休浑身的泪水,不远初积水的水坑里,折射出苍老脸孔下真正的、属于十七岁的脸。只见他姿色无双,天地难寻。面若好女,气气如松柏。形若高山之松临深渊,人望而却步,又心向往之。两叶秋冬着霜丹凤眼,一月含笑未笑薄削唇,胜过人间三月春。
那出世的五官浑然就是青年时何以安的样貌。小金人拍拍他的脑袋,指着天边的方向。出云的乌金送来一线光,章不休扔掉了身上的破袈裟,捡起了两块令牌,跟着小金人走向了滚滚乌云绞杀的那束光亮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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