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璃国的南境有一处世外桃源,那里百姓生活安居乐业,不涉及朝堂,也不入江湖,名为桃花镇。
桃花镇有笑林县,县有一春风客栈闻名天下,距今已有好几百年历史,吸引住店者无数。
本是物阜民安之地,流水游龙,人语马嘶。然而前不久春风客栈发生过一场命案,即使罪犯已缉拿归位,然作案现场惨不忍睹,在这之间本就有闹鬼传闻,之后传闻越演越烈,一时之间没人敢再踏足这里。
春风客栈对面是客来轩,客来轩的账房先生已经打量那位靠窗而坐的客官很久了。
看得出来这位奇怪的客人有在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低调,可气场使然,光是一身质感不凡的黑色劲装与所牵的健壮良马就注定他不是普通百姓,更谈何笑林县已经许久没有生面孔出现,因此他从一开始就吸引所有人注意。
他不喝酒,只饮茶,点的花生米颗粒未动,素鹅小炒也只在刚上桌时尝过一口。
无需言语,光是坐在那里就让人感到压迫感十足,冷漠疏离,不敢靠近。
应当是位富贵的主,平日少见阳光,因此肤色与常人有异,有些惨白,普通的饭菜也吃不惯。
他一直透过那扇窗在看对面的春风客栈。
隔壁桌客人似乎没喝尽兴,醉醺醺招手,“小二!上酒!”
“来喽!客官慢用!”
店小二送酒时经过那位客人身边,回来时没忍住侧眸多看了两眼。
客人靠过道的右边眉毛上方有一颗细小的眉上痣,靠近眉尾,不怎么明显。
真是位罕见的美人,眉眼清冷,姿色一绝,可惜浑身上下散发生人勿近的疏离气息,桌角里侧安静放置的长鞭更衬出他身份不凡,且脾气不太好。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下午。
店小二多看了那条长鞭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鞭身似有细小鳞片,像红黑交织的蛇形活物。
“小二!加菜!”有人喊。
店小二没机会细看长鞭,应了一声“马上来”,走了。
送菜完毕,店小二边走便回头看他,挪到柜台时泄力倚上去,问账房先生:“他是不是江湖人士走错路了?咱这儿可是有规定江湖中人不得来此闹事。”
账房先生头也不抬,好心提醒道:“山雨欲来,别多嘴。”
店小二悻悻走开。
茶水已凉,陆苋指尖在茶盏摩挲,若有所思。他已经盯了春风客栈一下午,但一无所获。
春风客栈楼高三层,一层客堂只有掌柜的愁眉苦脸坐在柜台静等客来,跑堂伙计时不时出门看一眼是否有人住宿,门庭冷清,跑堂伙计只好跟正在前院给饮马池换水的杂役说话。
“那水你都换了两遍了,不累吗?”
“累也得换啊,万一就有客人牵马而来,马儿需要喝水。”
拴马桩空空如也,只剩一点麻绳绑过的痕迹。
跑堂伙计觉得好笑,往前走几步,细声道:“我看这客栈要完蛋,你没看掌柜的都在翻地契了吗?”
杂役不置可否,绕开跑堂伙计去后堂,跑堂自讨没趣,耸肩摊手,继续倚门口揽客。
二层其中一个房间有人正在打扫,窗户紧闭,只能透过朦胧窗影看见里面在擦窗框,许是不好擦,那人整个人扒在窗户上用力抹,抹着抹着突然动怒,甩袖离开。
与之相反,客来轩的热闹在对面看来是侮辱。
一边热闹,一边冷清,互不干扰,有种诡异的和谐。
忽然一阵狂风卷地,落叶纷飞,眨眼间晓春街上已不见路人人影,店家纷纷闭店,客来轩醉醺醺的客人瞬间清醒,一个个结账回家。
眼看天黑,想来今日又是空店,春风客栈的跑堂伙计请示掌柜的后出来关门。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挤进门缝间,跑堂愣了一下,陆苋便在他愣神的当口抬眸轻轻一笑,出声问:“劳驾,还有房吗?”
灰尘与落叶卷入缝隙,很快脏了客堂地板,掌柜的发现这变故,焦急咒骂:“怎么还未闭店?真要等女鬼上门吗!”
一抬头,发现跑堂对面站着一位客人。
客人肤色惨白,穿着修身得体的黑色劲装,腰间挂着一长鞭,浑身上下写着四个字:气度不凡。
掌柜的亲自殷勤接待:“有房有房!快请进快请进!”
杂役听见声音从后堂出来,牵马喂水喂草料,晚风太大,马儿受惊,喝水时一直嘶鸣。
陆苋的马跟过他多年,陛下初登皇位时赏赐,赏时赐名赤骥,青璃良驹,可追风千里。
赤骥受伤无数,其中最显眼的面部鼻梁上有一道斜疤,被贼人所砍,差点伤到眼睛。
杂役心疼地顺着毛安抚马匹,担忧似的回头看一眼陆苋,再抬头,松掉的牌匾被阴风吹得接连撞击檐木,挂在上方欲坠不坠。
许是闹鬼传闻深入人心,一到天黑杂役就看什么都吓人,这牌匾高高挂在屋檐,风吹时木头相互摩擦发出瘆人声响,活像一张血盆大口在咀嚼生肉。
“还不进来!想被女鬼捉去啊你!”跑堂在门口没好气喊。
杂役这才回神,左顾右盼,空无一人的晓春街只有他一人还待在外边。
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匆匆拴好赤骥狼狈往里跑。
陆苋被引着往二楼走,雕花精美的围栏一尘不染,走廊布局很有格调,即使没有客人也有在好好打扫,角落里还放置许多花卉。
“春风客栈以女贵客居多,多是爱花人士,所以小店多有花卉。”掌柜的及时解释。
“这里便是天字一号上等房,客官好生歇着,有什么需要您随时叫我。”掌柜的满脸堆笑,点头哈腰,言语温和,“只不过小店有个规矩,夜里过了亥时所有人员皆不可走动,不管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开门,现在是酉时,距离亥时还有两个时辰,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说是亥时不动,但现在外边已经没有人影,笑林县百姓如悬在针尖之上,一阵狂风就让他们提心吊胆。
陆苋摆摆手,无言关门。掌柜的躬身离开,脚步声很轻,不做打扰。
走路声音移到一楼客堂时,陆苋轻轻打开了房门。
地字一号房与天字一号房正好隔一个长廊,传闻里闹鬼杀人的命案就发生在地字一号房,他得去看看。
二楼很静,站在长廊能听见底下人细语。
杂役轻声说:“咱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他明显是外地人,真被女鬼吃了怎么办?”
跑堂呵斥道:“那你还要不要活了?你家米够一家五口人吃吗?客栈黄了你我都喝西北风去啊?”
接着是菜刀砍骨头的声音,似乎是掌柜的在砍,声音断断续续,“还废什么话,烧火洗菜去,不管有没有客人,这店我都得开下去,你们俩要干就干,不干趁早滚蛋。”
陆苋动静很轻,很快到地字一号房门前站立。
房门浸过水,外层老旧木头被大力洗刷过,露出里面新于周遭的新鲜木料,隐约还能窥见一点查封后解封的贴纸痕迹没撕干净。
房间有锁,陆苋取出小刀小心翼翼伸进门缝想撬宽一点视线,刀伸进一半,忽然无法再动。
他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急于将刀取出,然而刀尖的另一端似乎被人捏住,狠拔势必会弄出声响惊动掌柜。
隔着一扇门,陆苋与里面的东西暗自博弈。
刀尖在抖,里面在得意。
陆苋眸色一沉,狠狠将刀往里一推,顿时听见一声压抑的闷哼,伴随着刀刃深入骨肉的刺啦声,刀尖松劲,撬宽的门缝里出现一只满目恨意的血色眼睛。
那眼睛怒目圆睁,眉毛在下,睫毛倒贴,不分男女,眼角还在往下滴血,眼部下方未被鲜血沾染的部位毫无血色,像死了十来天倒挂的尸体。
陆苋继续使劲,刀尖在血肉里移动,那眼睛恨意更深,死死盯着他看。
“客官,客官?”掌柜的声音从后堂穿到客堂,飘至二楼,“小菜好了,这就给您送来。”
突然的变故惊到门里的东西,眼睛一闪而逝。
刀尖再无阻力,陆苋这才淡定收刀,冷眼扫过上面鲜血,用布擦干净收好往回走。
掌柜的正好端菜上楼,笑脸盈盈爬楼梯,正要拐角去天字一号房,却发现陆苋在长廊中间不动。
掌柜的折返回来,笑问:“客官怎的出来了?是有什么需要吗?”
“无事。”陆苋淡淡道。
视线往下,杂役和跑堂“哎呀哎呀”从后堂出来,坐客堂包扎伤口。
瞥见陆苋视线,掌柜的解惑道:“哦,方才杂役磨刀不小心划伤了手,这孩子,太粗心了。”
陆苋收回视线,望向掌柜,微微一笑,“客栈人手可是不够?怎是掌柜的亲自掌勺送菜?”
掌柜的叹息,“还不是那事闹的,弄得人心惶惶,现如今笑林县闻风丧胆,一点惊吓就闭门不出,天还未黑街道已经没了人影,哪还有以前夜不闭户的安宁样子。”
掌柜的不愿瞒人,将传闻和盘托出,“实不相瞒,笑林县前阵子走失了一些女子,不知怎的,传着传着就成了那些女子都是在小店失踪,这可真是冤枉,春风客栈绝不会做那等丧尽天良之事!”
再然后,前来找人的人里故意找事,还在地字一号房闹出人命惊动官府,这样一闹,春风客栈彻底没了生意,还传出闹鬼传闻,越传越离谱。
陆苋视线再次往楼下瞥去,跑堂还在给杂役包扎。陆苋不经意间问:“客栈现在只有三个人吗?”
“没办法,生意不景气……”掌柜的请陆苋回房,放好小菜,“骨汤还在炖着,客官稍等,过会儿再给您送来。”
这与府衙上书所述不一致。
陆苋来前得到的消息称公主自春风客栈失踪后,所带侍卫与婢女在搏斗中皆死于客栈,贼人逃往恶人谷,官兵正在全力搜查中。
陆苋叫住掌柜的,仔细斟酌语句,问:“敢问,闹事时一共死了几人?”
掌柜的不住惋惜,“死的是我家账房先生,跟了我多年,命不好……唉……不过客官莫怕,贼人已被捉拿归案,至于闹鬼更是瞎扯,您好生住着,莫信那些。”
陆苋再问:“为何亥时后不可走动?”
掌柜的无可奈何,“说了客官可别害怕,整个笑林县一到亥时就有奇怪事情发生,好奇之人死了无数,如今还有女音啼哭,他们称之为‘女鬼夜啼’,要我说那都是危言耸听,不过也别大意,只要不出门,保证安全。”
府衙上书并没有提到亥时之后有离奇事件发生,也没提到女音夜啼。
陆苋试探性问:“官府的人不管吗?”
“官府?”掌柜的登时笑了,像是听见什么笑话,“客官别开玩笑了,这种事官府能有什么办法?亥时不出门还是官府规定的,只要不出门,什么事没有。”
陆苋半信半疑。
很快骨汤送来,陆苋喝下养精蓄锐,转眼到亥时。
窗外阴风怒号,传闻里的女音夜啼准时开哭,声音尖锐刺耳,时远时近,时大时小,宛若生前受了莫大委屈。
陆苋睁眼,握紧长鞭,紧盯窗前。
咚咚咚——
有人敲窗。
陆苋缓步移至窗前,耳畔啼哭声越来越近,哭声悲惨,敲窗的动静也越加急促。
啪——
一个血手印毫无防备印在窗纸!
陆苋眼疾手快抽鞭掀窗,月色映照下一袭红衣飞快闪过,啼哭声随之消失。
出现了,女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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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春风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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