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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素商时序

学校图书馆的老管理员找到商寐,递给他一把小小的黄铜钥匙,声音带着点叹息:“小商啊,得麻烦你件事。中文系那位时序老师,前些日子……人走了,很突然。他没什么亲人,学校得把他留在馆里小储藏室的东西整理出来。你做事细致,又常在馆里,交给你吧。”

商寐接过钥匙,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他点点头,没多问。时序的名字,他隐约听过,是位很安静的年轻讲师,据说课讲得极好,只是身体似乎一直不大好。没想到。

推开储藏室的门,一股旧纸张和灰尘混合的、带着点潮气的味道扑面而来。光线很暗,只有一扇高窗透进些天光,照着空气中浮动的尘埃。地方不大,靠墙堆着几个半旧的纸箱,上面用马克笔潦草地写着“时序”两个字。角落里散着几捆旧书,大多是些冷僻的文史研究。一张掉了漆的旧书桌孤零零地立在窗下。

商寐戴上手套,开始工作。动作利落,分门别类。讲义、手稿、期刊抽印本……沙沙的纸声是这小小空间里唯一的响动。他像处理任何一箱待整理的资料一样,神情平静。

直到在其中一个标着“杂物”的箱底,触到一本硬壳笔记本。

深蓝色的布面,边角磨得起了毛,露出底下灰白的硬纸板。很旧了,却有种被长久摩挲后的温润感。不像工作笔记。商寐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出来。

翻开扉页,一行清瘦舒展的字迹:

时序

记浮生碎影。

字迹的墨色有深有浅,像书写时带着呼吸的韵律。商寐的手指在那墨痕上轻轻停驻片刻,翻开了下一页。

文字像山涧里淌出的溪流,清浅,安静。他写图书馆窗外一只麻雀如何笨拙地梳理羽毛,阳光给它灰扑扑的背脊镶了道金边;写某个阴沉的午后,在食堂喝到一碗热汤,胃里升起的暖意如何驱散了连绵秋雨的湿冷;写深夜备课,台灯的光晕在稿纸上圈出一小块暖黄,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成了唯一的陪伴;甚至写楼下花坛里一株不起眼的野菊,如何在寒风中坚持开出了小小的、倔强的黄花。

商寐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了下来。膝盖抵着水泥地,凉意透进来,他也没在意。一页,一页。那些文字构筑的世界,没有宏大的叙事,只有细微处的光。一种极淡的、近乎透明的温柔,从字里行间无声地弥漫开来,像初冬清晨窗上的薄霜,清冽,却带着微弱的暖意。

一张薄薄的书签滑落,停在他膝头。

是一片压得平整的银杏叶。脉络清晰,边缘还带着点夏末的残绿,叶心已是深深浅浅的黄。叶背贴着一小片泛黄的纸,字迹清逸:

渐觉一叶惊秋,残蝉噪晚,素商时序。

商寐拈起叶子。叶柄干燥脆弱。“时序”……他默念着这个名字,原来藏在这古老的秋声里。目光再次落回纸页。

不知过了多久,他翻到一页。字迹依旧清瘦,却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

十月廿三,阴。肋骨下又隐隐地闷痛起来,像压了块浸透水的旧棉絮。昨夜辗转,咳得厉害,胸口震得发麻。晨起推窗,寒气扑面。窗下那排银杏,叶子竟已黄了大半。秋深了。

没有激烈的词句,只有平静的叙述。可那“浸透水的旧棉絮”压在肋骨下的滞重感,那“咳得厉害,胸口震得发麻”的疲惫,隔着纸页,无声地传递过来。商寐的手指悬在那行字上方,良久,轻轻拂过那微凹的墨迹。他合上日记本,深蓝色的布面贴着掌心,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这温柔的溪流深处,也有不为人知的暗礁。

窗外,光秃的梧桐枝桠映在灰白的天幕上。

那片银杏叶,商寐把它夹进了自己常用的笔记本里。那本深蓝色的日记,则被他小心地放回了“待处理”的杂物箱中。只是,他不再仅仅在储藏室整理它。他开始在空闲时,去日记里提到的地方。

学校西门外,老街转角,有家不起眼的茶铺,木招牌旧得发黑,写着“清心”二字。商寐推门进去,一股温润的茶香裹着水汽迎面而来,驱散了门外的寒气。

日记里说,时序喜欢角落靠窗那个位置,窗外能望见一株老梅虬结的枝干。

商寐走过去坐下。木桌木椅,桌面磨得光滑。他点了一壶碧螺春。

素白的瓷盏端上来,茶汤清亮,茸毫在水中缓缓沉浮。他学着日记里可能的样子,轻轻吹了吹,小心啜了一口。一股清鲜的豆香滑过舌尖,紧接着,一丝极淡的、带着点青草气的微苦在舌根处漾开。这清苦如此具体,瞬间连通了纸页上的世界。他记得时序写过:“这茶初尝鲜甜,后味却总有点涩,像日子。” 此刻,这涩味就真切地留在唇齿间。

商寐安静地坐着,看窗外老梅光秃的枝桠映在灰蒙蒙的玻璃上。茶铺里低低的交谈声、杯盖轻碰的脆响,都模糊了。他仿佛看见那个清瘦的身影也曾坐在这里,望着同一扇窗,感受着同样的茶香与微涩在口中蔓延。一种奇异的、隔着时空的陪伴感,在氤氲的热气里悄然滋生。他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写下日期,想了想,只添了两个字:“清心”。

图书馆后身,有个小小的园子,少有人来。几株高大的梧桐树是这里的主角。深秋时,落叶铺满地面,踩上去沙沙作响。园子尽头,有条石板小径,尽头放着几张旧木长椅。

时序在日记里,称这里是他“喘口气的地方”。他写午后抱本书陷在长椅里,看金黄的叶子打着旋儿飘落,像一场安静的告别。他写阳光穿过稀疏的叶隙,在书页上投下跳跃的光斑。他写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像遥远的潮汐。

商寐找到了那条长椅。椅面上落着几片枯卷的梧桐叶。他拂开落叶坐下。木椅冰凉。午后的阳光穿过稀疏的枝桠,在他摊开的深蓝色日记本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也落在他摊开的掌心。

他翻到一页,时序描绘了一场深秋的骤雨:“……雨来得急,梧桐叶被打得噼啪响。躲在廊下,看雨水在石板上溅起水花,空气清冽。一片叶子在水洼里打着转,像只倔强的小船……”

商寐抬眼。园子里很静,没有雨,只有风穿过枝桠的细响。一片枯叶被风卷着,掠过他脚边。他合上日记,靠上冰凉的椅背。头顶是梧桐交错的枝桠,切割着高远的天。风带着深秋的凉意拂过发梢。他闭上眼,试图去感受日记里描绘的雨声、那倔强的小船,感受那个曾坐在这里的身影留下的气息。回应他的,只有寂静和空旷的凉意。那想象中的陪伴,像一张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的薄纸,单薄得令人心慌。

他还是常来。带着书,或只是坐着,看光秃的枝桠,看天色渐暗。像一个守着一座空冢的人,冢里埋着一段由他人文字构筑的、从未属于他的时光。

冬日的气息越来越浓。梧桐叶早已落尽,园子里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和满地干枯脆响的落叶。风也变得冷硬。

这天下午,天色沉得像铅块。风在空旷的园子里横冲直撞,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商寐依旧坐在长椅上,裹紧了大衣。深蓝色的日记本摊在膝头,纸页被风吹得簌簌翻动。他伸手按住,指尖冰凉。日记翻到后面,字迹依旧清瘦,却透出一种力竭般的虚弱:

十二月七日,大风。窗外昏天黑地。药味似乎已浸到骨头缝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滞。想写点什么,笔却重得很。算了。这世间风景,看一眼,便少一眼。只盼明年春来,窗外梧桐还能发出新芽。

墨迹在“沉滞”二字旁,有一小点不易察觉的晕染,比之前的更深些。像一滴无声坠落的叹息。商寐的目光停在那行字上。那平静叙述下的绝望和对生命最微末的期盼,像一根冰冷的针,猝然刺穿了他长久沉浸的、由文字织就的温柔薄纱。

一阵更猛烈的风毫无预兆地卷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呼啸,粗暴地卷起地上的枯叶,形成一股小小的旋风。几片枯硬卷曲的梧桐叶,被风裹挟着,如同冰冷的石子,狠狠地撞在他的胸口。力道不重,却带着深冬的冷酷和万物凋零的死寂气息。

“啪嗒。”

一滴冰冷的水珠,落在他按着日记本的手背上。紧接着,稀疏而冰冷的冬雨,开始落下。

商寐微微一颤。他低头,看着手背上迅速晕开的湿痕,又看向膝头被风吹得不安分的日记本——那承载着另一个灵魂所有温度与叹息的纸页。风呼啸着,卷着枯叶和冰冷的雨丝抽打着他。胸口被枯叶撞到的地方,残留着一丝钝痛和挥之不去的寒意。

就在这一刻,一道冰冷的、澄澈的认知,如同这初冬的雨,无声地淋透了他。

他爱的是什么?

是那个在秋日阳光下写银杏叶的人?是那个在茶铺窗边品味微涩的人?是那个在梧桐叶落中聆听寂静的人?还是……那个在病痛和绝望的深渊里,用残存的力气写下“只盼明年春来,窗外梧桐还能发出新芽”的人?

不。

都不是。

他从未见过时序。他不知道他说话时声音是清亮还是低沉,不知道他走路时脚步是轻快还是沉稳,不知道他真正开怀时眉梢眼角会如何舒展,更不知道那病痛最终是如何带走了他眼中曾有的光。

他爱的,不过是这纸页间游荡的温柔幽灵。一个由清隽字迹、细腻感知、对生活微小眷恋与无声痛苦所构筑的、完美的幻影。一个在文字中永恒定格、剔除了所有粗糙与不堪的、理想化的灵魂倒影。他循着日记的线索,去他走过的路,尝他喝过的茶,坐他坐过的长椅,试图在那些物理坐标上捕捉一丝残存的、属于那个真实灵魂的气息。然而,坐标依旧,气息早已在死亡降临的那一刻,消散在呼啸的风里,归于永恒的寂静。

冰冷的雨点越来越密,砸在日记本的硬壳封面上,留下深色的圆点。商寐没有动。他抬起头,望向园子尽头那几株在凄风冷雨中簌簌发抖的光秃梧桐。枝桠漆黑,刺向铅灰色的、哭泣般的天空。深冬的寒意,终于彻彻底底地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低头,看着膝头那本被雨水打湿的深蓝色日记。布面吸了水,颜色变得更深沉。那些曾让他心弦为之轻颤的字句,那些温柔的、细微的、充满生命力的感知,此刻在冰冷的雨水中,仿佛褪去了所有鲜活的色彩,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的虚妄。

原来,他一直行走的,不过是一条由他人文字铺就的、通往虚无的单行道。路的尽头,没有那个名叫时序的人。只有一片永恒的、寂静的空白。

雨丝细密而冰冷。商寐终于动了动僵硬的手指,缓慢地、珍惜地合拢了那本变得沉重的册子。他站起身,木椅发出轻微的声响。风卷着枯叶和雨丝,扑打在他脸上。

他没有再看那梧桐,也没有再看这园子。只是将湿漉漉的日记本小心地护在怀里,用大衣的前襟遮挡着冰冷的雨点,然后转身,一步一步,踩过铺满湿滑落叶的石板小径,离开了这片埋葬了他所有虚妄想象的角落。

几天后,图书馆的老管理员带着两位校工来到储藏室。

“小商,整理好了?辛苦你了。”老管理员看着码放整齐的纸箱,点点头。他指着那堆“杂物”箱,“这些私人物品,学校会统一处理掉。有价值的资料,待会儿送到系办公室归档。”

商寐站在一旁,沉默地点点头。他的目光落在那个杂物箱上,深蓝色的日记本一角露在外面,布面吸了水又干,显得有些黯淡发皱。

校工开始搬箱子。搬起杂物箱时,里面的东西轻微地晃动了一下。那本深蓝色的日记本,随着箱子的倾斜,滑向箱子的内侧,最终被几件旧衣物遮住了,再也看不见。

商寐看着那个箱子被抬出门,消失在昏暗的走廊尽头。储藏室里一下子空荡了许多,只剩下旧书桌和淡淡的灰尘气味。窗外的天光依旧灰蒙蒙的。

他走到窗边。高窗外,光秃的梧桐枝桠在冷风中轻轻摇晃。没有新芽,只有一片属于深冬的、沉寂的灰褐色。他想起日记最后那行字——“只盼明年春来,窗外梧桐还能发出新芽。” 一种无边无际的、空落落的悲伤,像这冬日的空气,无声无息地将他包裹。那本日记,连同日记里那个温柔的灵魂倒影,都将被当作“杂物”处理掉,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如同从未存在过。他连一片纸页也无法留下。

他静静地站着,身影在窗框里显得格外单薄。脸颊上似乎有些凉,他抬手抹了一下,指尖干燥。只有眼底深处,那片映着窗外灰蒙天空的寂静里,沉淀着一种比泪水更沉重的东西。

他知道,春天终会来,窗外的梧桐也终会抽出新绿。只是那个在日记里写下期盼的人,那个在纸页间留下游魂般温柔痕迹的时序,永远也看不到了。而他这场无声的、单方面的爱恋,也随着那被抬走的纸箱,彻底埋葬在了这个深冬里。

时光荏苒。商寐毕业了,在一家研究机构找到份安静的工作,依旧清冷,像一棵独自生长的树。周围热心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见他形单影只,便总想着牵线搭桥。

“小商啊,条件这么好,该考虑个人问题啦!” 同事张阿姨又一次热情地凑过来,手里捏着张照片,“我表姐家的女儿,研究生刚毕业,文文静静的,跟你肯定谈得来!”

办公室里其他几个人也善意地附和着,目光带着探寻。

商寐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落在张阿姨殷切的脸上,又平静地扫过那些善意的目光。他沉默了几秒,空气里那份热络的期待像细小的灰尘,悬浮着。然后,他开口,声音是一贯的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谢谢张姨。不过,不用麻烦了。”

“哎呀,别不好意思嘛!” 张阿姨只当他是腼腆,把照片又往前递了递,“见见嘛,就当认识个朋友?你总说一个人好,可也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不是?”

商寐微微垂下眼帘,看着自己干净的手指在键盘边缘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再抬眼时,他的目光像是穿过了眼前的热闹,落在某个遥远而寂静的角落。“不是一个人。” 他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我有爱人。”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水面,短暂的寂静后,是更大的好奇和热情。

“啊?真的啊?” 张阿姨又惊又喜,眼睛都亮了,“你这孩子!藏得够深的!什么时候带出来给我们瞧瞧?也让大伙儿替你高兴高兴!”

“是啊是啊,商工,好事啊!什么时候带来见见?” 其他同事也笑着起哄。

商寐看着他们脸上真诚的喜悦和好奇,那笑容像温暖的阳光,却照不进他心底那片早已冰封的角落。他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那弧度淡得几乎看不见,更像是一丝微弱的叹息。他看着张阿姨,也看着那些等待答案的同事,目光平静无波,像深秋无风的湖面。

“他去世了。” 他说。

声音不高,平平的四个字,像四片枯叶,轻轻飘落在地。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刚才还弥漫着的轻松热闹,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空气凝固了,只剩下电脑主机低微的嗡鸣。张阿姨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捏着照片的手指微微收紧。其他同事脸上的笑意也迅速褪去,换上的是错愕、尴尬,和一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歉意。大家面面相觑,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对,最终都化作了一片沉默的、沉重的空气。

商寐没再看他们。他转回身,重新面对电脑屏幕。屏幕上冷白的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线条显得有些冷硬。他不再解释,也不需要解释。那片沉默的空白,就是他唯一的答案。同事们也默契地不再追问,各自悄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办公室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只是那平静底下,多了一层小心翼翼的、带着怜悯的疏远。

每年时序的忌日前后,商寐都会去一趟城郊的公墓。

时序没有亲人,学校当年将他安葬在公墓一个普通的位置。墓碑很小,很朴素,灰色花岗岩上只简单地刻着名字和生卒年月。没有照片,没有墓志铭,像他生前一样安静低调。

商寐每次来,都带一小束新鲜的雏菊。白色的,小小的花瓣,带着点倔强的生机。他会把花轻轻放在墓碑前,然后就在旁边的石阶上坐下,也不说话。墓园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松柏的低语,偶尔夹杂着远处模糊的鸟鸣。

他看着那块冰冷的石头,看着石头下那个早已化为尘土的、名叫时序的人。他努力回想日记里的那些字句,那些关于麻雀、野菊、清茶和骤雨的描述。那些文字曾经在他心里构筑了一个鲜活温柔的灵魂。可此刻,面对着这块石头,那灵魂的轮廓却显得如此模糊、遥远,像隔着厚厚的毛玻璃。

他爱过什么?爱的是那些字句本身?还是那个在字句背后若隐若现的幽灵?他自己也分不清了。这份爱恋,像一场无声的独角戏,落幕时只剩一片空旷的回响。

又是一年秋深。商寐照例来到墓前。放下雏菊,坐下。风有些凉了。

这次,他注意到墓碑前放着一小簇新鲜的、带着露水的野菊花。花瓣是明亮的黄色,开得正盛,在肃穆的墓园里显得格外醒目。花束下压着一张小小的卡片。

商寐的目光被那簇野菊吸引。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轻轻拿起了那张卡片。是那种最普通的白色硬卡纸,上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字迹,清瘦舒展,带着一种熟悉的韵律感:

时序老师,学生永远感念您的教诲。愿您安息。

——中文系九八级全体学生敬献。

卡片旁边,还放着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大概是从学生时代的集体照里剪裁放大的,只有半身。照片上的年轻人穿着干净的白衬衫,面容清秀,眉眼温润,嘴角噙着一丝极淡的、如同初春暖阳般柔和的笑意。镜片后的眼睛,清澈明亮,带着一种专注而安静的神采。

商寐的手指猛地攥紧了那张卡片。冰冷的硬纸边缘硌着指腹。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了时序的模样。

不是想象中的模糊轮廓,而是一张真实的、具体的脸。温柔,干净,带着书卷气,和照片里那抹笑容一样,有着抚平人心褶皱的力量。这就是那个写日记的人。那个在肋骨疼痛时想着窗外银杏的人,那个在清心茶铺品味微涩的人,那个在梧桐园子里听风看雨、期盼着来年新绿的人。

商寐的目光长久地、近乎贪婪地停留在那张小小的照片上。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照片上那张温润的笑脸。那笑容穿透时光,温柔地凝视着他。

一股巨大的、迟来的酸楚猛地涌上喉咙,堵得他几乎无法呼吸。胸腔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闷痛得发慌。他以为自己早已接受了那份虚无,接受了那场独角戏的落幕。可当这张温柔具体的面容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当“时序”这个名字终于从一个文字的幽灵、一个声音的碎片,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有清晰眉眼和笑容的实体时——

他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失去的是什么。

不是那个纸页间的幽灵。他失去的,是一个如此真实、如此鲜活、如此温柔的人。一个他永远无法认识,永远无法触碰,永远无法与之分享一杯清茶、一场秋雨、一个眼神的人。那份迟来的、巨大的悲伤,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用平静筑起的堤坝。

他猛地低下头,额头抵在冰冷坚硬的墓碑上。粗糙的石面硌着皮肤,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身体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他紧紧咬着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压抑的、破碎的呼吸在寂静的墓园里显得格外沉重。攥着卡片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

照片上,时序依旧温柔地笑着,眼神清澈,仿佛在无声地询问着什么。那笑容,此刻成了世间最温柔的酷刑。

深秋的风掠过墓园,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落在那一小簇明亮的野菊花上。雏菊白色的花瓣在风中轻轻颤动。商寐维持着那个抵着墓碑的姿势,像一个在亘古荒原上迷失了方向的旅人,终于找到了他苦苦追寻的绿洲,却发现那绿洲早已在千年前就已干涸。只剩下这冰冷的石碑,和照片里永恒凝固的、触不可及的温柔。

看到这个梗很感兴趣自割腿肉写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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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素商时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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