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喜牵着马站在酒楼门前四处张望,公子一句话没交代,将他留下结算房费,不必想也知道,是去找姜姑娘了。
远远看见几人走近,其中二人挽着手,苗喜心情复杂。
姜枣将手从傅临川手中抽回,傅临川这次未再挽留,撵磨着手指感受残留的温度,将手负在身后,率先开口:“重新开几间房,城门重兵把守,全城戒严,任何人都出不了城。”说着,抑制不住的嘴角不断上扬,扭过头轻咳一声。
苗喜稍一联想便对方才所见二人挽手的情形猜测出七八分,只要隐匿在城内的人继续潜藏,任由官兵如何搜查,将全城翻个底朝天,也查不到他们头上来,只是如今这种状况,姜姑娘她们怕是一时半刻走不出去了。
店小二按照几人口味备好酒菜,有意提醒:“城里不太平,城门口的告示几位也都知晓了吧,这可是重罪!不缉拿到人犯是不会开城门的,不过话说回来,城门关个两三日还行,五七八日后,百姓们闹起来,也不是个办法……”
此等种种苗喜一行人自然知晓,当下只能静待其变。
“告示画像上的二人你们可认识?”关上门,苗喜先声夺人,沉声问道。
姜枣还没想好该不该说,月如已经开口托盘而出。
“确实,他们与我二人是一个组织的,想必你们已经查到我们身份,听雨阁在江湖上不是什么拿不出手的组织,不说享誉盛名,意思也大差不差,涉猎广泛,因此组织中的人员也较复杂,画像上的二人在阁中地位算是比较高的,接到的任务也都是动辄刀光血影,不过……组织向来不与庙堂牵扯,此事我们也不知晓。”一大串的话,总结下来就一个意思,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苗喜还想趁机再问些什么,傅临川打断:“行了,这事既然你们不知道,那就好办,过几日守城没那么严了,想办法送你们出城,经此一事,朝廷早晚能查到听雨阁,你们也要做好准备。”
月如抱拳:“这段时日又要麻烦傅公子了。”
傅临川的视线落在姜枣身上,燕子从屋檐下低飞而过,她将手探出窗外,感受凉风从指尖流淌:“又要下雨了。”
晌午刚过,淅淅沥沥的雨滴迫不及待落下来,街上行人有的拿着油纸伞,有的用手上的东西遮挡,还有的跑到就近屋檐下避雨。
一名鱼贩站在酒楼门口,浑身湿透,脚上的草鞋在地上印出水痕,摘下头上编织帽拎在手里,周边躲雨的百姓朝两旁让开几步,不愿沾染到他身上的鱼腥味。
“脚上的鞋湿了。”
鱼贩低头朝脚上的草鞋看去,以为是在说他鞋子把地弄脏了,退后一步,想要离开酒楼门前。
傅临川将人叫住:“做什么去?”抬手递过去一双靴子。
“买得大了,不合脚,看着你穿正好,扔了也是浪费,不嫌弃就接着。”
鱼贩仍缩着脚站在原地没动,漆黑的眸子盯着莫名送他靴子的公子,其余人都嫌弃他身上的鱼腥味,偏这位一身矜贵的公子不嫌弃。
他不信能有人平白对他这么好。
“多谢公子好意,我脚上的草鞋虽然沾水就湿,但干活很方便,公子手上的靴子我穿着,怕是就要时刻担心弄脏它了。”
傅临川毫不意外他会拒绝,转手指向他筐里的鱼:“用你的鱼换也不肯?”
“这……”鱼贩犹豫起来,不明白为何这位公子如此执着地要将这双靴子给他。
“小兄弟,靴子拿回家也能给家里人穿,花银子可买不着这么好的。”苗喜帮腔说和着,大家同在屋檐下避雨,他们的对话已经引来许多看热闹的视线。
鱼贩脖根红透,将鱼筐往身前一抬:“公子,这些鱼全给你,换这双靴子。”
傅临川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我们也吃不了这么多,挑两条最鲜美的就行,剩下的你还拿去卖。”
苗喜蹲下在筐里看了看,十几条鱼各个肥美鲜活,摆动着银光鳞片。
鱼贩伸手入筐挑挑拣拣抓出两条,鱼尾无论如何摆动,都挣脱不开他的手掌。
店小二凑热闹上前,拿盆接过两条鱼,看向筐里:“剩下的鱼就都留给我们酒楼吧,定给你个好价钱。”
鱼贩漆黑瞳仁亮起来。
“你先和店小二去后厨送鱼,再来拿靴子。”苗喜见他只顾着高兴,一时手足无措,提醒着。
鱼贩憨厚一笑,晒成小麦色的面颊上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笑容憨厚老实。
傅临川与苗喜目送他与店小二去后厨放鱼,回来又将靴子拿走。
离着远了,苗喜忍不住感慨:“幸而当年他母妃模样普通,性格淡薄,驱逐出宫后虽过得艰辛,未必不是一种幸运,公子是如何认出他的?”
傅临川淡淡垂眸:“他与儿时模样丝毫未变。”
前朝动荡改朝换代时,这位皇子与他同样年幼,他母妃只是寒门之女,先帝微服出行时,醉酒强掳,仅需一句话便有人自发将人送入宫中,不出两日,先帝喜新厌旧,母子二人在宫中谨小慎微,市井中平淡安逸的日子似乎更适合他。
苗喜低眉:“他似乎已经忘记自己的身世,要派人提醒一下吗?”
傅临川轻抬眼皮,沉思之后,轻声说道:“算了,没必要将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
一句不相干,便等同于将他的出身抹掉,此后便真的只是一个普通鱼贩。
一辆马车停在酒楼门口,侍卫下马摆好脚凳,撑开油纸伞。
晏家主见到站在酒楼门口的二人扬起笑来:“贤侄这是提前知道我要来?不必如此客气。”
任由他误会,傅临川侧步让开一步,抬手向酒楼内带路。
店小二端上热茶与茶点,不敢打量,收好托盘转身离开,贴心将门合上。
屋内只剩傅临川,苗喜与晏家主三人。
傅临川不急着问他来意,抿口茶。
晏家主眼眸一转,语气平缓,仿佛在与久别的熟人闲聊:“贤侄,昨夜有两个江湖人士潜入宫内,意图行刺未果,负伤而逃,近日城内重兵搜查,那二人逃窜在外,思来想去,我着实为你担忧。”
傅临川放下茶杯,嘴角挂着一丝往常的笑意,可眼眸却也深了几分:“晏家主不必担忧,天子脚下又有重兵守城,那人想必早已逃出城外,不敢在城内作乱。”
晏家主整理一番情绪:“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劝了。”
话音顿了顿,又道:“你我叔侄难得重逢,家中备了些家常菜,想与贤侄把酒言谈,此番不会再拒绝了吧?”
苗喜双手叠在身前,闻言眉头皱了皱,目光定在晏家主身上。
此人明面上的身份与他所说一样,没有深厚背景,仕途走到目前官居五品已是尽头,很难再往上升,若是知足,后半生便可求稳妥。
公子并不是他仕途路上能给予提携的贵人,他所图谋的到底是什么?
傅临川沉吟片刻颔首应下:“不过我要带个人一同去。”
晏家主嘴角笑容一怔。
苗喜紧接着补充道:“是一位姑娘。”
晏家主露出一抹心照不宣的笑容,又喝了一盏茶,先行回去安排。
傅临川站在姜枣门前,刚抬起手,门被从内打开。
月如站在门内:“傅公子来找姜枣?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
傅临川放下手背到身后:“刚到。”
月如错开一步:“那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姜枣坐在窗前凝视着他。
傅临川一时没想好如何开口。
“有事吗?”姜枣主动问。
傅临川放低声音:“今晚陪我出去一趟,到城中一位晏大人家做客。”
姜枣斩钉截铁道:“不去。”
傅临川面上一晒,不禁默然片刻。
“会有危险,你当真放心?”
姜枣目露疑惑,既然明知有危险,为何还要去?
傅临川将忽然冒出来认亲的宴家主与近来所发生的事详细讲明,并将猜疑和分析一并道出。
“非去不可?”
傅临川目光坦然通透。
姜枣沉眸:“几时动身?”
晏家的马车再次停到酒楼门口,三楼之上目送姜枣与傅临川乘马车而去。
月如侧目:“你不跟着去?”深入险地不带心腹,着实令人费解。
“并非主仆。”
听见身侧低语,月如知道他在和自己说话。
窗外的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味道,他站在身侧神色淡漠。
忽然想起有关他的一件事。
“听说你成家了?”话音落下,才发现把心中想的脱口而出了。
丁渊面颊上的疤随着他蹙眉的动作一颤,目光冷下来。
月如自觉惹他不快,心虚移开视线,故作轻松朝窗外探头。
静谧许久,传来像是掺杂着沙粒般的暗哑嗓音:“我是个不祥之人,克母克妻,粘上我没好处。”
不经意间勾起他的往事,月如心底也跟着一沉,他此刻缥缈得像是被痛苦的回忆缠住,深陷泥潭。
“巧了,我天生命硬。”月如短暂失神后,自然倾身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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