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眼老仆与晏家主的话,傅临川听得清晰,他与姜枣对视一眼,姜枣并不清楚宽窄巷还住着一对母子。
不待晏家主开口,傅临川率先提出:“闲来无事,不如一同去过去看看,先前居住的酒楼内还留有一些衣物,顺道一并取回。”
马车已停到门口,晏家主略一思索只得应下,朝前走两步,脚步一顿,转头:“待会儿见着周大人,他若问起贤侄,只管说是我远房表亲,过来看望我这位叔伯的…周大人此人外向健谈,但缺乏城府。”
他的意思傅临川自然明白。
宽窄巷位于都城西侧,位置偏远,临近护城河边,常年潮湿阴冷,居于此地都是贫苦百姓。
马车停在巷子口,巷内路窄,地上湿滑。
一户人家门前守着两排禁军,一名身着官袍大腹翩翩的官员迎上来,张了张口,视线落在傅临川身上,拿不准他的身份,不敢冒犯,和颜悦色道:“这位公子相貌不凡仪表堂堂,必然出身不凡,不知是哪家的郎君?”
见他还要凑到近前去,晏家主暗地里横他一眼,忙将人拉住:“这是远方表亲的一位贤侄,来探亲的,先不说这些,遭遇劫匪的人家可发生命案?是否就是逃出宫那两名刺客?可知往哪个方向逃了?”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周大人眉头紧锁,唉声叹气,迎着几人往院中走。
“旁边几家街坊走访过,这户人家以捕鱼为生,母子二人相依为命生活艰难,不知为何,偏偏他家遭了难,因事发时是后半夜,街坊四邻都已睡下,因此无人发现,隔了两日过来串门时才发现,如今母子二人下落不明。”
屋内与院中一片狼藉,屋内摆设简陋,墙壁斑驳,地上散乱着几件旧衣,抽屉与匣子都有被翻找过的痕迹。
傅临川面色凝重,仿佛罩上一层寒霜。
姜枣不着痕迹上前一步:“怎么了?”话音仅二人能听见。
傅临川负手深叹一声,将脚下散落的渔网踢开::回去再说。”抬眼看向屋内走出的二人。
几人神色各异自有思量。
晏家主婉拒了周大人想要宴请傅临川替他接风洗尘的好意,一路上心事重重,将二人送回府中,换上官服再次出门。
他前脚离开,傅临川与姜枣便要出府,被独眼老仆拦下。
“公子要去何处?”
傅临川脸色倏地沉下来,眼底一片冷然。
“若我没记错,在下是被请来做客,而不是被软禁的,想去哪还不用报备吧!”
独眼老仆本就佝偻的脊背不由得压得更低。
傅临川越过他,带着姜枣踏出府门。
宽阔的青石板街两旁店铺林立,人群熙攘车马来往络绎不绝,丝毫没受到全城戒严的影响。
走出不远,姜枣目光一凝,倏然转回头去,细细扫视一圈,未发现任何异样。
傅临川弯腰凑近,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你在看什么?”
声音近在咫尺,姜枣一惊,顿时转过头来,唇擦着他的衣领而过,退后一步才拉开过近的距离。
睫羽颤了颤,掩盖住眼底的慌乱。
傅临川嘴角微勾,慢慢直起腰:“不过是问一句话,躲什么?”
姜枣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到他们,气闷瞪他一眼。
显然他是故意的。
雅间内,月如抱肘立在窗边,苗喜见到傅临川安然无恙,眉间紧促的皱纹终于舒展,悬着的心归了位。
“晏家主执意要将我留下,与其猜测他的目的,不如将计就计…昨夜我与姜姑娘同居一室,安全方面,不必担忧。”
月如被呛住,听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猛地咳嗽起来。
昨夜被晏家主误会便也罢了,降低警惕也是件好事,同居一室也是方便护他安危。
他的话着实容易引人误会。
姜枣盯着傅临川看了一眼。
算了,先不与他辩驳。
“我去换套衣裳,走的时候叫我。”
苗喜跟到门口,目送姜枣与月如回到相邻几间的房中。
关上门压低声音:“母子二人下落不明,未必已经遇害,可能是逃了,也可能是被带走,丁渊已经带人去寻。”
思来想去不由得担忧道:“此事暂不清楚是否与这位宴大人有关,公子千万当心!”
傅临川捏了捏眉心,希望他们母子二人能逃过此劫。
事态未平息之前,是他将事情想得简单了,未曾想,暗中窥探之人如此敏锐。
会是谁?
傅临川思绪飘远,回忆着踏出吉祥镇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隐隐觉得背后有一只手在推动,并且对他们十分了解。
他确定不会是朝廷的人,他们隐居在吉祥镇内的村子中,分外小心谨慎,从未出过差错,即便烟火营制作生产需要与官府打交道,那些普通官吏也看不出什么。
前朝的事早已随着新政发布被冲刷覆盖得干干净净。
破旧棚屋内,妇人坐在草席上,身上披着毛毡毯子,浑身湿透缩着肩,湿发滴着水,苍白面容上透着绝望。
墙壁四面漏风,傅旭坐在母亲身侧用身躯替她抵挡湿冷,握着她冰凉颤抖的手。
“旭,你身上的衣衫还湿着,你脱下来晾一晾,把这个毯子披上。”妇人说着,想要抽出手。
傅旭浓眉一蹙,握紧母亲的手微微用力,嗓音低哑:“我不冷,你身子弱,你盖着。”
站起身脱掉短衫,手臂用力绷起,衣衫里的水都被挤压出来,抖了抖重新穿上:“我得出去一趟,您在此处等我,千万别乱走,听见外面有声音就赶紧躲到灶台下的地洞里。”
妇人眼里闪过慌乱无措,看着目露坚定的儿子,点了点头:“好,娘都听你的。”
见他转过身,攥着毯子的手一紧:“……万事小心。”
昨夜的慌乱惊心还历历在目,她有一件事始终没想好该如何告诉他,如今这一切或许都与那件事有关。
妇人悬着一颗心,再次叫住傅旭。
“旭,有件事娘要告诉你,是关于你的身世的。”
傅旭发梢还凝着水珠,转头时顺着他的后颈滑下,没入布衣中,常年暴晒的肌肤颜色较深,眉骨很高,浓黑的眉尾眼窝深邃立体,此刻沉默着,双目炯炯。
“娘,不必说,我晓得的。”
妇人来不及细问,当下也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围住毛毡毯子,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往事不由自主一桩桩一件件在脑中浮现,下唇被咬出血痕,手指用力攥紧到泛白,儿子坚毅的面庞稳住她忐忑不安的心,回想起出事当晚,在危机重重关头,儿子表现出的冷静沉着,或许,她一味追求安稳度日,从未问过他的想法,并非他所求。
脑袋木然得发胀,手指也带着轻微的颤抖,被钻入脑中大胆的想法惊骇得心如擂鼓,狠狠咽口唾液。
不敢再细想下去。
又冷又饿得不知过了多久,始终紧绷着心神,疲累席卷而来,她昏昏沉沉得听见门外有一丝声响,瞬间打起精神,小心翼翼往灶台边挪动,想要跳进提前挖出的地洞内。
“娘,是我。”
听见熟悉的声音,妇人扒着灶台的手顿住,回过头,仔细眯起眼,认出风尘仆仆而归的傅旭。
激动得迎上去:“可有被发现?可有伤着?”
傅旭反握住母亲冰凉的手,将她带往门边:“娘,我已找到落脚的地方,很安全,先离开此处再细说。”
夜晚的晏府烛灯长明,幽静无声的小院中一片亮堂,傅临川叫人将躺椅搬到院中,小桌上茶点果子一应俱全,摇晃着腿,随手拍死一只被烛光引来的小飞虫,烦躁得挥了挥手。
姜枣将驱蚊虫的香点燃,放置他身旁:“被咬还不进屋去。”
缕缕香气飘散,小飞虫飞走躲避。
傅临川神色恹恹,香味扑鼻,呛得他喘不上气来,白日挂着假面与那姓晏的逢场作戏,夜间回到客房还要提防隔墙有耳,只有在院中透口气才觉得松快些。
瞧着他没精打采的样子,姜枣递过去一颗甜枣。
“甜吗?”傅临川侧过头,背靠躺椅懒懒散散,没有伸手接,反而张开嘴。
姜枣捏着甜枣递过去,即将递到他嘴边的时候,不知怎么就偏了几寸,手指碰到温热的嘴唇,她心里一颤,手顿在原处,被温热的唇追上来,连带着她的指尖一并抿了进去。
傅临川咬下甜枣,在柔和的烛光下满面笑意。
“果然很甜。”
姜枣再也无法直视他,倏然转身回屋,关上门许久,砰砰剧烈跳动的心才渐渐平缓,
待傅临川进屋,瞥了眼床榻里侧背对着他的人,抓着被子往身上一盖,抬起手臂枕到脑后,丝毫没有睡意。
前两日虽然也是一张榻上睡的,但只顾着防备有人窥探,什么歪心思都动不起来,经过这么几日观察,姓晏的暂时不会有什么动作,于是,不可避免的就冒出些香艳画面。
姜枣僵硬地躺着,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忍了半晌还是睁开了眼,翻过身,与盯着她看的人四目相对上。
“应该也没人看着了,我还是去打地铺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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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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