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木门被狂风呼啸着吹得乱晃,雨丝瓢泼着洒进来,地上的草席也跟着潮湿,躺在上面的老头穿着一身破衣烂衫,胡须长发凌乱脏污,佝偻着缩在草席上。
几匹马踢踏着停在破庙院中,老头撑着身子坐起身,眯着眼看不清雨幕中的几人,含糊着喊了一声:“谁啊?”
无人回应,估摸着是进来躲雨的,就重新躺回去。
摘掉蓑衣斗笠,几人环视一圈破庙内,天空像是破了个洞,暴雨如注,行路艰难。
傅临川朝手心哈一口气,搓搓手:“我饿了。”
大监和晏家主连夜赶路也感到身体不适,早已饥肠辘辘腰腿酸涩,听见他的话顺势休憩,扫一眼傅旭和姜枣,指挥道:“你们去寻一些枯枝干草,燃起火堆先取暖,再寻一点食物。”
说完,看向躺在墙角草席上的流浪老汉,皱了皱眉。
“将人赶走。”
傅旭站在原地没动。
晏家主侧目:“没听见我的话吗?不要以为如今的境地你就可以违拗,跟在我身边,你才能有一席之地,离了我,你什么都不是!”
姜枣无心听他们争执,转身想先去找枯枝和干草,傅临川肩上湿了一片,雨不知何时能停下,他们只能休憩一夜,明日无论是否下雨都要继续赶路,若是路上病倒就麻烦了。
刚转过身,手腕被拉住,他的手掌很凉。
“做什么去?”
“你不是说饿了?”姜枣已经重新披上蓑衣,又被他解下来。
“这么多爷们儿都在,轮得到让你去冒雨找吃的捡柴火?怎么,我的人就能随便用?叫他们去。”傅临川不撒手,冰凉的手指攥着她的手腕。
一番话说得阴阳怪气,在场无一人听不明白,更何况是晏家主和大监。
晏家主这头刚数落傅旭两句,听见傅临川的话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什么,哑口无言的站在原地。
瞧了瞧外面的大雨,漆黑夜幕下光听声音就知道有多大,出去不到片刻定然会浑身湿透,他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住,只得将目光又落到傅旭身上。
“我和傅小兄弟去吧,大家都饿了,赶路也淋了雨,我去找些吃的,傅小兄弟捡些干柴回来,吃完了大家也好早些休息,明日还要继续赶路。”青衣先生将几匹马拴在草棚下避雨,掸掉衣衫上沾的水珠,主动提议说道。
大监腿上有旧疾,受了凉,此刻腿脚胀痛,找一处干爽的地方坐下揉捏双腿。
晏家主将肩上包袱挪到身前抱着,坐到大监身旁,浑身肌肉放松下来,酸痛更甚。
在场他和大监两把老骨头是指望不上,傅临川压根指使不动,就连他的人也指望不上,走时匆忙,家仆婢女一个都没带,就连独眼老仆都被留下,也只能委屈青衣先生了。
沉默等同于默认,青衣先生和傅旭重新穿戴上蓑衣斗笠,冒雨走出破庙。
傅临川将湿掉的裤腿挽起来,走向躺在草席上的流浪老汉,蹲在他身前。
流浪老汉警惕地朝后缩了缩:“你要干嘛?这是我的地方,得讲个先来后到吧。”
傅临川打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我可不是那些蛮不讲理的人,当然知道这是你的地方,我们就是来避个雨,明儿一早就走。”
流浪老汉依旧没有放松警惕,躺在草席上斜眼看他:“那你要做什么?我可没有吃的东西。”小心翼翼捂着怀里一块干粮。
傅临川瞥见一角,装作没看到,从怀中掏出一个手帕,掀开,将里面包着的糕点放到他面前。
“这破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为何会在此?往东百里就是都城,为何不进城去。”
流浪老汉闻着糕点的香味,咽了咽口水,狐疑的打量一眼傅临川,先将糕点拢到自己身前,拿起一块咬掉小小一角尝一口,确认无毒后,狼吞虎咽将其余糕点都吃干净,吃太快,噎得面红耳赤,捏着脖子直翻白眼,见到递过来的水,想也没想仰头就喝,总算顺过气来。
傅临川盘腿坐在他身前,单手支着头:“你就不怕我水里下毒?”
流浪老汉愣住,低头干呕一声,想将喝进去的水吐出来。
又听见一声嗤笑:“放心吧,水里没毒,无冤无仇,我害你作甚?”
流浪老汉吧唧吧唧嘴,抬起破旧衣袖,将口边糕点渣擦掉:“说吧,你要问什么?这方圆百里就没有我铁指瘸九不知道的事。”
破庙内光线晦暗,布满灰尘、披着褪去鲜艳色泽绸布的佛像,唇角的笑依旧慈悲。
“铁指瘸九?”姜枣见到老汉的模样,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又问了一遍。
流浪老汉一愣:“小丫头听说过这个称呼?”
“听说过。”姜枣声音不疾不徐,冰凉冷淡:“十余年前关内有位侠客,别人都练铁砂掌,偏他独练铁指功,听闻可一指断人经脉,也可一指穿墙入洞,故而名为铁指老九,后来又听说,这位侠客与人决战赢了,对家却惨遭灭门之祸,虽不是他做的,却也是因他而起,因此,他自断双腿,改名铁指瘸九。”
姜枣盯着他的手指看,真看不出有何不同,就算是自断双腿,也不会沦落到乞讨流浪的地步吧。
流浪老汉撑着胳膊坐起身,双腿折成一个诡异的角度:“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不杀他,他却因我而死……算了,太绕口。”
抬手挠了挠鸡窝一样凌乱的碎发:“总之,确实是我害死了人家一家,折了这双腿也活该,回想起来,那时年轻气盛,觉得空有一身武艺就要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情,叫人提起名号就色变……狗屁!全都是狗屁!”
越说越激动,唾骂起来:“学武有什么好的!恃强凌弱、争强好胜,只知道喊打喊杀,最后哪个不是家破人亡!”
他的样子太吓人,脖颈上青筋暴起,面色涨红,唇色也是不正常的深紫。
姜枣拉着傅临川站起身退后一步:“他疯了。”声音沉静。
流浪老汉又唾骂了几句,直到把心底的恶气全都发出来,情绪也渐渐平稳下来,冷哼一声,凝气于胸,提气汇聚于指,指尖凝聚一股刚劲,目光如炬,只见他指向身后的墙壁,指节没入,再抽出时,墙上留下几个指节粗的黑洞,砖石粉末随风飘散。
他的神情丝毫未变,如同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在场除了姜枣,皆露出吃惊的神色,就连从外捡柴回来的傅旭和带着食物回来的青衣先生,都愣在破庙门口,一时无声。
流浪老汉拍掉手上墙土,重新躺下睡觉。
青衣先生最先反应过来,将找来的菌菇和果子放到地中央,和傅旭将枯枝点燃,火焰升腾,一阵阵浓烟后,温度随之上升,破庙中映着红色火光。
傅临川原本也没想打听什么,他当好一个无头脑的人质就够了,见着食物,便将流浪老汉忘到一旁。
反倒是青衣先生,到晏家主与大监身旁低声说了几句话,便将目光落在草席上的铁指瘸九身上,打着的算盘珠子,就是傻子都猜得到。
姜枣冷眼旁观,这些人真是把江湖想象得太简单了,在偌大的都城内,圣上脚下,江湖人或许要藏头露尾,出了都城,百里之外,一个铁指瘸九随时可取人性命,死在破庙内,无人能追查得到,等尸身被发现,或许都要月余之久。
食物放在草席前,青衣先生用最得体谦逊的声音说道:“老先生,吃点东西吧。”
草席上的人一动没动。
青衣先生重复说了一遍。
“是谁一直嗡嗡嗡的吵我睡觉!哪个是老先生?谁是老先生!”铁指瘸九睁开眼,眼珠浑浊泛黄,眼角还带着一坨干黄的眼屎。
青衣先生嘴角一僵,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忍着恶心又说道:“老先生,这是菌菇汤,趁着热乎喝一碗吧。”
“你是谁?报上名号。”铁指瘸九懒洋洋坐起身,双腿依旧弯曲折在一旁,伸手抠了抠鼻子,捏出一块鼻屎。
青衣先生的假笑彻底维持不住,也看得出这个流浪老汉对他的态度,站起身,低着头,展露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家主说,只要你归顺,必要的时候出手,可以给你一个容身之所,保你后半生衣食无忧。”
铁指瘸九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
青衣先生耐心耗尽,绷直唇,忽而,腿上传来剧烈的疼痛,刺骨的痛感从深处传来,蔓延到整条腿,像是火焰烧灼着,眼前的景象痛到扭曲变形。
低下头,流浪老汉正抽出手,腿上两个血淋淋的窟窿。
抑制不住的痛呼声和冷汗一齐而下,左小腿完全被痛感笼罩。
晏家主也被这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做派震惊住了,耳边听着青衣先生的痛呼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
大监更是烦躁的闭了闭眼,干脆当做没看到没听到。
他们几人,除了傅临川身边的女子有功夫在身,傅旭有两把子力气,其余的一个都不够看,能顺利赶路就不错了,还惦记着收江湖人为己用,痴人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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