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一道低沉恭敬的嗓音打破水榭亭的宁静,一名穿着软甲的侍卫从院外走到了水榭亭中。
萧砺川闻声垂眸掩去了脸上的异色,随后平静地问道:“什么事?”
“依主子前日上奏所言,今日前往中州赈灾的户部官员一行人出城后,城外驻扎的破风军派出一队飞隼轻骑,共三十人领护卫职责。”侍卫恭敬回道。
萧砺川微微颔首,中州知州竟敢胆大包天,瞒报如此严重的旱灾,不论他背后站着的是哪座靠山,这官位定然是保不住了,还有洛南太守的死……
“张大成的死因查清楚了吗?”
侍卫摇头:“目前中州那边安插的探子尚未传回确切消息,洛南太守府的人都是张大成的亲信,想要从他们嘴中问出点东西,恐怕……”话音未尽,意思却很明了。
萧砺川笑了笑,那是挺难的。
可是直觉告诉他,这件事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
张大成还未出事,吏部便已呈上奏疏,提请调任金陵太守前往洛南接任。这道政令的审核批复快得异乎寻常,几乎就在张大成的辞呈与死讯相继抵达玉京的同时,新任太守便已踏上了赴任之路。而这位新任洛南太守,依其资历政绩,今年本应是升迁入京的最佳人选。
论及在这朝堂之上的人脉与情报经营,他还是不如陆尚书啊,萧砺川轻轻叹了口气。
“还有一事。”侍卫从怀中拿出一张金帖,恭敬奉上。
萧砺川伸手接过,他的目光首先落在帖子下方那个以特殊工艺烙印出的圆月标记上,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挑。展开金帖看清内容后,更是诧异,帖上字迹铁画银钩,内容却言简意赅,总结起来,不过寥寥数字:
铸月山庄,诚邀天下剑客,品剑。
——————
新都城,秋月客栈。
撑着油纸伞的紫衫女子站在客栈门口,仰头望着天上那连绵雨丝。
身后的客栈大堂内,唐暮雪要了一壶茶,一碟点心,找了一个角落坐着,看着窗外的细雨,颇有几分惬意。
她拿起桌上的红米糕,望着执伞的女子,边吃边问:“这一路,你越走越慢,不想回去?”
执伞的人声若银铃,回头笑道:“哪有,这不是日日下雨,我们找个地方躲雨嘛,等雨停了就走。”
“是啊,这雨倒是快些停啊。”客栈掌柜的坐在柜台上,无精打采地打着哈欠,这场雨下得客栈没了生意,整个大堂空空荡荡的,只有她们这一桌客人,而楼上客房仅有两间住人,雨要是再不停,这秋月客栈可就要关门大吉了。
“你少来,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唐暮雪摇了摇头,“不就是把你院中那些东西都换了?”
执伞的人一听这话,立刻收伞,在客栈掌柜震惊的眼神中闪身坐在了桌前,唐亦瑶猛地一怕桌子,怒骂道:“这是什么小事吗?那糟老头子把我院里的所有东西通通换成了不值钱的便宜货,那些东西连锦城当铺掌柜看一眼都要笑掉大牙的。”
唐暮雪有些好笑,提醒道:“那老太爷为什么这么做?”
唐亦瑶瞪大了眼睛:“自然是想拿捏我,想让我低头。”
“屁,这几年你进执法堂跟吃家常便饭一样,不是在内房修习毒术的时候制错毒害得所有人上吐下泻,就是把外房的暗器手法用在自己人身上。”唐暮雪越说越激动:“偷拿师范的私房钱,还有我的!”
唐亦瑶讨好地一把握住唐暮雪的手,毫不在意手上的油渍:“阿雪,别激动呀,什么叫把暗器用在自己人身上,那不是友好切磋嘛。老头子要踢我出门历练,又不给钱,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了,我拿自己家的东西,怎么能叫偷呢?咱俩谁跟谁。”
唐暮雪抽回自己的手,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脑门:“大小姐,能不能跟我说下,为什么这么财迷?”
每次亦瑶露出一副财迷样子的时候,她都百思不得其解,不论是尚书府还是唐门,哪一个没钱,这姑娘提到钱就跟看见了自己亲大爷一样。
唐亦瑶拂开唐暮雪的手,嘿嘿笑了起来。
钱嘛,谁不缺,谁不爱呢?
老头子深知她的秉性,每次都用钱来拿捏她,这次不好使了!
唐亦瑶颇有眼色地瞧见杯中茶水已见底,殷勤地又倒了杯茶递了过去:“阿雪,能不能……”
“打住,不能。”唐暮雪立刻挥手止住她的话头。
“哎呦,这里已经离锦城很近了,你送世叔去锦城,我就不回去了。”
“你去哪?”
唐亦瑶歪头看向她,一双眼眸亮如星辰,并未回话。
唐暮雪冷哼一声:“别怪我没提醒你,老太爷不让你回那座城。”
末了,又好奇道:“现在江湖上无数少年英才,各个门派都有声名鹊起的弟子,还有千机阁发布的公子榜,上榜之人无一不是武学天赋高人品俱佳的年轻公子,就没一个你看上的?”
“阿雪,你在说什么?”唐亦瑶微微皱眉,“且不说那几位公子我都没见过,就算见过又能怎么样,什么叫我要看上他们?”
对于她来说,有些人入了眼,便扎根在了心里。
唐暮雪撇嘴,你若是不惦记皇子,我都懒得问你呢。
次日清晨,雨渐渐地停了。
从秋月客栈驶出一辆马车,坐在车架上的人是唐暮雪,而马车内的人则是张大成,至于另一人,已于昨夜悄悄离开了客栈。
唐暮雪长叹了一口气,劝她劝不了,亦瑶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马车内的张大成就有些无措了,怎么睡一觉起来还少了个人呢?
好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驾车的人说道:“太守放心,亦瑶走前已经安排好了一切,锦城内有您的旧识,已经等着了。”
“旧识?”张大成有些疑惑,他还认识锦城的人?
思索了片刻,张大成反应过来,锦城虽说是唐门的地盘,可锦城太守也不是摆设,那家伙……
倒是很多年不见了,张大成忍不住笑了起来。
与锦城相反的方向,百里开外的官道上。
“吁!”唐亦瑶猛地一拉缰绳,安抚着座下忽然有些惊惶的黑马,这匹黑马可是她昨日在新都城重金挑选的良驹,不会随便受到惊吓,待黑马稍微平定了些后,她皱着眉头看向面前忽然出现的一个人。
来人一身黑衣,白须白发,面目慈祥,看着就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可老人浑身散发出一种迫人的威势,吓得马匹不敢上前。
看清来人是谁后,唐亦瑶瞳孔微微一缩,立刻翻身下马,小跑几步讨好地笑道:“隐爷爷,您怎么在这?”
唐门唐隐,唐门三老之一。
与唐门真正的执掌者唐老太爷是平辈,也是门中年纪最大的一位长老,年轻时自创暗器暗隐浮香,杀势百里,名震江湖。即便如今已经退隐,但名号依然响亮。
唐隐用手捋着白须,收起了一身威压,望着面前的人笑道:“临近家门而不入,瑶儿是想去哪?”
“去……”唐亦瑶挠了挠头,随口说出几个地名。
唐隐微微摇头,也并不拆穿这个小孙女的心思,只是想起来此的目的,温声道:“两条路,一是随我回锦城,二是……”
不待听清第二条路是什么,唐亦瑶立刻大声道:“二,二,我选二。”
老头子要是不跟她道歉,她才不回去呢。
然后心里又暗暗骂了起来,为什么每次一动心思,总是会有人来拦她,那座城是什么吃人的洪水猛兽嘛。要是来的是年轻弟子还好说,这次偏偏是连她也拒绝不了的人,越想头垂的越低,踢飞了脚边的石子。
唐隐用手敲了一下她的头,衣袖轻轻一振,只见不远处跑过来一辆马车,驾着马车是一个年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垂着头,恭敬道:“大小姐。”
唐亦瑶摆了摆手,笑道:“唐辞也来啦。”
被唤作唐辞的少年腼腆地点了点头,他们大小姐今日竟然没有戴面纱,倒是稀奇。江湖上虽一直流传着唐门有一位大小姐的传闻,但无人知其姓名和容貌,亦从未有人见过,名气远没有唐门四杰之一的唐暮雪在江湖上叫得响亮,以至于很多人都在私下猜测到底有没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走吧。”唐隐招呼道。
“去哪啊?”唐亦瑶惑道。
“上来便知。”唐隐摆了摆手。
唐亦瑶无奈,顿感方才应该问问第二条路是什么的,现下也只能跟着进了马车。
马车内点着熏香,很清新好闻的味道,有一股安宁祥和的感觉,唐隐进了马车就坐在那里,闭目养神,也不着急说话。
“隐爷爷,不回锦城去哪里?”唐亦瑶问道。
如果是为了拦她,不派年轻弟子大可以让几位叔叔出面,不至于让一位已经退隐三十年的人出山吧,她现在面子这么大了吗?
“铸月山庄。”唐隐答道。
“铸月山庄?”唐亦瑶愣了一下,意识到什么后更无奈了:“隐爷爷,铸月山庄是江湖排第一的铸剑世家。”
她格外咬重“铸剑”这两个字。
哦天,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唐门以暗器和毒术冠绝天下,门内弟子行走江湖谁是用刀剑的呀,传出去不得名声扫地。
当然,她是个例外。
可她的剑,已经是这天下间最好的一柄剑了,不必再去什么铸月山庄。
“听说今年有一柄‘揽月’品的剑。”唐隐依旧闭着眼睛,双手拢在袖中,吸了吸鼻子,闻了那一口檀香后缓缓道:“你不想去看看?”
“揽月?”唐亦瑶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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