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送到了圣人的案间,但杨明希面色苍白,有些魂不守舍。
初时风青陌只以为她被用刑的场面吓到了,待翻阅记录,脸色也时青时白,看完后将册子递给了白尘。
白尘看到取硝的方法时,来时刚吃了一碗冰的他,胃中翻涌。
立于旁的宫侍赶紧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白尘紧喝了几口,才压下那股恶心的感觉。
“原来是硝石,竟能用来制冰?这人有些巧思,却心思歹毒,找不得硝石矿,就用这么恶心的法子。”白尘面色十分难看。
风青陌沉思,大夏有硝石矿,大多都掌握在国家手里,更多是作用在药上,并未大量开采,若采来制冰,简直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
冰的利益着实惊人,去查抄的侍卫回禀,制冰人从家徒四壁到那满屋子放不下的金银……没费多少事日。
若是派人采来硝石,绝对能赚得盆满钵满,国库充盈,财政富足,国富,兵强,百姓安居乐业……
这是每一位帝王的野心,风青陌眼睛越想越亮。
临近中秋,百姓期盼的冰价终于降了下来,官府统一定价,任何人不得涨价。
这冰价回到了初夏时的价格,百姓欢欣鼓舞,歌颂着圣人圣明。
告示一贴,百姓便涌上最近的公署,登上姓名,数量,只待明日领用。
一群人在公署挤得火热,还有另一群人则拎着烂菜叶子等垃圾在行刑处,咬牙切齿的等着那恶意涨价的恶毒商人。
宫门前的告示写明了冰的来处,还有制冰的方子,制冰的东西竟是从茅房处得的,恶心得整个夏日用过冰食的人,怨气横生。
告示结尾处写了今日官家售冰的同时,还有要将这恶人处死。
杨以宁带着侯府大大小小的人都来观刑,放假半日。
高高的行刑台上,先看见的是硕大的母神神像,人身蛇尾,目光悲悯的看着众生。
这行刑台,即是祭祀,也是审判,大夏这样大大小小的行刑台不少,皆有母神审视,若无罪,母神会降下神谕,若有罪,母神会降下惩罚。
吴耀祖被衙役押着一步一跪上了高台,他身穿囚衣,双手缚于身后,每次叩拜,衙役按着他的头重重的磕在台阶之上,开出一朵红艳艳的花,一阵风来后,转为了暗红。
当到了高台,身后的衙役压着他跪下,他眼上蒙了一块白布,另一人朗声诵读他的罪状。
周遭安静非常,知道最后一个字落下,行刑台虽高,百姓离得也不近,但大夏尚武,有点银钱的去学,没有银钱的就锻炼锻炼身体,顷刻间,百姓拎在手里的东西带着愤恨齐刷刷的砸在了吴耀祖身上。
衙役见势不妙早就躲了,只留得吴耀祖满身脏污。
杨以宁早在附近的茶楼定了视野绝佳的位置,远远的就在人群中看见了几个不断往前挤自家下人,突然就明白了那遮得严实的框里装的是什么.....
茶楼小二殷勤的送来一份有着冰沙的绿豆汤……
杨以宁慊恶的往旁边一让,失了以往的气度,带着怒意:“颁布的告示,你们老板没有看到?这冰不能用来食用!”
张贴的告示中不仅写了制冰的方子,还特意标注了这一物乃茅房中取得,制出的冰让百姓不要食用。
告示贴出后,京中的医师忙碌异常,只要家中有点银钱的,都请了医师回家检查身体。
济世堂第一批病人便是侯府的众人……
万幸她们来侯府做工后,吃饱穿暖,身体都十分结实,只是有些肠胃弱些,遭了几日罪,大多是无事的,算得上是虚惊一场,但这也并未让她们的怒气减弱,所以早早的便备好了东西去往刑场。
大街小巷趁着夜色请医师问诊的人不少,成年人都还好,但有些孩子就没那么幸运。
这几日闹得最凶的便是有一户人家的孩子,前些日子恶心干呕,还拉肚子,家中长辈只以为贪凉,抓了药,并未请医师。
看了这告示后,才明白并非受凉,赶紧请了医师回去,可惜这时已经高烧不止,连连折腾了几日,最终没有挺过去。
这人引了众怒,特别是家中有老人小孩失了姓名的,群情激愤,难以招架。
小二自然也明白,赶紧同她解释:“贵人,不用担心,这是干净的冰。”
“我家掌柜从告示上抄了配方后,研究了几日,发现将这东西撒入水中,再在内置一个木盆放上干净的水,虽然制冰的时间要长些,但是也能成冰,客官可以放心食用。”
杨以宁怒气消散,但对这冰沙还是膈应,将这绿豆汤推给了彩霞。
彩霞是个嘴馋的,听了解释便不介意,只是有些惊讶,对着小二打趣道:“你就这般将你家掌柜生财的方子说了?”
小二嘿嘿一笑:“掌柜说这法子简单,各位贵人不消几日也会知道,还不如今日讲与各位,让各位放心,好赚个快钱。”
烈日当空,时辰已到,可这百姓的怒火和要扔砸的东西还未结束。
见这时辰都要过了,一声雷鸣般的暴呵:“行刑时辰已到,请各位退后!”
王忠出现在了刑场之上,被他的气势所摄,百姓们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也知道不该误了时辰,一时间有些讪讪。
王忠沉着脸同众人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百姓们平静了心情乖乖退后,算是安静了下来。
偏偏那罪人又闹起了幺蛾子。
他睁着空洞的双眼,环视了四周,发出了一声嗤笑:“你们是不是忘了我可是神使,乃上天派遣到此视察人类的。”
场下十分安静,吴耀祖便觉得这群愚民被自己震慑住了。
却不想台下的人看他的眼神莫名,上天?是谁?
行刑官正按照流程,同母神汇报此人罪行,也懒得管他。
他顿了顿,继续道:“上天本就不满你们女子弄权,你们这群贱民竟不听从本神使的教化,冥顽不灵,还如此对待本神使,待我神魂归位,必请上天降罚,如今烈日高悬已经是警示,今后必定天下大旱,民穷财尽!饿殍遍野!”
吴耀祖得意洋洋,才被押上高台,经过一轮一轮的折磨,他早已经想通了,早死早超生,说不得这方死后还能回到现世,何必惹事受更多罪。
不想一步一磕头好不容易上了这高台,却被这群愚民压着打,满身都是肮脏,恶臭又狼狈,便从恶中生胆,恶狠狠的想,既然一定要死,那便搅得这个破地方民心浮动,民不聊生,
他想到自己说的这些话,能给那个女人找些麻烦便笑得越发张狂。
所谓神使,百姓们是不信的,整个大夏甚至周围她们知道的地方,都只有母神,但因为最近的炎热,竟对这恶人说的话有些胆寒,担心真的应验。
笑声未绝,王忠等不及行刑官的流程,直接提起行刑的大刀,砍落了这恶人的脑袋。
被溅了一身血的行刑官,黑着脸,若不是他是小郎,真的要怒斥与他!
铁铸的大刀还在吴耀祖的尸首上,大风忽起,席卷着周遭的尘土和落叶,一道闪电直直的劈在吴耀祖的尸首上,紧随着闷哼般的雷鸣声,如母神在发怒一般。
早已来了行刑台前的杨以宁看了看静默的四周,福至心灵,跪地高呼:“母神庇佑!此人祅言惑众,企图祸乱大夏,必定是祅孽上身,母神先以炎热示警,我等却未曾明白,幸圣人圣明,如今祅孽已除,母神必定降甘霖润泽四方。”
话音刚落,倾盆大雨浇湿了杨以宁的衣衫。百姓们被这雨浇醒了心神,在暴雨中兴奋高呼,又跪地叩首:“母神庇佑!圣人圣明!”
王忠迷茫的跟着跪下,台上官员相视一眼,跪地高呼“圣人圣明,母神庇佑”。
一番企图动荡的民心的言论,在母神赐下的神迹中更加稳固,那些被蛊惑摇摆的小郎们,现在对母神的信奉更加虔诚。
只是这在高温下呆了不少时辰,又被倾盆大雨浇透的杨以宁,陷入了高热和昏迷。
大雨后,终于有了秋天的样子,天气变得凉爽,人人都在歌颂圣人圣明,无数人去母神神像前感谢母神庇佑,人人都在欢喜团圆。
永安侯府,刘堇禾,杨傅文,杨明希皆焦急的询问秦大夫:“如何?”
“以宁是因气温转换太快,受了凉,近日里又多思多虑,我已经给她开了退热的药,休养些时日,没有什么大问题。”秦大夫诊脉后回道。
刘堇禾心疼的给烧红了的杨以宁掖了掖被角,为她换了浸凉的毛巾:“还要多麻烦你照看,最近也是辛苦这孩子了。”
“明希和她在我心里跟我自己的孩子一样,说什么客气话?”秦大夫说道。
杨以宁退了热,总算是清醒了过来,睁眼便看见了多日未见的家人,拉着母亲和阿姐的手,开始觉得委屈,眼眶中蓄了泪水:“你们可算回来了……我好想你们呐……”
连着几日,大家都在家,对着她嘘寒问暖,生怕她磕了碰了。
她心中开始忐忑,担忧的问道:“你们都好几日未去上值,真的没有问题吗?”
又小心翼翼的看着杨明希:“阿姐你不会是提前被刷下来吧?”
“呸呸呸,说什么胡话呢?我们这是圣上特批的假期。”杨明希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圣上见我与另一位大人,恪尽职守,公务完成甚好,特批我与那位大人一人为执笔,一人为起居。”终于尘埃落定,杨明希眉宇舒展,只觉得心旷神怡。
宋祁年在一旁乖巧的帮妻君为妹妹晾着熬好的药,见妻君开心,也跟着露出了笑容,也是托了妹妹的福,圣人让他也休息几日,多年独身,如今也是过上了阖家团圆的日子。
杨傅文探出头来,有些犹豫的问道:“以宁管家至今日,府中事物井井有条,未出过什么乱子,如今可还是想要嫁人?”
“父亲何出此言?”杨以宁不明白他为何现在提这些往事。
“我出宫时,圣人留我跟你母亲询问我们对世子之位如何打算?我们对你都是十分满意,现在就看你的想法。”杨傅文笑着说道。
杨以宁无措的看向阿姐,这事她一直觉得有些亏欠阿姐。
杨明希笑着冲她点头,她对这个位置倒没有什么想法。
“以宁若是实在对管家一事无丝毫兴趣……”
刘堇禾话还没说完,杨以宁期待的问道:“母亲和父亲会再生一个孩子吗?”
刘堇禾嘴角抽搐,巴掌没有任何犹豫的落在了杨以宁头上:“我就去找个得力的管家……”
“让外人来,那多不放心啊!”杨以宁皱眉抗议道,她只是觉得自己管家抢了阿姐的东西,阿姐不介意,她可没想过把自己手里的东西送出去。
“那你觉得谁行?”刘堇禾又感觉手痒,倒想起了那个顽劣的孩子,忍不住皱了皱眉:“杨睿知?他当家,若想法不改变,这家估计没有安宁的时候。”
杨以宁也想到他的德行,嘴角抽了抽,正色道:“母亲,父亲,我觉得这个家还是我来管比较合适。”
“好,那我与你父亲便去请旨……”刘堇禾端过宋祁年手里晾凉了的药递到了她手里。
杨以宁总觉得很怪,但被药苦得失了表情,在被告知还要喝上一月后,忘记了细思怪在哪里。
不过几日,李统领带着圣上的旨意再次来到永安侯府,这次全家都做好了准备。
“帝皇有诏曰:兹有永安侯府杨以宁,聪慧睿智,德才兼备,特封为永安侯世子,赏金百两,绫罗百匹,良田百亩,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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