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尸费了好半天劲儿才喝完蘑菇汤,味道不错是不错,但真不如在深山里啃蘑菇看老鼠来得方便,人类的食物真的太奇怪了。
她喝着喝着汤就想起了爹爹妈妈哥哥们,心里难过得不像话,比蘑菇汤还潮湿,犹如浮萍独自一尸飘荡在风吹雨打中。
从小到大,她一直生活在父母的荫蔽下,从未离开过乱葬岗。
陈玄同察觉小僵尸的失落,却不会一时悲天悯尸放她回去。她现在有大作用,他费了好大劲追到手的。
一人一尸离开了面馆,陈玄同将阿尸全身遮得严严实实的。
阿尸不会走路,只会一蹦一蹦跳,四肢僵直,看起来格格不入诡异至极。
为了避免她惊吓平民,陈玄同雇了一辆小牛车,四周有棚子。
谁料她连坐也不会坐,身体的任何部位都处于僵直难以打弯儿的状态,恰是“僵”尸,只有躺和跳两种姿势。
陈玄同淡淡哀愁,上上下下打量着她:“这么笨,让我拿你怎么办?”
阿尸不悦地催促:【那你快放我回去。】
陈玄同拿定了主意让她做尸宠,任凭有再大的困难。
“先找个逆旅投宿。”
陈玄同挽着她的手从牛车上下来,正要寻访客栈,猛然瞥见城墙告示上张贴着一极其熟悉的容颜,近来要抓捕的逃犯竟然是自己。
“喂,小僵尸。”
他压低了嗓音,闪身躲进了阴湿的暗巷中,轻轻戳了阿尸两下,“你识字吗?帮我去看看告示。”
那缉拿告示上八成是自己,标着大大的“道士”二字,他靠近估计直接被官兵抓了。
阿尸:【识字。】
陈玄同喜出望外,柔光满眼连连夸赞她,揉着她的脑袋,尽是希冀:“不错,不错,你好聪明好机灵的一只小僵尸,连字都识得,不愧为我的尸宠。”
阿尸轻【哼】了声,识字算什么本领,爹爹从小到大教她和哥哥们君子六艺和四书五经呢,人类未免过于轻视尸。
问题是她凭什么帮他看,他们现在可是你死我活的仇敌关系,她根本没有答应做他的尸宠。
【可以帮你,但你要放我回去,和爹爹妈妈哥哥们团聚。】
她一板一眼地讲条件。
陈玄同恋恋不舍的揉着她头发,迟疑着,十分接受不了:“没有别的选择吗?你这条件有些强人所难呢。”
阿尸决然拒绝:【那我不会帮你。】
陈玄同垂首盯向她暗淡的死尸眸,拐弯抹角地讲道理:“好吧,放你回去可以,但刚才那顿蘑菇汤怎么说?你平白无故吃了我一顿蘑菇汤,那个汤很贵的。你们做尸的应该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吧,我们还学什么四书五经君子六艺呢。”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阿尸嘴巴登时瘪了一瘪,飘忽不定地看向别处,阴郁的眼神显得更加阴郁了。
【刚才算你请我的嘛。】
【若不是你强迫,我也不会吃。】
陈玄同感受到了她言谈举止中的那种闪烁其词,有希望,一个劲儿微笑:“我带你下来没有别的目的,只想请你吃很多顿大餐。作为报酬,你只小小帮我看一次榜,好不好?”
阿尸天真地将他这些话信以为真,淡淡一层不安的阴影:【那你说,请我吃多少顿大餐放我回去?】
陈玄同从她那副视线中读出了几分怨艾,“自然是吃遍人间美味。”
阿尸不相信这道士的鬼话,人间美味有多少,吃遍人间美味就是永远不会放她回去的意思了。
想到这,她难过得想抓狂,额头的茅山黄符险些控制不住她的尸性,指甲暴长了两寸。
恰在此时,一路靴声踏踏的官兵巡逻而过,陈玄同躲在狭小的暗巷之中,连忙掩护着阿尸一同往里缩了缩,低声叹息道:“好险,好险。”
阿尸的脑袋突然撞上了他阳气充沛咚咚跳的心脏,被他的手往下压着腰,微弱的丝丝缕缕的电流流过她的尸体,带来极其奇妙的感觉。
第一次,她对人类男性有了直观的认识。
她不无疑惑地问:【你连僵尸都不怕,穿墙遁地,能打能逃,怎么会怕这些普通的人类呢?】
“普通?”陈玄同纠正,“这些人是官府的人,可一点儿也不普通。”
官府是什么,阿尸的疑惑更深了。
二人挨得极近,衣料摩擦肌肤带来一丝丝暧然的感觉,升高了温度,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紧实了。
阿尸难以形容这种感觉。
伦理说,僵尸是没有感觉的。
但现在,恰似老铁树开花。
思忖再三,阿尸道:【如果你告诉我事情的真相,我可以考虑帮你去看榜,以答方才那顿饭钱。不过在此之后你我要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陈玄同自动忽略她的后半句,眼底微微触起火苗,神情安慰地握住她的手:“你终究还是在乎我的死活。”
“你先帮我去看榜,然后我再告诉你真相,好吗?”
有些话,必须结合榜上的内容说。
阿尸答应了。
看榜的人很多,吵吵闹闹,都在聚精会神讨论着缉捕告示上的内容,她挤在人群中倒也一时不易被发现她在跳。
不过那些挨挤蹭她的人就倒霉了,沾染上了尸气,回去至少发烧三天。
阿尸往前蹭了蹭,终于看清了缉拿告示上的内容。
原来官府在抓捕一名闯入民宅的游方术士,此人前几日闯入了当地首富阎妄阎老爷家,施展歪门邪道的茅山法术大闹一场,打伤了阎老爷,还活埋了阎老爷家的小妾。
此人更与白骨岭的僵尸勾结,青溪寨近来僵尸猖獗就是此人所为。
一个大大的画像以白描的手法栩栩如生,那面容正是陈玄同。
阿尸回去,一五一十转述。
内容有真有假,陈玄同是游方术士是真,但他怎么会和白骨岭僵尸勾结呢?
她的家族才刚刚和他进行了一场恶战,她自己还被陈玄同掳过来,他们明明是不共戴天的死敌。
陈玄同深微地叹气:“此事说来话长,你可知我为什么来你们白骨岭?是收取了佣金,帮青溪寨寻找一名失踪的妇人。”
阿尸据理力争:【我们僵尸家族没掳过什么妇人,还开家族大会讨论过。或许是飞僵家族干的,你不应该一直为难我们家族。】
陈玄同柔怜聚精会神注视着她:“笨阿尸,不是你们,也不是飞僵家族,而是人类做的。”
他将如何在白骨岭撞了一鼻子灰,之后转而调查阎家的事说了一遍。
那日他潜入到阎家侦查情况被发觉后,并未离开,悄悄跟踪在暗处。
阎老爷叫手下扮作僵尸模样,神不知鬼不觉将铁蛋的媳妇儿掳走后,奸欺一番,要将其活埋灭口。
那夜阿尸也在,教训了一番阎老爷,他将活埋的女人刨了出来。
阿尸缓缓【点头】,这事她是知道的。这么说,阎老爷怕陈玄同泄露强抢民女的秘密,竟然贼喊捉贼,反过来将脏水泼到陈玄同身上通缉他?
她十根化拳,重重击在墙壁上,愤怒道:【可恶的阎妄,竟然敢污蔑我们僵尸!】
陈玄同附和:“嗯,那是个十恶不赦的恶棍。他有朝廷命官的光环保护,我们这些歪门邪道都无法靠近他。”
阿尸:【那是我掐阎妄的时候,好像并没什么光环。】
陈玄同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枚铜镜来,吓得阿尸连连躲闪。
“这是铜镜,像这样的法器阎府随处可见,供奉的舍利子,还有高人给他们指点过风水。阎妄缩在家里,相当于缩进了安全壳中了。”
阿尸心情糟糕得一塌糊涂,怎么会有人类这么坏,比尸还坏。
看起来那日在乱葬岗她下手还是轻了,就该逮住机会直接戳死阎妄。
她整个人陷入懊恼情绪中,头顶的尸气也蒸出来,像乌云笼罩着她。
陈玄同连忙用铜镜将那些尸气打散,这里是人类居多的闹市,若被那些官兵发现他这缉拿犯带着一只会扑人的僵尸,他们两个都将无法幸免。
他轻扯了下嘴角,蓄意逗她,破除严肃氛围:“你在担心我吗?”
阿尸立即否认:【没有。】
陈玄同明知是这答案,还是淡淡遗憾了下,“我以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我们也是敌人。】
阿尸瞥了瞥额头的黄符:【除非你放我回去。】
又绕到了老问题上。
陈玄同神色透着些温,摇头道:“不要,我舍不得,说好给我当尸宠呢。”
阿尸:【没说好。】
二人话不投机,对话无疾而终。城里在通缉陈玄同,逆旅是住不下去了,只能出城到乡下去暂避一段时光。
待他将阿尸收到宝葫芦里炼成尸丹,修得终极**,便什么都不怕了。
一人一尸混出了城。
他虽然暂时杀不了阎妄,对付这些凡人官兵轻轻松松。
阿尸被迫跟着陈玄同,内心越来越焦急。爹爹妈妈平时视自己如掌上明珠,她忽然被劫走,他们得急成什么样?此刻必定抓狂的想救她回来。
她也很想爹爹妈妈,她不想跟在这臭道士身边,她要回到僵尸家族中去。
……
与此同时,乱葬岗,僵尸家族。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土地的腐烂气息一层层笼罩,蝙蝠倒挂,直勾勾盯着僵尸家族的会议。滔天的怒火如同天地的乌云,雷霆万钧,即将一爆即发。
僵爸头顶稀疏的头发根根倒竖,浑身化为油漆一样的黑色:【阿尸,我们的阿尸被劫走了!】
僵舅内疚地说:【都怪我,在战斗中负了伤,拖累了阿尸。】
僵妈握着两只牛骨劈成的菜刀,我几乎在他身体里爆炸:【与其自怨自艾,不如将阿尸救来。】
僵哥恼怒得像一颗碗口粗的大树连根拔起:【可恶的道士竟然敢动我妹妹,真是活的不耐烦了,我僵尸家族必定追踪他到底,哪怕天涯海角!】
僵弟一掌将墓碑劈开,力大无穷:【我看见他将妹妹掳到人间世界去了,整个山岗都回荡着妹妹的哭声。】
僵爸咬牙切齿,如同迸溅火花,死眼瞪得如牛大:【人间世界那又怎样?哪怕刀山火海,我也要去闯一闯!】
僵舅也提起了精神,发誓:【我要将功折罪,和你们一起救回阿尸!】
僵哥举起手臂大喊:【救回阿尸!】
僵弟愤怒得在空中飞来飞去打转:【救回阿尸!】
僵妈泪水如同火焰制成:【我的宝贝女儿阿尸!救回阿尸!】
爱女被掳走的怒火已经使僵爸失去了素以为傲的理智,来不及制定详细的策略,他们要直接冲下山,直接救回阿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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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通缉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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