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如何,缺失整整五年记录的工作,对于何倚昇而言,那自然是一件相当不专业的事儿,为此,小少爷难免会陷入一点自暴自弃的情绪。
而这一点的表现无比明显,就比如,这位亲爱的小记录者,看向自家好搭档的目光变得分外心虚,时常会因为对方较大的动作而反应过度。
虽然这并不影响工作,小少爷也分享了自己知道的信息,但盛止涟还是希望亲爱的花兔子能够尽快恢复原样,毕竟……唉,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因为自己伸懒腰的动作,从而被吓得跳到天上去了。
相较于记录者先生的无奈,何倚昇却没有一点反应过度的自觉,对于自己的好搭档,他除了一如既往的依赖之外,还不由得多了几分内疚,以及不敢面对对方的胆怯。
毕竟!自己把整整五年的工作都交给了他啊!这不管怎么样,都不符合自己独立自主的形象不是吗!唔唔唔……要是他讨厌咱怎么办?要是他、要是他连记录者的权柄都不愿意交给自己了,那怎么办?!
正值青春期的小狡讹为此烦恼不断,到最后,就连盛止涟都有些看不下去。他把这五年的记录整理成案,又轻轻按在对方的脑袋瓜上:
“这五年的记录,好好看看吧,有不懂的可以问我,有不对的也可以指导指导,少爷也该有点‘前辈’的样子了,对么?”
什么嘛!这副调侃我的样子算什么?!
小少爷那对漂亮的眼睛不自觉地瞪大,像只被气傻了的小动物,他接过档案,又偏过头来,说着“知道了知道了”的敷衍,心里也不免腹诽起了自己的好搭档。
这五年的记录工作,记录者先生完成得相当完美,写出来的档案充斥着一股子浓重的公家味,光是看着,都令他的搭档不免怀疑他专门训练过这门技巧一般。
首先是自己的状态,作为何倚昇目前的搭档,他有义务肩负起照顾自家搭档的责任——
在与眠海瞳群建立起了读心术法后,何倚昇便失去了意识,即便生命体征依旧平稳,但始终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经过术法排查,猜测是其灵魂被牵扯进了那群祸根异兽创造的意识空间之中,外界没有干涉的方法,只能等待他自行醒来。
除了小少爷本身的情况之外,盛止涟也没有忘记本职工作,可以确定的是,那位由眠海瞳化作的女士认为自己是“许雪”,司婷怡是她的女儿,所以也应当由她培养。
即便是不通人性的兽类,她却仍然给予了这个小姑娘难以想象的爱,不论是陪伴、吃食,亦或是衣着与教育,这位女士都以自己的方式做的尽善尽美。
从嗷嗷待哺的婴儿,到学会爬行,再到学会双脚行走,喊出第一声“妈妈”,五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对于“许雪”而言,这可能也算人生中最为慌忙,也最为幸福的一段时光。
她们仿佛一对真正的母女那般,在这片遍布迷雾的林海中生活着,也曾有误入其中的旅客,见到过这位穿着公主裙的小姑娘,见她被无数冰蓝色的鸟雀拥抱着,而再下一秒,她们便齐齐消失不见,再没有了踪影。
由于“密林中的神秘小女孩”这一则传言越传越广,一部分镖师们也接到了委托,帮忙护送这些“大发善心”的人之子寻找这位小女孩,也因此,现在迷雾林海中相当一部分地方都存在摄像头监控着情况。
司婷怡的存在,已经成为了某种奇怪的都市怪谈,所有人都不相信她确实存在,但也不妨碍他们有那么点好奇心,前来寻找这位没有危险,还总是与冰蓝鸟雀通行的小女孩。
“真的有人这么闲吗?”
看到这里,何倚昇不免满头黑线,毕竟在他的印象里,专门去探寻这种都市传说的、不怕死的家伙终究只是少部分,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人,愿意寻找一个根本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小姑娘?
这些年里,盛止涟也是遵循着自家搭档的教导,也会偶尔逗一逗这位来自过去的小丫头,闻言,他别开额角的一缕碎发,说出口的话满是对那帮好奇心过剩的家伙们的不满:
“少爷可不能用自己的想法揣测人之子的好奇心啊,毕竟他们可是些连神明的存在都渴求观测的‘疯子’啊。”
“倒也不用这么说吧……”小少爷撇了撇嘴,像是找回了过去与盛止涟拌嘴时的状态,也算是彻底摆脱了那一点短促的应激。
他看着那个仍在酣眠的司婷怡,还没过多久,原本还嗷嗷待哺的小婴儿就成了这样漂亮的小姑娘……唉,岁月这把杀猪刀还真是无情啊,少年这般想到。
“呼——”
羽翼扇动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是那群眠海瞳回来了,它们变作许雪的模样,脚步轻盈地走向“自己的孩子”,又在小姑娘伸了个懒腰时,笑眯眯地捏住了她的鼻子:
“小懒虫,怎么在这里睡呀?不是说了吗?玩累了的话就和大树伯伯说一声,让他把你送到房间去吗?”
“唔……妈妈……”
刚刚起床的小孩儿声音还带着点粘糊,见是自己的母亲,又一个劲儿地扑进了她的怀里,使劲儿地蹭了又蹭,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衬得她像个精致的布娃娃:
“大树伯伯也很累的嘛,他已经很久很久不和我聊天了,我想陪陪他……然后就不小心睡着了……”
“咳咳、咳咳咳……你这丫头,我这把老骨头还是撑得住的啊!”
忽的,那棵老树竟是出了声,他伸长了自己的枝叶,伸向这个惹人怜爱的小丫头,语气里倒是起了些逗弄的意思——即便这一幕,倒是把何倚昇惊得不轻:
“这是……树精?!他们怎么会在离城市这么近的地方?!”
“倒也不是……”盛止涟无奈地按住自家的小少爷,“眠海瞳的术法与狡讹一样,自谎言而生,但作为祸根异兽,它们的法力被膨胀了不止一点,这片迷雾中的大部分生命体,都被那群眠海瞳用术法暂时赋予了意识与口吐人言的能力。”
嘶……所以说,这帮鸟的法力比自己强了不止一点?这种说法多少有些伤狡讹的心啊……
何倚昇撇了撇嘴,看着这阖家欢乐的一幕,最后也没有吝啬自己的笑容,但欢笑之余,他却隐隐有那么点担忧,尤其是看到小姑娘笑得这般开心的情况下。
毕竟作为一个人,司婷怡不可能永远在迷雾林海中生活,先不说医疗条件之类的基本,等小姑娘长大了,她终究需要去探索外面的世界,到那时候,她生长的地方便会成为她的囚笼。
而如果需要接触外面的世界,不管是金钱还是户口,亦或是基本的教育问题,这些都是在迷雾林海没有办法解决的,毕竟现在的“许雪”,也仍然只是一群不通人性的鸟雀,她不可能包办一个孩子的一生。
“你知道的……我们没有办法永远留住她,应该在她记住你,记住我们之后,让她回归她原本的生活。”
看着在房间里熟睡的司婷怡,“许雪”散作数只眠海瞳,其中一只对它的同胞们作出了如上发言,却只换来漫长的沉默。
许久,那只代表了“许雪”意志的鸟儿出了声,作为一个母亲,她实在不舍与自己的女儿分开:
“再等一段时间……就再等,那么一会儿吧,我还想陪着她,我不想——”
“你以为我们也想和她分开吗?”
一只较为威严的眠海瞳出了声,它的目光锐利而冷静,像是这群异兽中少数能够理智判断当下情况的那一个:
“一年又一年,如果当婷怡10岁、15岁、甚至20岁的时候,仍然呆在这片迷雾林海里……你有想过她会怎么样吗?那些家伙已经快要找到她了,是我们主动让婷怡拥抱生活,还是让她被那帮人抓住,做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研究……你觉得哪一个比较好?”
“我……”
“许雪”似乎还想辩驳些什么,可到最后,她却是连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办法说出口,对方所言句句真实,如果真的让那帮家伙找到了司婷怡,很难想象他们不会对“都市传说的主角”做些什么。
到最后,它们终是做出了决定,把“自己的女儿”送回去,送到她父亲的身边。
“说实话,都过去这么久了,真的会有男的愿意养一个跟自己几乎没有多少感情的孩子吗?”
看着眼下的情况,即便许雪与司雳的感情在过去非常深厚,但小少爷不免有些担忧:“因为看自己的孩子被对象养的不好,所以带回去自己养,可后面因为现实原因不得不送回去……那对方真的还愿意收下这个孩子吗?”
“而且,他们要怎么相认啊?又没有什么标志性的地方能够确定。”
关于这个问题,盛止涟也没有办法作出解释,记录者先生只是看着那群眠海瞳们,最后迟疑地说出一句:“也许它们有它们的方法吧。”
而在第二天,“许雪”化作飞鸟,带着熟睡的司婷怡飞进了庄园的书房时,他们终于与这个家中可有可无的“父亲”见了面。
而这一见,更是不得了,因为何倚昇可以清楚地看到,司雳原本应该是褐色的双眼,现在竟是染上了一片冰蓝色——
他吃下了眠海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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