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逐渐黯淡,唯有金色的蝴蝶泛着光亮,飞翔于这漆黑的空间中,而下一秒,几声响指突兀地响起,紧接着那乍现的白光便自穹顶洒落于舞台之上。
光芒洒落之地,那高大的少年手执一顶冰蓝色的礼帽,咒言汇聚而成的魔术棒轻轻敲在帽沿上,下一刻,无数如雪般的飞鸟便从其中纷飞而出,又在翱翔至顶点之时,绽放成一束束金色的礼花。
这些年里,禾莲衣除了课堂上需要学习的术法,与长老额外教学的防身术与治疗术法,研究得最多的,恐怕就是这些观赏意义远大于实用意义的术法。
第一年里,他顶多只能为少年变出一片星空,亦或是一束银河,除此之外,便再没有更多能够做到的。
可在第二年,他的术法便精进了不少,不论是在一瞬间搭建好的舞台,亦或是凭空出现的白鸽与礼花,亦或是混沌之中仿佛寰宇初生之时的大爆炸,除了对眼睛不太好之外,也没什么可挑剔的错处。
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到了今天,小记录者表演术法,已经成了小少爷的生日会上必不可少的一环,他的天赋远要比何寻生长老预想的还要强大,如果加以培养,说不定还能够成为新一代的术法大师——
可偏偏这孩子身上担着记录者的职责,他的人生注定要被困在那一泽泪水湖中,永远为同族的一生献上最后的记录。
这明明是所有狡讹都明白的一点,可随着过往的朝夕相处,在“何倚昇”的心中,那一份不愿对方成为记录者的念头便历久弥新。
他看着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小狡讹,精心构思的每一个术法、每一个动作,都充斥着少年热烈的情愫,仿佛将“我在乎你”这四个字贴在小少爷的脸上一般,令他愈发为之心痛……
记录者的工作并不像其他狡讹所想象的那般轻松,这并不是观看一场长达数十年的电影,而是走入每一个逝者的心里,感受他们每一瞬间的悸动与悲伤,并在最后,迎接他们死去的结局。
由于时间流速的不同,记录空间的百年于现实中可能也才不过几十分钟,在这错位的时空中,即便身体仍然年轻,但他们的心中,可能也只剩下一具苍老的灵魂,一直到最后死去,这份好似没有尽头的责任才能就此结束。
在故事的最后,所有记录者的结局也不出三个,要么因为对被记录者的高度共感共情,最后变成一个痴傻的疯子;要么失去情感的能力,成为一具活着的尸体——
而最糟糕的,便是沉溺于过往之中,再无面对“现在”与“未来”的想法,最后固步自封在那一泽泪水湖中,成为过往的一部分。
每一个结局,如果发生在那样耀眼的小狡讹身上,那都是“何倚昇”所不敢想象的结果,他不能接受自己亲爱的“小太阳”成为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但如果,自己真的做出了“背叛”他的决定……自己又该如何面对他?自己又要如何面对接下来那无比残酷的命运,去燃烧自己,成为不熄的耀阳?
于是,“何倚昇”便选择了逃避,这几年里的时间,他愈发不愿面对这样可怖的选择,他多想自己的小太阳能够永远陪伴在自己的身边,多想他能够拥有平安喜乐的一生,而不是被命运所磋磨——
“如果我能够将可怖的命运,从你我身上剥离,如果我们能够永远留在美好的过去,如果我能够成为永远照耀你的存在,那是不是……我就不会如现在这般挣扎……”
少年在在心中低语着,他的目光追随着那灿烂的少年,看着那孩子于舞台上的身影,宛若一只纷飞的雪色蝴蝶,轻盈而灵动。
这样美好的存在,不应被囚禁于过往之中。
最后,他得出了结论,他仍然要夺走那孩子的权柄,让他拥有平安喜乐的生活。也许自己会一辈子都呆在记录者的空间里,也许自己会永远沉入泪水湖中,再也没有醒来的那一天……
但至少,自己心爱的小狡讹能够走向未来,即便那份未来里……不会再有自己的身影。
灯光逐渐亮起,表演也逐渐进入了尾声,禾莲衣伸出手来,那无数漆黑的咒言凝聚、浓缩成一颗小小的种子,在最后,伴随着一句低语,又于顷刻间绽放开来,化作一片墨色的火树银花——
墨夜寻无路,散作支离星。
美丽的术法,美丽的表演,而那舞台上的小记录者,却比这满堂热烈的烟火还要耀眼。他微微躬身,为这场宴会的主角献上最为热烈的祝愿。
他相信,他们还有很多的时间,他们能够彼此陪伴,直到时间的尽头。
……
“啪、啪、啪……”
不属于三个狡讹的掌声自楼梯上响起,一股极为强大的术法波动突兀地出现,夹带着仿佛能够将一切碾碎般的狂气,将在场的狡讹压倒在桌上。
几乎是本能的,“何倚昇”换上了自己那身作战用的华服,他强咬着牙,两手按在桌子上,试图撑起自己的身子,最后却徒劳无功,只得扭过头来,看向那个于楼梯上伫立的陌生狡讹。
他留有一头墨色的长发,被头冠一丝不苟地束好,一身剑客似的白衣其中却点缀着些许艳红,仿佛雪地中的红梅,又好像不知何人的血液沾染其中。
而比起衣着,他的脸却遍布疤痕,一道深入骨骼的刀伤自他的嘴角,一直张狂地延伸到耳后。
似乎是响起了自己不应露面,那狡讹叹了口气,下一秒一副将大半张脸都给遮盖的白面具便遮盖住了他的脸,只剩下一对冰蓝色的眼裸露在外。
相较于对故乡历史了解不多的小辈们,长老大人很快便认出了这究竟是谁。他用了些术法,将自己的身躯散作金蚁,连话都没说,便对着那狡讹发动了攻势——
金蚁不惧火烤,不怕水淹,每一只都拥有一个成年狡讹的术法能量,比想象的还要难以对付,一时间,术法的洪流竟也淹没了那狡讹的身躯,令这霸道的术法波动暂时解除。
可即便如此,“何倚昇”与何寻生也仍然能够感觉到,对方并没有就此离开,反而像是潜入了阴影之中,如同丝网上的蜘蛛那般,静静等候着时机。
“呵……晚辈倒是没想到,当初那个杀伐果断,还在故乡掀起那么多战争的凌长老,居然还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不知您此次前来我儿子的生日宴会,究竟是意欲何为?”
面对这不知所踪的“客人”,何寻生没好气地说道,金蚁汇聚成人形,一柄长鞭出现于他的手中,锋利的刃片遍布鞭身,大大小小圆球状的术法能量如同谷穗一般垂在其中,看着倒是没有什么肃杀之气——
可那,便是长老大人的武器,由奚荧设计锻造的“迟穗鞭”,每一次鞭击,都能够散射出无数自动追踪术法能量球,锋利的刃片更是附着了空间系的术法,能够做到短程穿梭。
一般何长老拿出这柄长鞭的时候,通常代表他要动真格的了,而这种战力级别的争斗,“何倚昇”深知,即便自己与小记录者再怎么厉害,这也不是他俩能够碰瓷战斗。
他深吸一口气来,用术法隐蔽了自己的身形,悄无声息地飞到禾莲衣的身旁,然后捂住了他的嘴巴:
“这不也是我们能对付的……走为上策,明白了吗?”
这几年里,两只小狡讹也算是培养出了默契,靠着心灵沟通的术法,许多需要配合的事情也变得简单了不少。
听到对方的声音,少年当即便认识到了情况的紧迫性,他倒也不动,毕竟这时候乱跑可不是什么好决断,于是在漫长的沉默中,他将何寻生长老也拉入了心灵沟通的频道:
“长老大人,现在怎么办?”
然而,在禾莲衣刚刚念叨完这一句话,那沉默已久的、对于危险的本能,在此刻竟是又一次复苏,当那彻骨的寒意遍布全身之时,他当即带着“何倚昇”往前方一扑,滚到了舞台之下——
几乎是在他们动作后的下一秒,一束红色的栀子花凭空出现,仅是一瞬间,强烈的爆炸便炸毁了舞台,如果刚刚他们还呆在那上面,绝对会被炸成个粉碎!
隐蔽的术法因为爆炸强制解除,“何倚昇”被少年抱着在地上连着滚了几圈才停下来,在呛人的烟雾中,他伸出手,却摸到一手的湿粘,火药的味道与血液的腥味这才后知后觉的没入鼻腔,激得他满目腥红:
“混账东西……你他娘的干了什么?!”
明明知道这时候撤退才是最好的选择,明明知道禾莲衣的伤其实称不上多严重,但不知为何,少年只感觉到,有一股仿佛要将所有燃烧殆尽一般的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点燃了他脑海中的理智。
他缓缓站起身,长剑紧握于手中,漆黑的瞳孔此刻竟是染上了一片刺目的冰蓝,脑海中的声音更是在不断叫嚣着:
——毁灭他、杀了他,他伤害了记录者……伤害了你亲爱的小太阳——
——我们要让他偿命……我们要让他偿命!!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何倚昇”便提起长剑,冲向了那片烟雾缭绕之地,失控的愤怒情绪化作熊熊燃烧的火焰,裹挟了他的身躯,最后竟是在庄园中引发了尘爆!
轰鸣声里,禾莲衣强撑着受伤的身体,试图寻找小少爷的踪迹,可最后所看到的,却是那孩子被凌司夜掐着喉咙,逐渐消失在烟尘中的画面——
“小记录者。”
他听到那狡讹的声音带着笑意,还混合着少年愤怒的吼声:
“我们来日方长。”
下一秒,两只狡讹消失不见,只剩下燃烧着的住宅残骸,徒留在这空荡荡的庄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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