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近午时,冬姝在次间同裁衣的顾家娘子商量春衫的纹样。
听到廊上有丫鬟通传,说悠阑居的巧翠来了,七宝请了吩咐出去见人。
冬姝摸着下面几匹浅色的料子,想着给徐锦行一并做两身衣裳,只是男孩子这个年纪身量长得快,一天一个样儿,上次见他已经比冬姝高上小半个头。
她唤来南栀吩咐道:“你去问问卢三,拿了行哥儿做衣裳的尺寸回来写给顾娘子。”
顾娘子很是体贴,收了米尺说:“姑娘跑来跑去辛苦,倒不如我顺路过去拿了方便。”
冬姝便应了,就让一旁的方妈妈依例给赏钱,顾娘子没有推脱,爽利接下后笑着回话:“郡主放心,回去就赶紧儿的先做您这边的衣裳,您上身定是极好看!”
冬姝笑了笑,弯着双水眸,抿着唇边漩出两个甜滋滋的酒窝儿,恍的顾娘子一闪神,啧啧惊叹徐家小郡主的好相貌,这满汴京林家儿郎也只能是勉强配得上。
南栀接了巧翠手里的首饰匣子,又亲自把人送出去,巧翠站在廊庑上看见顾娘子从里头出来,笑的有些酸气,“郡主又做新衣裳呢?”
南栀不以为然的点点头,“昨儿老夫人给了几匹新料子,就赶着时候做出来,不然等纹样过了新鲜,裁出来的衣裳也不好看。”
她又朝巧翠笑了笑,“姑娘知道,咱们郡主衣裳挑,季季翻新的穿,断断不可能还拿先前过时的上身。”
巧翠连话都接不上,回去一路上连连咋舌,府里其他院里都是等每个季头时节到了,才能一起裁几身新衣裳,芙光院里这位却只穿过一个季便不要了,这是何等奢侈张扬的做派,怪不得大夫人那边月月进项在府中吃紧。
两个匣子呈在妆台上,徐冬芮送来的这一柄南珠簪子着实个头不小,看颜色光泽像是一批开采出来的。
冬姝垂头瞥了一眼,比起她满匣子的南珠,还是太过小家子气,只让七宝和上次的宝珠收在一处。
另一个匣子里倒是放了一枚月白絮柳纹的锦袋,绣的很是精巧,闻着是提神醒脑的清爽味儿。
七宝一眼认出来,结结巴巴道:“这不...和林...是一样的吗?”
冬姝不说话,却伸手从匣子里拿出来,一下扯开绸绳儿,里头放的是天竺葵花的干片儿混了薄荷脑。
她打量一眼拿帕子擦净手,从碟子上细细选了一颗提子喂进嘴里,才慢条细理的说:“你去取些香荚兰的豆子放在里头,再拿香料掩住。”
南栀张着嘴,没听大明白,那香荚兰豆子的气味最难闻了,寻常时候闻不到,等天儿热了,埋在香料中的味道才会发酵出来,直冲脑门儿。
七宝反应快,去库房里翻箱倒柜还真寻来了一把,冬姝盯着那把黑黢黢的豆子,笑意都到了眉梢上,就候在一旁亲眼看南栀一颗一颗放进锦袋中,又拿香料埋好,系上抽绳。
那匣子像是未有人动过一样,原封原样的摆在黄花梨案几上,冬姝时不时睁开眼瞄上一会儿,午憩醒来就是前所未有的好精神气。
傍晚去书院给锦行送吃食,她特地换了身芙蓉色挑金锦衣,搭了曳地撒花珠绣罗裙,是百余颗鱼米大小的珍珠做禁步,沿暗纹叠绣,步步生辉。
方妈妈看见她高兴的样子心里就不大安稳,问过七宝几回:“今日这是怎么了,郡主乐成这样?”
七宝眨了眨眼睛,“许是今日新做了衣裳...”
.
同上次无异,七宝与南栀得了方妈妈的吩咐,在书院门口便不准冬姝往里一步,她索性也不再挣扎,拎起裙子跑去池子边上看鱼。
徐锦行来的早,远远和冬姝说话,却见她兴致不大高,就背过身吩咐卢三将东西先提进去。
七宝与南栀跟着搭把手,这衔接书院的门口留出一道空缺,方才还蹲在池子边上用细柳条钓鱼的冬姝,一刹流光似的窜了进去。
“郡主!”七宝心头一紧,忙跟着追过去,书院里头回廊弯绕,压根寻不到冬姝的人影儿。
徐锦行反应的快,喊下头的人去沧澜馆看看,回回阿姐进去都是去寻林家二哥。
书院外头多是青竹,里头各处都是奇石植了曲折嶙峋的塔子松,四合回的对院一眼望穿。
冬姝拎了裙幅兜兜转转,为了避开外头的人,绕过后墙,到沧澜馆却见里头还有个花白胡子的夫子在,手里一柄戒尺一臂长。
她自窗栏侧露出一双眼,从书馆里十多个人脸逡巡过去,却没有找到林百絮在何处,正欲撑起身子再看一遍,却听到声随风送过来,轻微的脚步声。
冬姝没出声,一个转身贴在墙上,目光定在来人的脸上,先还有些慌乱,等看清是何人时,她慢吞吞打量一番那身像是换过却还是一样洗的发白的旧衫子,脸上露出戏谑的笑。
“又是你?”
来人才忽的止住脚步,清瘦修长的身形笼住廊外的光线,身影斑驳,寡淡的目光在她脸上定了定,像是才认出来一般,朝她微微躬身。
“郡主。”
一揖做完便抬步要走。
“欸...”冬姝着急,伸出一只脚去拦他,海棠花羽织茜色精巧鞋面,裙边浮光跃金似的叠起,生生让人顿住脚。
“让你走了吗,一个读书人怎么半点规矩都没有?”
她冲他皱眉,一张好看的脸包子褶似的拧在一起,语气不耐烦:“叫什么?陆什么?陆斐然?”
陆斐柟站在那里,看了一眼跟前的一双绣鞋,避之不及的往后退了两步,面上淡且疏离,只说:“陆斐柟。”
什么怪味儿名字,不用然字偏偏选个难?一身烂衣裳果真半点品味都没有。
她凑过去两步,小声道:“识得林家二公子吗?”
只剩一步的近距离,能闻见她身上清甜的气味,俯看过去是檀色的淡眉,眼似水杏,圆核状尾梢轻翘,琥珀似的晶莹剔透,妍笑还初。
一瞬,陆斐柟屏住了呼吸,又往后退了两步,低头望着她不做声。
冬姝瞥他一眼,读书读傻了不成,问一句说一句都答不上,脑瓤子里头都朽成老古董一样的之乎者也了?
她又不耐烦起来,从袖子里掏出个锦盒,抬高了些声音又问:“成安节度使林家的林二公子,林百絮你可认识?”
陆斐柟掀起眼皮,眸色淡淡的从她面上过,沉默了片刻,才微乎其微的嗯了一声。
一阵风过来,吹不出松子树上头的半点动静。靠得冬姝一副好耳力,听到远处稀碎的脚步声,来来回回的绕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她再等不及,把手里的盒子塞进面前人的怀里,凶巴巴的瞪眼:“盒子你给我转给林二哥,弄丢了拿你是问。”
陆斐柟一只手虚虚扶着,冬姝看他温吞的动作,忍不住扯他一只袖子起来。
到匣子被双手抱稳了,她扬起下巴,口气傲慢:“你要是送不到,也不必在这书院读了。上回的事情没完,等我爹爹回来少不了告你这一状。”
陆斐柟双手拿着漆红的木盒,双眉微蹙,抬起眼来想说什么。
冬姝却已经听到偏近的脚步,脚下就急匆匆往外跑。衣袂飞扬,还不忘回头拿水汪汪的一双眼再瞪一回,芙蓉色的锦绡在苍翠的松针上停挂片刻,荡起裙边涟漪漾漾的弧线,旋成一朵跃然生动的赤丹花,环佩玎珰惊诧一院雀鸟,捉不住似的飘摇而去。
书馆里下学散去的声响,林百絮和三五个人并成一排,从里头出来,陆斐柟还立在廊上,恰恰拦了几人的去路。
林百絮自然晓得陆斐柟是何人,虽平日无所交集,但应天书院里多是世家贵族子弟,像陆斐柟这样出生贫寒的学生仅少数,能到书院凭的只能是过硬的学问。
陆斐柟什么话都未说,往他手中塞了一个盒子,林百絮不知所以然的接过,一愣:“这是?”
连带着林百絮身边那几个公子哥也跟着愣住,都望着陆斐柟。这位去年会试中斩头露角的陆解元,平日里最孤僻不过,从未见过他与旁人主动结交,惯是从前还时常受一帮纨绔子弟的奚落。
陆斐柟看着那一方锦盒,把手拢进袖中,淡淡道:“是徐家小姐让陆某转交与林公子。”
林百絮俊逸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来,小心掀起将盒子掀开些许,片刻犹疑道:“她人呢?为何将东西托付于你,不亲自来寻我?”
一旁着了绯青直裰敞衫,面白傅粉的哥儿玩味的揶揄:“百絮好福气,光是徐家小姐制的物件儿,身上都挂不下了。”
众人便意有所指的往林百絮腰封下头缀着的月白荷包看去。
林百絮趁着亮光,看清盒子的东西,又问:“徐家妹妹可是穿了素色的衣裳?”
陆斐然目光不动声色的从他腰间的荷包扫过,又落到院井旁的塔子松上,眸中隐有别色。半响终点点头,“正是。”
一众人就笑的形容暗晦,都朝林百絮拱手,“林兄又喜得佳人,恭喜恭喜。”
陆斐柟没忽略过那个“又”字,傍晚廊下忽明忽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沉寂变换,哄笑声里转身离去。
“我看还是郡主姿色更甚...”
“欸,这你不懂,徐二小姐是解语花,红袖添香总不嫌少。”
别去外头的喧闹,他独身进书馆内,彻底归遡于黑暗中,指摹在书页里一个姝字,眼里隐隐有暮色的昏鼓震扼,平地里荡不出波纹,唯有高山仰止。
下面请陆公子背出十句含“姝”字的诗句。
陆斐柟:呵呵,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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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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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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