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暴雨如注，顷刻间将天地笼罩。
城墙下一个黑乎乎的身影，吃力地背着比人还高的背篓往前行。黑夜中乍现一点灯影，少年看着那光亮将背篓往上提了提加快脚步。
这亮光越来越大，他迫不及待迎上前就被一阵飓风袭倒在地，一盏灯笼停在了他的脸前，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传来：“不要命了！竟敢在天街挡道，误了要事你担当得起？”
“大人恕罪，是小子没长眼，将大人错看成提灯来迎我的兄长。”少年强忍着疼痛磕头请罪。
笼中珠在风雨浸润中散发着温润的光芒，黑马上冷峻的骑兵目露怀疑俯视着这个浑身被淋透的狼狈少年：“你家中有人在天师府任职？”
“回大人的话，家兄是乙院的术士，长庚三年有幸得天师赏赐鲛人珠一枚。”少年忍痛跪坐雨中答话。
“即是天师府的人那我便饶你一回。”对这个天师府的后辈，骑兵缓了语气亲切的提醒他：“今夜太初真人要出城恭迎新帝，戌时还在外逗留的一律按乱党处置。”
“是，多谢将军提醒。”少年熟练的从怀里摸钱袋奉上，递给隐在斗笠下的骑兵：“将军雨夜奔波劳碌这是一点心意，请将军收下。”
少年往前递钱袋，悄悄打量黑马上的骑兵袖织金饕餮脚着铜泡靴腰间挂着金银环，竟是天师府的玄武卫。
“你小子倒有眼色。”骑兵满意的接过钱袋，催马离开。
少年叹了一口气，捞起药材背起背篓艰难的行走在积水中，每一步都很缓慢吃力。
大门上挂着白幡，少年推开门一眼就看到屋子里亮着灯，他背篓都来不及卸就往里跑，跑了几步又折返回来将背篓放下脱下湿透的蓑衣，他嘴角上扬越跑越快，刚跨过门槛就看见了立在木棺旁的蓝袍老者。
他用力抓着门框，待老者上完香上前急问他：“张师叔，我阿兄有消息了吗？”
老者看着少年面露不忍，劝道：“阿极，你要节哀顺变莫。”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要见张天师。”邬极紧握成拳，固执地看着老者。
“天师哪是你说想见就能见的！无机真人如了你的意派人翻遍了整个山头，阿狸的尸身早已经被那畜生吃了个干净。”老者严厉训斥这个无知小辈。
“张师叔，我阿兄在您的手下效劳多年，难道您觉得他会死在一只不足千年的蛇妖手里？”
“若不是你阿兄冒进夺功也不会葬身蛇腹。”老者满脸痛色，告诫他道：“阿极，现在就连无机真人也要被你阿兄连累，你再闹下去天师府就容不得你了。”
邬极倔强地望着张师叔，抬起袖子狠擦眼泪。
“城内你是不能再住了，我有一师弟在祁连山修行，我给他修书一封过两日你就启程吧。”
“我不去，我要去找我阿兄。”邬极扭身挣开张师叔的手。
张师叔看着这个犟驴一样的臭小子心里也有了气，不欲与一小儿争辩：“你既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也不强求。无机真人只能保你三日，三日后你要搬出内城。”
得不到小儿答应，张师叔甩着拂尘迈步离开。
邬极看着堂中的牌位，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邬极——”
邬极扭头捂耳。
“邬极，大公鸡。”粗粝难听的嗓音一声高过一声。
邬极忍无可忍打开门，抬头看向蹲在隔壁院墙上的儒衫胖子：“大清早你叫魂啊。”
“你怎么才起来啊，我喊你大半天了。”
“找我什么事。”
“天大的好事，这回你可得好好谢谢小爷我。”公鸭嗓胖子扬起下巴，摇着扇用高人一等的姿态指挥邬极过去。
“不想说就滚。”邬极冷漠地转身反手关门。
“诶，阿狸兄死了没人护着你，你敢不听我的信不信我告诉我爹。”公鸭嗓灵活地跃下树用腿抵住门，用扇子戳邬极的后脑勺。
“赵元朗你还没断奶呢，天天不是喊爹就是喊娘。”邬极抵扇将他推倒在地，靠在门栏上目光轻视地看着他嗤笑。
“你，你放肆！爹—”赵元朗捂着屁股大喊，爹了半天也没见着个人影。
只好捂着屁股麻溜爬起来，坐在旁边恨恨瞪着邬极：“阿狸兄死了，你一滴眼泪都不掉还睡到日上三竿，你跟万事府那些人一样没良心。”
邬极瞟了眼他，没劲跟他废话。
赵元朗看到邬极这阉鸡样，带着些幸灾乐祸道：“你还不知道吧，你被天师府下了禁令。”
“你哪得来的消息？”邬极放下茶杯看着他。
“今天一早院里的人都在传你要回乡，我一听这话不对劲啊。”赵元朗朝外瞟了眼有些忌惮，压低声音继续说道：“现在万事府那帮人都认为是阿狸兄害死了他们的人，没无机真人护着，你一出城门准得去见地下的老祖天师。”
“冤有头债有主，要报仇抹了脖子找我阿兄去。”邬极将茶盖倒扣在桌上：“你别总是听风传雨，我又没叛出天师府，你以为禁令是烂大街的官府告示啊。”
“那你什么时候走。”
“初十吧，宜出行。”邬极掐指算了算。
“这么急...你还说没被下禁令。”赵元朗瞪大双眼凑近，想从他脸上找出蛛丝马迹。
“滚远点。”邬极冷着脸一脚踢开他的椅子。
赵元朗遭了踢刚要出气，感觉到屁股的痛意暂且忍下，转而起身打量这间屋子，屋柱上刻着古老神秘的符文，窗外一洼池塘檐上玄武镇宅，从门扇一眼望出去宅院小而不局促，藏风聚气，不愧是一等一的风水宝地。
“既然你要走，你这屋子要不要帮你卖掉？”赵元朗放下博古架上的奇石。
“我这正好有个好买主，是下县选上来的老术士。”赵元朗坐回邬极身侧比了个手势，奸笑：“能给这个数，他家里是豪得堆金积玉。”
“这是你说的好消息？”
“这还不是好消息？”赵元朗被他盯到心虚，又理直气壮辩驳：“我也是为你着想，今日一早你要回乡的消息就传了个遍，这不是府里有人搞鬼谁信呢。现在巷子里的人都在打这房子的主意，就连万事府的人昨日都找上了我爹，你还不如趁早卖了拿着钱跑。”
昨天限令他三日离城，一早就将消息传了个遍，不过是一大闹天师府的无知竖子，这般做派倒像是怕他不愿离城，在逼他似的。
邬极冷笑：“呵。”
“有话好好说，动手动脚不文雅！”
赵元朗吓得跳出两步远，炸毛整个人还扒在门边紧张兮兮地盯着邬极：“你要不想卖，我这就去跟买家推了。”
虽然嘴里这么说着，他却不肯轻易罢休退出去，望着邬极满眼都是对金钱的渴望和为痛失一大笔的心痛。
邬极翻了个白眼，这种人就四个字，要钱不要命。
邬极放下茶盏往隔间走，将一张文书递给赵元朗。
文书上章印着天师府乙院以及屋主的名字，酉一年入乙道院，自入府后完成任务三百二十六件，斩妖除魔扶助苍生，回向正道内外澄清，允以契购入陶然巷一百零壹号一进宅子。
赵元朗摸着纸面上的密纹惊叹不已：“我爹在天师府呆了十几年都还在赁居，也不知道我家什么时候才能得天师的眼。”
邬极夺过房契，问赵元朗要承诺。
“这是我阿兄的宅子，按巷子里的规矩如果屋主去世需收足七七四十九日魂。若那术士愿意以我完成这件事，这间房就是他的。”
“这件事包在我身上。”赵元朗立下承诺：“在我心里也当阿狸兄是我的亲阿兄。”
“若是我阿兄断了轮回道我也不找那术士，只找你，找到了就将你——抽筋拔骨。”
“你，你我还是我兄弟吗？”赵元朗又气又怒，对着邬极指天发誓：“若阿狸兄断了轮回，就让上天降下一道雷劈得我魂飞魄散、神魂俱灭。”
话音刚落，雷轰电闪，震裂苍穹。
“这，这是巧合。”赵元朗抖着手指天，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邬极觉得不对劲。
天穹平白出现一道裂口，黑云噬日，还不带他反应过来，就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天狗吞日！”巷子里一阵惊慌失措的叫喊声，锣鼓喧天急促的脚步声、推门声，很快都聚向一个方向。
赵元朗听这动静很快反应过来，抖着腿爬起身对邬极颤声道：“出，出大事了。”
说完也不管邬极，疯了一样朝着天师府的方向跑去。
邬极看着，黑云吐出红月，掣光直冲西府。
这是，起卦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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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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