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从下午一直到晚上大概八点,许岁一直都跟哥哥在一起,没有找到其他机会。
不过晚上吃完饭他看到有人送餐到了左边的一个房间,数量还不少,这是个新发现。
之前那些人应该没来,现在来了也是躲着闭门不出。许岁想,除了那天见到的机房的工作人员外,哥哥还有其他人是没带许岁去见的。那些估计才是一直密切跟在他身边的,也是主要战力。
这件事没那么重要,因此被许岁搁置一边。他想着晚上去机房看看。按贺骁所说,凌晨大概1-2点他们会休息,可站岗和监控的人依旧是很大的威胁。
中午的那个方法本来就只能用一遍,要想再确认监控室的位置会很难,虽然排除到最后也就剩四个房间了,随便开一个都有四分之一的概率,但许岁和贺骁没有什么赌的机会。
凌晨1点,许岁听到了一点细微的脚步声,应该是轮班的回来了,接下来机房会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期。
他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那些声音全部停了,才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沿着左边的路走过去,假装肚子饿了要去餐厅找东西吃。
晚上的灯果然是一盏盏地开灭,亮度也比白天暗了许多。许岁往左走,要走到尽头了都很安全,没有碰到什么人,他正要松口气,拐弯的时候却忽然撞上一个身影!
这里的灯暗了,身后的灯亮起,许岁抬头,对上昏暗中刘率冰冷的视线。
“你要去哪?”刘率缓缓眯起眼睛。
“姐,我饿了,去厨房找点东西吃。”许岁仰头朝她笑了一笑。
刘率又看了他两秒,那压迫感十足的眼神让许岁的心跳不住地加快。终于,刘率退开一步,道,“吃完早点回去,很晚了。”
“好,姐你晚安。”许岁朝她摆摆手,然后继续往前走。
过了一会儿,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走廊已经空了,松了口气的同时也目光一凛。
他忽然有种直觉。
今晚,能有所收获。
准备走到机房的时候许岁攥紧了手,灯先他一步一盏一盏地往前开,一步步接近机房,许岁想等下要尽量自然地假装经过,灯一亮,却见那机房外根本没人!
他抿了抿唇,眉头不自觉皱起。
他越发靠近机房,便越发地嘴唇发干,手心冒汗。
许岁知道身后的监控还在闪着红光,那深渊般的黑洞洞的摄像头,把现在的一切尽收眼底,仿若无声的警告。
灯从许岁的身后重新开始亮,许岁偏头观察一下周围,然后趁着昏暗一个闪身,靠到了机房门框的空缺中。
他本意只是想观察一下那门锁,没成想轻轻一扭,门便悄然而开。
那一刻,刘率冰凉的眼神再次在许岁脑中闪过。
他定了定神,先把这件事搁置一边,缓缓挪动一下,然后迅速闪进房内。
机房只开着一盏灯,因此光线昏暗,许岁背着手轻轻将门关上,他知道左上角也有一个摄像头,但覆盖距离可能不那么远,便往机房后走。
他忽然想起那天刘率带他来时,齐东东也是在后面。
齐东东电脑里的东西应该很多。
这么想着,他摸黑到了那边,却看见原本齐东东的座位上空着,没有电脑,于是只能往前移了一个位置,把电脑显示屏和鼠标键盘都拿下来。
显示屏的电线卡着,许岁弄了半天才弄好,紧张得出了一身汗。
缩在桌子底下,许岁打开电脑开关。果不其然需要密码,许岁想到刘率备忘录里那一串乱码,便拿出对着输入。
安静的空气中只有紧张而微弱的呼吸,和键盘轻微的响。
光标闪动,许岁的手指顿了顿,按下换行。
——密码正确,许岁短暂地松了口气。
他在通讯器中找到贺骁的号码,发了个ok过去。
另一边的贺骁走出房间,他浑身上下都是一身黑,在黑暗中分辨不清。
灯一盏盏亮起,灰黑色的金属通道如同一条潜行的冰冷的蛇,安静,危机四伏。贺骁靠在宿舍门边,等待灯亮到尽头,然后闪身出去,靠着黑暗的墙面往今天标出的那四个房间的方向走。
灯在身后亮起,贺骁已经速度很快地移到了拐角,靠在那处的黑暗之中。
他的任务非常简单。只需要安静就可以。
看到前方的灯亮到这段路的中间,贺骁才缓缓往前走,他挪到了这条路的第一扇门。
屏息。贺骁感受着身后的铁墙,这里的墙都薄,隔音对他来说实在一般。
冰冷的金属贴在身后,贺骁闭上眼,耳边一阵空荡,仿佛落入深海,安静得像是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他在这片空荡里听见一个远方的声音,仿佛从海上传来。
“好困啊……”
“你不是才睡过……”
灯光在他身侧亮起,贺骁忽地睁眼,快步往前挪去。他呼吸压抑,脚步声被控制到几乎没有。
在第二扇门外面,贺骁听到了那来自海面的声音。
“……睡过我也困,天天看着这些东西能不困吗?太无聊了!”
“你身手一般,又不懂电脑,看看监控差不多了,还想干嘛?”
“滚……”
贺骁轻轻呼出一口气,移动脚步继续往前。
任务完成,许岁也没来新信息,接下来只需要顺着灯光一路回去就行。
这么想着,贺骁向前移动到第四扇门,却猛然听到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
“……还剩几个?”
贺骁眼神一顿。
是许年。
——
电脑排气扇运行的嘈杂让许岁的呼吸变得有些重,他咬着手指,打开电脑上的各种文件,大多都是些被保存起来的代码。但许岁对电脑只是一知半解,便根本无法看懂。
他看了看时间,马上退出文件,打开了浏览器。
和之前看到的一样,是几乎空白的内网,许岁点开浏览记录,果然找到了那天看到的外网链接。
他点进去,链接里却有记忆,一下子跳回了之前的画面。
许岁呼吸一滞。
电脑上清晰的字迹如子弹般射中了他的视网膜,又狠狠地将他钉在原地。
「许昌人体实验草菅人命,为了利益还是科技进步?」
「许年死刑逃逸,A联空军上校以权谋私!」
「死有余辜!许昌败坏人伦激起民愤!」
……
网页上方出现了很多个浏览框,许岁扫了一眼过去全是诸如此类的标题,黑色的字体在许岁脑中旋转,电脑刺激的光让他眼睛酸涩无比。
他颤着呼吸,一个个点进去。
「该文章已删除」
「该文章不存在」
空白,全是空白。
再往后翻,标题有了几乎翻天覆地的变化。
「康特甩锅许昌?人体实验幕后主使究竟是谁?」
「新总统康特以权谋私,为隐真相杀害无辜人员?」
许岁再点进去,就看到了电脑上跳出来的滚动的程序记录,它还在运行着,只要文章被下架一次,立马自动重新上传。
重传:9……10
数字跳了一下,页面也停了一瞬。
许岁闭上眼睛,颤抖着呼出一口气。
他大概知道,哥哥和康特在干什么了。
舆论战。没有硝烟,靠煽动大众情绪的战争。可能比他们现实中的对峙还要激烈。
许岁忽然又想起了哥在餐厅和他说的那句话。
“是与非……从来都由掌权者决定。”
所以哥,你想成为掌权者,是为了维护“是”,还是……掩盖“非”?
许岁缓了一会儿,又翻了一下前面说许家的文章,发现有一篇已经重传回来了,许岁一看,作者的名字是**裸地嘲讽。
「许昌的狗别来」
头像是一片风景。许岁点进作者主页,看到了他的置顶文章。
「许昌人体实验人证物证俱在,其子许年妄图销毁证据」
许岁点进去看,不久前正好重传成功。
他往下滑动着鼠标,排列整齐的字体一下下在眼前闪过。
「实验者在计划解散后签下保密协议,被遣送回家,散落在A联各处,笔者幸运约见到一名匿名实验者,进行了如下采访,可证明许昌进行人体实验为确凿事实。」
……
「六月,笔者再次前往拜访,却看见这个善良的人惨死在家中。据目击证人所说,案发当天许年途径该市。」
「此案被压下,当地警方无法调查。」
——
“不多了。”刘率的声音。
“剩下的都是老实的,无所谓咯。”许年嗤笑一声,“也没关系,康特比我们急。”
刘率轻轻应了一声。
“把档案收好存到档案室里。”许年叮嘱一句,想了想,又说,“我打算在岁岁的颈环里再加个监听功能,你觉得可行吗?”
“我不清楚。”刘率说,“您可以问一下齐东东。”
许年顿了大概有两秒的时间,才开口。
“齐东东好像对你……”他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笑,好像很在意,又好像只是有些好奇,“崇拜、喜欢?不确定。”
“没有。”刘率回答。
贺骁听到许年的笑声。
“我听说这里隔音挺差的。”他说,“那天他在外面吧?”
“我没有发出声音。”
“啊,是吗。”许年拖着嗓子,“但我记得当时声音还挺大的吧?你还记得吗?”
后来的谈话似乎没有什么意义,贺骁察觉前面的那个话题已经过去了,便没打算再听。
往前的那一刻,耳边传来了刘率的最后一句。
“我不清楚。”
——
「我记得……我体内被植入了芯片,而我的朋友,是被植入了腺体……」
「就是,特殊的Omega腺体,他们想让那种Omega生出更多有攻击性信息素的孩子,可以充当武器。」
「芯片……芯片大概是为了保存什么重要信息,这种怎么查都查不到的东西,可以保存很多秘密,但我不知道我这里存了什么……也可能没有。」
「直接挖出芯片?不可以……从芯片植入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是它的宿主了,我们死了,它也会死……嗯,它死了,我们大概……也会吧,但它,它怎么会比我们先死?」
「……大概,本来是所有人都要植入腺体的,但是有些人的体质实在不允许,就像我,所以还……还比较幸运吧。」
「他们让我们接受了一些训练,让我们不仅是保险箱,还能成为武器。」
「父母吗……不记得了。」
受访者的话语在许岁眼前一下下闪过,他呼吸颤抖。
不管这个作者的语言是否客观,受访者的事情都没办法凭空编出来。
而且……许岁摸了摸自己的颈环,至少,他的存在,也可以确定有一点是真的。
许岁想找到这个作者的地址,出去以后找他问问,但他大概是怕被打击报复,账号的地址全是隐藏的,没有任何线索。
鼠标被手心的汗浸透,许岁压抑的呼吸声被放大在耳边。
“嗡——”
许岁听到一声,他猛地抬头,看到周边的电脑全被打开,进入了开机画面。
许岁立马看向屏幕左下角,时间显示凌晨2:11,另一波上班的人应该快来了,他关掉外网界面,又清除了1:33的那个外网浏览记录,再检查了一遍没有异样后关机重启,让它和其他电脑一样停留在输入密码的阶段。
他把电脑显示屏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又用衣服擦了擦鼠标上的湿痕。
通道依旧安静,许岁关上机房的门,沿着灯光延伸的黑暗、忍着呼吸的颤抖,一步步回到休息区。一路安全。
贺骁房间底下的门缝亮着灯光,宿舍里没有监控,也很安静,许岁直接开门,闪身进了贺骁的房间,再迅速把门关上。
贺骁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朝他看过来。
许岁看进他黑亮的眼,那一刻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脱力坐到地上。
身上全部被汗浸湿,仿佛海鲜市场里被丢在地上很久的鱼,潮湿的身体沾染地上的灰,肮脏、无力。许岁低头看着地板,一直压抑的喘息终于得以爆发,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地上灰黑的金属,模糊地倒映着一团黑影。
刚刚看到的一切一切,一个个黑的字体浮动出来,融合进眼前那团黑影,如同雾霾一般席卷许岁的大脑,他的眼睛、身体,被颈环覆盖着的脖子,最后掐住剧烈跳动的心脏。
许岁想,他或许也是一个试验品。
但谁又知道,那么多活生生的人如同流水线上的商品一批批地被推入实验室,是不是因为他们想要诞生许岁这样一个完成的试验品?
爸、妈……哥,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许岁抱住了脑袋,他好像脱离了这个世界,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
如海啸般的喘息,被扼住喉咙般的窒息……忽地——落入一片沙地。
慢慢、变得平缓。
他感觉到有一只手在安抚着自己,他感觉到一个怀抱。
他感觉到贺骁。
于是,眼泪夺眶而出,许岁在模糊的视线中紧紧回抱。
在这个他已经分不清真真假假的世界。
在他仿若虚无的前二十一年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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