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给朗月输送了一些灵力，暂时稳住了他紊乱的内息，才坐到床边，眼睛望向窗外雾蒙蒙的灰夜，开口道：“十二年前，当你跨入仙机门的那一刻起，你丢弃了曾经的名字，殊不知更是丢弃了自我。我与你一样，你我的人生都由师父掌控着，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只能帮着师父隐瞒了你太多的事情，对此，我很抱歉。”
“但，我不想再这么下去了，哪怕是忤逆师命，也不愿让你就这么被蒙在鼓里，承受这么多的伤害，这不公平。”
她叹了一口气。
“十二年前，在大周京城政变前，师父曾收到一封自称预言的密函，其中说，不久后，会有传说之人降临仙机门，并笃言，此子天生有抵抗魔裔的神力，因而，世间一切邪祟在他眼前都无处遁形，是逆转时局的天降神人，是可抵抗妖魔的存在。”
“预言所说有荒诞之疑，可不久后，大周确实发生了政变，过程竟与预言所话所差无几，这让师父对此上心不已。”
朗月倏尔抬眸，他的喉结艰难地耸动了一下，怔怔地说道：“师父便以为我就是那个……天降神人？”
清风极为不忍地缩了缩肩膀，后而颔首承认：“是，所以，师父并非你想的那般伟大，他是个极为古板又冷漠至极之人，当年他愿意收你入门做亲传弟子，根本不是因为怜悯你和你娘的遭遇才自破门规的，而是因为，他对你的身份深信不疑，他只是想培养你，成为他完成理想和报复的利用品罢了。”
朗月沉默下去，空气里唯有他紧压着急促呼吸时，胸口上下起伏，与衣物摩挲的动静。
他的手指互相紧紧攥紧着，指节无一处不乏白。
清风哽了哽，似乎也在给自己补充足够的心理承受力。
她继续说道：“师父心思诡谲，尽管他对预言如此信任，但面对他想要斩除世间一切妖邪祟的伟梦，他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他不止一次地试探过你，比如六年前庆阳镇，他亲自带着你前往血蠕重灾地的时候，便是为了瞧一瞧你应对血蠕的能力，最后的结果倒真没有让他失望。”
“可是，令他不满的是，你对正义之道的理念同师父相悖了，为此，他不止在当时，还在以后做了不少铺垫。他想着，必须要稳固你的信仰，如此才不会叫你太有自己的想法，好让利刃用错了地方。”
“所以后来，他又让我进行了第二次历炼？”朗月的语气平静得太过反常，竟叫人觉着毛骨悚然。他的冷漠和情绪的毫无波动，无不让人认为他早就不是活生生的人了，而是变成了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或是尸体。
清风的脸色也很不好，但她没有停下的理由。
“平台镇，是师父.....早就故意安排好的。詹远之所以会专注于你，也是师父提前……放出了消息的缘故……师父是特意将你与毕方安排到一处的……”
果然……
“出发那天，师父也是故意将仙机镜摆在我面前的，它让我看到了平台镇，并指引着我去了此处。”
朗月忽然冷笑了起来，微弱的轻哼声含糊地从他的口间挤出。
“从前，我总是百思不得其解，我不明白为什么，困住毕方的除了那仙人心境以外，还有那仙机门至宝之一的极哀钟。如今想来，也是师父提早安排好的吧？”
朗月的语气虽然平静而虚弱，却有着不容拒疑的态度。
清风只好继续承认：“是……”
“师姐可还记得我在平台镇时，送到仙机门的那匹黑马？”
“自然……那匹马自从送到门中后，一直都是我在料理，如今在盛京城，它也跟随在我左右。说巧不巧，它正在屋外圈子里拴着呢。”清风以为朗月扯开了话题，回话的时候，都轻松了不少。
但朗月借此不过是想牵引出更多的隐情，并非为了躲避。
“那匹马是我在出入平台镇之前时，于郊外平台山山崖上于两只熊妖对峙后，救下的。那时时至凌晨的灰夜，那两只熊妖行迹可疑，架着马匹，从平台镇的方向，运送了一车的火油和为了防止身份泄露的拒妖荧石，出走郊外。”
“后来，我因种种事端，将目标锁定到了镇外的仓库，发现了储存在仓库中的过了期候的火油，这些火油同我在那两只熊妖所驾的马车上的一模一样。于是，我便猜想，那两只熊妖运输的火油的来源地便是此地。”
那晚，毕方再一次异动，地点恰巧与仓库相近，喷薄的火气引燃了那仓库中一部分的火油。在火光的引导下，朗月莫名误入了仙人心境，见到了被极哀钟捆缚的魔裔异兽毕方，那极哀钟已经不堪重负，早就困不住着苏醒了的怪物，所以要不了多久，毕方便会冲出极哀钟和心境，祸害人间。
它的出世地点便就是城郊仓库外不远之地，一旦如此，届时，仓库中囤积众多的火油便会齐齐爆炸，并会为它提供足够的能量和火气。
“既然火油和仓库是助纣为虐的存在，那先前我在平台山山崖上遇到的那两只熊妖，不断地将火油运输出去，倒是像尽快减缓毕方出世的世间和危害威力的做法。”
“朗月……你究竟想说什么？”清风的神色也莫名凝重了起来，她从朗月的话里嗅出了一股意味不明的讽刺。
“两只熊妖的作业和极哀钟的作用如出一辙，可却分属于不同乃至相互抗争的立场，妖族和仙机门向来水火不容。所以，仙机门和师父定然不会知道这两只熊妖的存在，因为人妖二者不可能会为了达成一致的作用，而互相协同。”
“师父既然选择让我在平台镇展开历练，本就是想让我直接对阵快要出世的异兽毕方，从而确保我拥有所以为的某种‘神力’。但既然他有这样的目的，就不会希望我这么早就对仙机遇门起疑。所以，在他的原计划里，应该只是希望我面对的仅有毕方，而没有极哀钟才对。”
“我实在不知道师父是出何立场，能主动忽视掉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还要和妖族达成一致的目的。”
清风终是听明白了朗月的言外之意，她忙道：“你的意思是说，师父当初一直被蒙在鼓里？有人借着师父的心思，故意做出手脚，为的就是，让你虽然看起来是在师父的棋局中行走，但实际却走在幕后之人的棋局中。师父利用你，而那幕后之人却能利用师父……”
“师姐，你说，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家伙，会希望毕方永不出世，还能一声不响地同时利用仙机门和妖族两派势力？那躲在背后，坐享渔翁之利的人到底.....为了什么？”
“毕方出世，烈火烧天，天地皆陷不灭业火，万物生灵皆然涂炭。”
清风沉下眸子，默默背出了脑海里上古古籍的记载。
“毕方不出世，滔天的烈火才不会威胁到那渔翁一手建立起来的血蠕的基石。”
朗月先行说道，他在说出此话的时候，唇舌的温度如至冰窖，语罢，森然寒意就已经爬满了他的脊背，椎骨之处霜寒冻地。
清风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当真没有想过，朗月竟能自己将事实摸清地十有**，他说的这些话，与师父所言所差无几。
“师父自知他被幕后的怪物耍弄了太久，所以才会将希望全部寄托于你。”
“什么意思？”
清风苍凉一笑，似在嘲笑命运弄人，可嘲意之下，何尝不是有苦难言的无奈。
“六年前，大周血蠕忽然在同一时间尽数消失，似乎是互相早就约定好了那般。可，这真的都应该如天下所言，都是仙机门的功劳么？”
朗月的记忆被她的话一下子拉回到了六年前庆阳镇的那个雨夜，那满眼的血色，让他惶恐不安了许久。他没有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了，那些恐惧而不安的情绪还会让他冷颤不止，一股强烈的不详的预感席卷了他的内心。
他没有说一个字。
清风顶着莫大的风险，继续说道：“六年前，血蠕爆发之际，有个怪物堂而皇之地向我仙机门索要极哀钟，并想借此封印住藏在平台镇的那只快要苏醒的毕方。师父眼中非黑即白，非人便是妖，那怪物自称是血蠕的罪魁祸首，如若师父不把极哀钟交给他，他便不会善罢甘休，还扬言要毁灭天下。”
“不过，如果师父肯让步，他便会看在师父的面子上，再给师父一次做选择的机会——究竟是选择让沉寂许久后的仙机门重返当年荣光；还是放弃机会袖手旁观，无能为力地看着血蠕蚕食所有人族生灵？”
“师父备受威胁，他不得不送出极哀钟，还做出了第一个选择。”
“然而，第一个选择是有代价的，那便是庆阳镇大劫。”
深知血蠕畏火之弱点的师父，自然明白这怪物是想要借助极哀钟控制住毕方，不让其业火现世，威胁血蠕的存在。可是，毕方一旦出世，威胁的却不仅仅是血蠕，还有万千人族。
他既也不能放任毕方异兽出世，也不能放任血蠕继续危害人间。这怪物将师父玩弄于股掌，让他无路可去。
所以师父并没有主动忽视掉极哀钟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还要和妖族达成一致的目的。而是因为，他除此之外，已然没有任何办法。
“幕后黑手既然有用血蠕逆转天下的能力，想要仙机门的极哀钟，完全可以直接抢夺，何必要弯弯绕绕，甚至要给仙机门好处？”朗月沉声念道。
“因为那怪物本就另有所谋，他这么做无非是逼着仙机门和师父主动做出那些选择，而并非多此一举。因为，第一种选择要付出的代价太大太过沉重，而这些代价恰巧便是拿捏师父的把柄。如何让一个人自始至终地受自己约束和控制，无非就是给他无法拒绝的好处，抓住他无法摆脱的把柄。”
清风的话说得略显深奥，朗月不得不主动发问。
“那所谓的代价，为何偏偏指为六年前的庆阳镇大劫？”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