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队友们聚会结束后，秋璇在快递站取到了姐姐从北宴邮寄过来的生日礼物。
巨大的包装盒，最上头是一本又厚又沉的画册，收录了世界名画，看着还是国外出版的，印刷质量极好，色彩非常精准，的确是费心了。
但是好姐姐，什么时候能不送书呢？
正气馁，就瞧见画册下方还有个盒子，像是电子产品。拆开一看，秋璇终于喜笑颜开，是一款粉金色的头戴式降噪耳机！漂亮又实用，特别适合画画时隔绝嘈杂环境。
她现在用的耳机还是买手机时配的，没有降噪功能，之前在画室接到姐姐电话顺嘴一提，没想到被姐姐放在了心上。
这品牌秋璇知道，是专门做航空耳机的，这么一个小玩意价格可不便宜，足够给二十只小猫做绝育，她自己是万万不舍得买的。
大学生就是有钱！希望她上了大学也能如此富有！
秋璇高高兴兴给姐姐发消息道谢：朝着北方三拜九叩，拜我唯一的姐！
姐姐回了个生日快乐的表情包：喜欢就好呀，我不了解耳机，问他，他买的。
他？他是谁啊？他们有名分的情侣都这样说话的吗？默认大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那她这个得了便宜的小姨子只好三拜九叩姐夫大人了！
耳机从此就挂在她脖子上了。
但是晚上要见王莲华女士，她可不能堂而皇之戴着，王女士那双火眼精睛，她就是书包上多了块吧唧都要被问两句，更别提这么贵的耳机，一定会被打破砂锅问到底。
为了替姐姐和张澍哥哥掩护，她只好先放回宿舍。
其实王莲华周六不上班，一早就能来，为了不影响秋璇周末自习，才定的晚餐聚一聚。
真的是良苦用心。
夕阳斜斜铺就时，秋璇在学校门口坐上了母亲的车。到餐厅，精致的生日蛋糕被安置在一旁，母亲点了一桌子她爱吃的菜，她其实不饿，但还是一顿风卷残云，一脸满足。
“怎么吃成这模样，学校没饭吃似的。”王莲华的喜悦总是习惯通过负面的话传达。
秋璇已经习惯了：“再好吃吃一学期也腻了啊。”
“那就多吃点，浪费可不行。”
“吃饱了，又不是猪。”
母女俩说话风格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期末复习得怎么样？”再好的日子王女士都要聊学习。
“还好，就那样。”秋璇回答。
话题起初围绕着学习、饮食、冷暖，母亲絮叨着哪个同事的孩子今年高考，平时成绩很好肯定能考名牌大学，哪个同事的孩子找到了多么体面的工作，言语间不乏羡慕。
秋璇默默听，以前她一旦不耐烦就一定表现出来，捂耳朵或者干脆跑走，如今不知是疲惫了，还是长大变了，即使依旧不理解中年人这种外耗的表达方式，也能假装听进去了，频频点头。
直到王莲华话锋一转：“上了名牌大学，什么社团没有，你现在最关键的事还是学习。”
秋璇知道她意有所指，脸上的奉承瞬间敛去。
“你搞社团的事我都知道了，刚知道，听说还通过了。”王莲华似乎在思忖用什么方式沟通，眼睛都没有与秋璇对视。
“嗯，刚批下来。”秋璇供认不讳，语气有点冷淡下来。
王莲华的眉头蹙着，但碍于今天的日子，并没有立刻发作，只是语气冷了些：“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分散精力，既然批下来了，就让别的更有精力的同学去做吧。”
秋璇想辩解猫协并非“杂七杂八的事”，但看着母亲的神色，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默默吃菜，席间一时有些沉默。
或许是为了缓和气氛，王莲话随手拿起秋璇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桌边的相机，随口道：“不是还刚开了校运会，都拍了什么我看看？”
秋璇心里猛地一紧，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王莲华熟练地翻看照片，脸色却随着一张张照片的切换越来越沉。屏幕上几乎没有风景，也没有什么校园人文，更没有自拍，全是猫！草丛里猫着的，墙角晒太阳的，各种各样的猫！还有……明显是在宿舍书桌上的！
那只似曾相识的小橘猫，体型已经不复当初的瘦弱，表情也不似当初那般怯生生，看起来白白胖胖毫无攻击力。
小贼的出现，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王莲华猛地放下相机，先前努力维持的平静彻底碎裂。
“秋璇！”她声音陡然拔高，戴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失望：“你不仅在搞那个不务正业的社团，竟然还在宿舍里养猫！你还有没有点规矩了！啊？你阳奉阴违到这个地步！你的心思到底都放在哪里？！”
“妈，做猫协不是不务正业，我阳奉阴违还不是因为你根本就不会听我解释。”秋璇叹气。
“哦，意思这还是我的问题了？”王莲华胸口起伏，开始翻旧账：“当初选科也是，非要选冷门的组合，也是我的问题了？行，我就算你阳奉阴违，是我老古板不理解你新潮的思想，那你能不能做点正经事？”
这么多年，秋璇了解，一旦话题进行到炒旧饭的环节，争吵就已经成了定局。
“在你眼里什么才是正经事？我选我喜欢的方向怎么就不是正经事？我做我觉得对的事情怎么就不是正经事？”委屈和愤怒交加，秋璇声调也在升高：“在你眼里，只有分数才是正经事对吗？”
“妈妈从来没有这么说过，你可以有你的正经事，但是你也现实一点，你是高中生，你不参加高考吗，参加高考你不看分数吗，猫猫狗狗能让你考上大学吗？学生就要有个学生样！你姐姐从来不会……”
又是姐姐！
“是！姐姐什么都好！姐姐从来不会让你操心！姐姐不会喜欢这些没用的东西！可是你也根本就不懂她想要什么！”秋璇扭头看窗外，压根不想看母亲咄咄逼人的眼睛。
“今天我还和朋友在一起，庆祝猫协终于成立了，我在这中间付出了多少收获了什么你根本不会知道也不想知道，知道了也只会说我浪费时间，你从来就不会也不想听听我的想法，你只会用你的标准来衡量我然后批判我，以前你这样对姐姐，现在还是这样对待我！像对待一个物件！”
最后一句像是一把刀子，扎在了王莲华心口。
秋璇意识到自己的话太重，但她也已经收不回来了。
每一次冲突都以这样的委屈和疼痛收尾，看着母亲因为激动失望而发红的眼睛，眼角细密的周围印刻着操劳的痕迹，她忽然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和无力。
她知晓多年来母亲不易。
但她所有的热情，她视若珍宝的成就，她小心翼翼维护的梦想，在母亲的口中轻易就成了不正经的事。
她忽然想问一句——妈妈，如果我真的考不上好大学，你还会爱我吗？
姐姐总说妈妈是最爱她们的人，她只是绕不过弯子，气急了说话违背本心。
可是……可是……
秋璇深深地看了母亲一眼，忽然站起，拿起背包和相机，“我先回学校了，考完试我还有事要在东洲忙，先不回南理了。”
“那你去哪？”王莲华问。
秋璇：“我爸那。”
她把书包甩背上，动作有种告辞的决绝，转身就逃离了这个令人窒息的战场。
推开餐厅的门，秋璇动作顿了顿，回头，母亲没有追出来，桌上那枚蛋糕还静静放在原处，甚至连包装都没有打开。
她坐上回校的公车，给姐姐发了条消息——安抚王女士这种事，还是交给王女士更信任和喜爱的人吧。
可是谁又能来安抚安抚她？
没有长成父母想要的样子，是她做错了吗？
公车缓缓行驶，秋璇坐在后排靠窗座位，看着夜景发呆，意识到街景变得陌生时，她才回过神，竟已经过了站。
左右是环线公交，她缩回角落里，任由窗外流动的夜色将自己包裹。
公交车驶离静谧的学院区，汇入高架桥上的滚滚车流，城市摩天大楼在前方显现。
东洲那么大，那么繁华，每一个行色匆匆的人似乎都有目的地，唯有她，像一个迷途的旅客，不知哪一站下车，通往怎样的未来。
期末的压力，未知的专业课成绩，母亲的斥责，模糊的前途，还有那份刚刚诞生却似乎不被祝福的热爱一一闪过脑海……
玻璃窗上模糊映出她迷茫的脸庞，与窗外流动的光影重叠，充满虚幻。
书包里的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反复多次，最终因无人接听而彻底陷入黑暗。
她设置了静音，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这一切浑然不知。
公交车绕着既定线路循环往复，乘客上上下下，从喧闹逐渐得冷静。最终，车厢里只剩下零星几人，默不作声地散落在昏暗的光线里。
报站器报出“东洲一中”站名，她抬头看了眼显示屏，已经一圈了吗？
可她还是不想下车。
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一个环线居然走了三个多小时，通知栏里已经挤满了未处理消息。
短信、q.q、以及未接电话。
短信是母亲发来的，让她回到学校报平安。
许是姐姐谈过了吧，王女士那冰冷的短信包涵某种求和意味。
秋璇是回了句“到了”，继续阳奉阴违。
车门开合，有人上下，公交车再次缓缓启动。
秋璇低着头继续回消息，q.q首页也很热闹，宿舍群还有私聊都有新消息。
zz：回学校了吗？
陈芷：璇，不是和你妈妈吃晚饭吗，还没回来？晚上还回吗？
一小时后。
苏柳君：你在哪？怎么不接电话啊？你湛说你已经和你妈妈吃完饭回来了呀，怎么不在班里也不在画室，他找你找到我班上了啊啊！
zz：在哪？
zz：人呢？
zz：取消通话……
另外几个未接电话也全都是江楚淮打来的。
他找她干嘛，这么急？
秋璇立刻回拨过去，将手机贴到耳边，听着那头单调的等待音。
“嘟——嘟——”
与此同时，一阵清晰而急促的手机铃声在空旷安静的车厢里毫无预兆地、突兀地响了起来！
铃声的来源…… 并不在她的听筒里。
秋璇一怔，恍惚抬头，下意识循着声源望去——
只见前车中央的过道上，不知何时竟站着一道修长的身影。
他背对前方的微弱光源，身影模糊，却又异常熟悉。
他似乎刚站稳，一只手提着一个方形盒子，手机屏幕正在另一只扶着座椅背的手里亮着，铃声与秋璇耳边的等待音同步……
秋璇彻底怔忪，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看着几米之外那个仿佛从天而降的人。
她甚至忘了挂断。
电话被接听了。
耳边的“嘟”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她熟悉的、带着微喘的急切声音，从手机听筒和前方不远处同时传来：“十六岁可以无责离家出走了，是么？”
秋璇怔怔地看着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情绪波动太大出现了幻觉。可是窗外流动的光线一次次掠过他的脸庞，紧抿的唇与下颌线那样清晰。
还有那双在明暗交错间格外深邃的眼睛，正在牢牢盯着她。
“江楚淮？”
江楚淮似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挂断电话朝她走近，在看清她泛红的眼睛和狼狈的神情后，冰冷的责备被咽了回去，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柔和了些许。
他坐到了她身边。
“你…… 你怎么来了……”秋璇侧过身子朝向他，还沉浸在震惊之中。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越来越频繁地问他这句话，因为他总是出现在不可思议的情景之中。
江楚淮扭头过来，也看着她，用真实的四目相对化解内心的焦虑和担忧。
楚慧白天与早早赶到的王莲华约了下午茶，所以他知道晚上她必是与她母亲一起庆生。
而他今日因注射脱敏针而缺席了猫协聚会，待身体恢复至看不出症状时，天色已近黄昏，知道她介意，也知道今天什么日子，所以必然要见一面，可当他计算着时间回到学校，却到处不见她的踪迹，线上也全面失联。
他知道她与她母亲偶尔会发生冲突，尤其在猫协成立的节骨眼上，也许她只是饭后自己散散心，便等在她回来必经的公交站台。
可是天色已经黑透，不安还是慢慢发酵，他开始变得焦灼，即便知道她机敏过人，非常独立，一些不好的猜测还是涌入脑海。
在他预备报警之时，她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停站的公交车上。
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见他不说话，秋璇心虚极了：“你难道…… 正好在等公车？”
说出来都好笑，江楚淮就是在南理的时候恐怕也没坐过公车。
她想起他出现后说的第一句话，连忙解释：“我没有离家出走啊，我只是，只是没有好好看过东洲，所以就坐公交打算走马观花看看夜景，我和你说，学校这边和商务区完全不一…… ”
“生日快乐。”他忽然出声，打断她掩饰真实情绪的喋喋不休。
秋璇眼底闪过一丝错愕，转瞬被惊喜、脆弱、委屈交织的复杂情绪取代：“我以为你忘记了。”
他没有多解释，只是问：“许愿了没？”
“没有，”她有点郁闷，靠坐回椅背，回忆起与母亲的不欢而散：“我妈给我买了蛋糕，但我们吵架了。”
“那现在要不要许？”他没有问为什么吵架，只是自然地提议。
“怎么许啊，”秋璇下意识嘟囔，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恃宠而骄：“我在你脑袋上插根蜡烛对着你的脸许啊？”
江楚淮没接话，弯腰将刚才放在一旁空位上的方形盒子提了过来，“那对着它，行吗？”
秋璇其实早就瞥到了，心里也有猜测，算是明知故问。
果然，从包装盒上方的透明视窗能看到里头小巧却别出心裁的造型蛋糕。
“是库洛米的！”她惊喜地捧过来。
此时，公交车再次靠站，江楚淮看了眼时间：“要等绕回学校，宿舍要关门了。”
秋璇才意识到大事不妙，赶紧站了起来：“下车，我们快快下车！打车回去。”
说着，拉起他的手就往车门走，还一边大声嚷嚷请师傅等一等。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夏至夜色幽蓝，站台空无一人，只有路灯下寂静的光晕。
“我就要在这里许。”秋璇忽然不想走了。
江楚淮只是愣了一秒，没反对，捧着蛋糕任由她解开包装盒，插上蜡烛，用配套的火柴点燃了烛芯。
暖黄的光照亮了她低垂的眉眼。
秋璇看着烛光，又看看他，忽然起了玩心，双手合十，故意大声说：“我的第一个愿望是——许愿江楚淮染个头发，得是那种不常见的颜色，像我之前一样！”
说完，还低头煞有介事地问：“库洛米，回答我，会不会实现啊？”
江楚淮腾出一只手护着烛光，蹙起的眉活似几道黑线，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不会。”
“哦，无趣。”秋璇撇撇嘴，但心底柔软敞亮。
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透出阴影。
这一次，她的神色变得认真而虔诚。
祝父母家人身体健康，祝猫协一切顺利，祝……
她的愿望在心里一个个滑过。
最后，有个盘旋在心底许久的念头再次涌上来。烛光与他，都像是一种无声的鼓励。
她没睁眼，只是轻轻地，带着不确定的颤音，叫着他的名字。
“江楚淮……”
“嗯？”他回应，声音近在咫尺。
烛光因夜风摇曳，明明灭灭如同她忐忑的心跳。
她鼓足勇气，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最近……是不是对我有点太好了……以前也很好但是好像不太一样……”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积蓄力量，“我想知道我能不能，许一个和你有关的愿望…… ”
江楚淮的目光始终落在她因紧张而微微颤动的睫毛上。
烛光在跳跃，他的心跳似乎也乱了方寸，“可以。”
秋璇脉搏猛地一跳，她仍闭着眼，追问：“什么都可以要吗？”
周围有车流声簌簌，过路之人的声音从遥远的远处传来，她听见他的声音很近，在回答：“只要我有。”
所有声响都消弭了，只有她的心跳声。
砰、砰、砰……
许愿结束。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看向他，眼底闪烁着明亮光芒，“江楚淮，我刚才…… ”
夜风太过温柔，轻抚过少女的心，几乎就要和盘托出。
可是她顿住了，因为他原本护着烛光的手忽然放在了她的后脑勺，拍了拍，“吹蜡烛。”
他打断了她，声音低沉，目光深邃如这夜色。
秋璇怔了一下，下意识地顺从俯身，和他一起，吹熄了那簇跳动的火苗。
青烟袅袅升起，周围瞬间暗了下来，只剩路灯昏黄的光线，照着彼此绯红的脸。
“不用急…… 你想要的都会实现。”
有那么一句话，悄然散在夏至的晚风里，兜兜转转，落在秋璇疯狂跳动的心上。
祝秋璇宝宝生日快乐啊！
-
最近要搬砖，又有一批一批重要的人要见面，所以才会更得很晚的，昨天小舟聚会喝得略晕，凌晨才开始怒码，对不起对不起！ 超级长章奉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生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