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燕冷不丁出现身侧,将阮随云唬了一跳。
不知道这丫头听去看去了多少,只有婉言嘱咐她,“别告诉徐嬷嬷。”
这般做法已经落了下乘,可见她头脑发热,顾不上思考——主子对奴才哪用得着低声下气,春燕敢偷听,就该大大方方训斥她才对。
春燕懵懵懂懂,没明白什么事,难道是指姑娘站在巷道里吹风?
也对,嬷嬷素来噜苏,知道了又得怪姑娘不爱惜身子了。
阮随云用冰凉的手拍拍双颊,好使脸上红晕消退下去。真是越活越转去了,当初都敢跟三皇子幽期密约,怎对着六殿下却动不动就脸红?
当皇子妃的人可不能太小家子气啊。
公主府内陈设雅洁,连地板都光可鉴影,并非春燕徐嬷嬷生着三头六臂,这么点功夫就里里外外都打扫好了,据她们言,进门便是如此。
不消多说,定是皇帝时常派人前来拾掇。
有周全死人的工夫,怎不多照顾点活人?阮随云的感动如蜻蜓点水般一闪而过,认定景朔帝顾及名声才做做面子工程。
府库里也封存完好,当然,值钱的金银珠宝是没有的,所余不过昭霞公主生前之物,妆台、镜奁与衣物等等,仿佛还泛着淡淡幽香,音容宛在。
衣裳都是过时的了,早就不时兴了,但料子却都是些好料子。
徐嬷嬷欣然要挑出几件为她添装,阮随云摇头,“罢了。”
一来是她母亲的遗物,怎好动用,二来她与昭霞公主的身材并不相符,改来改去,反倒糟蹋东西。
她自己早有主意,坐吃山也空,光靠徐嬷嬷跟她攒的那点体己肯定不够使,就算静嫔娘娘不要求嫁妆罢,总得有点傍身之资,只有无用之人才天天想着啃老。
之前是没机会,如今她都到外头了,难道还坐井观天?
“春燕,明日你随我到街上走走。”
比起购置庄田,她还是更倾向短期的投资。当然不是说要抛头露面做生意,但她出自宫中,对各种胭脂水粉和首饰花样了若指掌,多多少少能提供些参考意见——商贾们本就是最爱追逐流行的。
昔年齐桓公喜着紫服,以致都城百姓争相效仿,紫绢价昂,甚至五匹素绢才能换一匹紫绢,可见一斑。
或是盘下几间铺面,或是干脆入股分红,都有可商榷的余地。
累了一天,众人皆是好胃口,也不用拘泥什么主仆之别,一桌坐了省事,来负责烧菜的掌勺师傅,阮随云也特意为其留了个位置,估摸着静嫔娘娘非中原人士,也是不太讲究这些的。
但当她尝试打听一些静嫔喜好时,这人就变成了哑子,惜字如金。
阮随云没辙,很明显,人家忠心的还是旧主,不过暂时借给她使,她这位准皇子妃到底隔了一层呢。
但他烧的菜极好,阮随云也就不计较许多了。
静嫔到底比惠妃会吃,难怪她见送进长乐宫的膳食总是原封不动端出来,还以为惠妃爱惜身材,敢情是没个好厨子啊。
阮随云打小认床,当年从太妃身边搬到惠妃宫里,也花了老长时间才适应。
此处虽是她母亲的旧居,于阮随云并不亲切,躺在松松软软的拔步床上,整个人都是放空的。
想过去,想以后。
“春燕,你觉得六皇子好吗?”
根据祖制,赵睢以后必是要分封的。可他是诸皇子中最不得宠的一个,谁知道会分配至哪处穷山恶水,难道自己也要跟过去吃苦?
春燕并未作答,蜷曲在一旁竹榻上,发出均匀而浅淡的呼吸声。
傻人有傻福。
罢了,懒得多想,常听人说有情饮水饱,真到了那一步,大约也只能苦中作乐罢。
提到情字,阮随云又觉脸上发烧,赶紧拿被子蒙着头,闭目假寐。
折腾到后半夜才渐渐睡去,次日正觉迷迷糊糊,春燕大呼小叫喊她起来。
“慌什么?”带着起床气的阮随云很是不悦,都到外头了,又不用起早贪黑向惠妃请安。
“姑娘你忘了?说好了要去铺子里看看,去晚了人头攒动,人家哪会理咱们。”说到生意春燕还是极认真的,主子吃肉奴才喝汤,她也好顺便捞点外快嘛。
是了这倒是正经,阮随云抖擞精神,看来回笼觉只好回来再睡。
她没对徐嬷嬷讲做生意的事,虽嬷嬷自个儿偷放印子钱,却总觉自家小姐超凡脱俗,不该与铜臭沾边。
阮随云又怎好让嬷嬷觉得她势欲熏心,虽她与春燕都认为徐嬷嬷这番做派颇可笑——家都败了,还守着清高作甚?
奈何那是嬷嬷唯一的坚持,她也只好听之任之。
早膳是寻常的粥汤面点,少见油腥,可见静嫔于养生之道亦颇有研究。
因不知要去多久,春燕悄悄往怀里塞了好几个巴掌大的馒头卷子,惹得徐嬷嬷连看她好几眼:这丫头的胸脯子几时这般鼓了,难道也到了思春的岁数?
饭后阮随云推称散步,拉着春燕出门,徐嬷嬷则忙着收拾公主遗物,顺道跟附近的民妇闲话唠嗑,尤其得打听附近菜市何在,姑娘爱吃的大黄鱼得赶早买才有,迟了就不新鲜了。
阮随云到底不像市井出身,况又带着个丫鬟,接连走了几家铺子,都把她当成来光顾的贵客,得知并不为做买卖,顿时兴致寥寥,女人家懂什么,何况还是个尚未出阁的年轻姑娘。
春燕很是愤愤,“狗眼看人低!”
阮随云倒觉正常,她一副生面孔,谈吐也不像有经验的样子,人家怀疑她也正常。
幸好最终有间慧妍斋愿意与之详谈,听完她对胭脂水粉的见解,那老板颇为兴趣,只好奇她从何处习来。
阮随云神态从容,“我母亲曾是宫中人。”
这也是事实,昭霞公主不就出自宫中?
看她模样,倒不似仆婢之流,莫非是哪位达官贵人的外宅?那老板并不觉忌讳,反倒多了抹轻松,真如此,倒更易拿捏了。
不过在利润的切割上两人却起了分歧,因阮随云咬死要拿三成。
贾老板气极反笑,这女子莫不是疯了,她自己分文不出,仅仅提供制法,哪来底气讨价还价。
等方子到手,即便自己将她一脚踢开,也无话可说。
阮随云却成竹在胸,“您大可以试试,我只有一句忠告,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贾老板:……她才多大年纪,就敢来倚老卖老?
莫非自己想错了,并非大户人家外室,而是哪个宫里的掌事嬷嬷?若真如此,倒是驻颜有术,又或者用那些胭脂水粉才有此奇效?
不免心中痒痒。
阮随云哪知对面脑洞大开,她只记得内务府的老太监提过,宫中所用脂粉香膏,都得用采自玉泉山的活水制备,换了井水就成暴殄天物了。
玉泉山乃皇家禁苑,寻常人不得靠近,纵得方子,也得有她提供的原料才成。
故此阮随云底气十足。
她满以为还得费一番唇舌,岂料贾老板倒像是被她震住了,很快答应下来,还给了她二十两银子为定金。
……算他识相。
春燕对这趟空手套白狼满意无比,欢欢喜喜道:“姑娘,咱们雇辆车回去吧。”
阮随云也有些累了,这趟出来脚心都磨出了水泡,可见自力更生实在辛苦,以前那些埋怨纯属无病呻吟——后宫就那么点地方,能费多少气力,心累甚于身累。
她顺手在街边雇了辆车,也没细问价钱,直接让拉回公主府去。
春燕揉着膝盖,絮絮同自家姑娘说笑,又夸赞皇城脚下多么便利,连赶车的都如此出色,如履平地似的,半点不觉颠簸。
一股细细的异样感从心底蔓延上来,阮随云蓦然惊觉,这车夫也太沉默、太驯顺了!
况且,他怎知道该往哪条路走?京城可不止一座公主府。
待要问问究竟,竹帘豁然被人掀开,一只苍劲有力的手狠狠掐住春燕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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