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照着竹林院,王家人在院里吹着晚风用膳。
周英素今日去了谢家回来,听了村里近日的热闹,看看专注吃饭的王林和李慕婉二人,“铁柱啊,七月初七,谢三婶说村里乞巧节会举办花会,你们年轻人可以去走走。”
李慕婉闻言来了兴致,前几日也听花影提到一嘴,“乞巧节?村里也会有吗?”
“有,你谢三婶说的,几个村子一同办的花会,十里八乡的人都会去呢。”
笑意裹满那张精致的小脸,可没一会儿又下了去,她知道王林要温书,定然又不会凑这热闹。
晚膳后李慕婉在院里乘凉,望着星辉遐思,西厢房廊灯被风搅着拍在檐柱下。
窗敞开的,夜风入内,吹着长木案上堆叠的纸张,昏黄的油灯摇晃,李慕婉望着西厢房内的烛光,踏月而入,身上裹着夜里的凉意,王林屋内点了提神香,李慕婉倚在门框上没进去,轻声唤道:“阿兄?”
“进!”王林未抬头,翻阅手里的书。
李慕婉提起裙摆跨入门槛,小跑几步进去坐下,撑在他的案台,还是没忍住问:“阿兄,晚膳周婶说的乞巧节花会,你去不去?”
“不去。”王林仍是专注手里的书。
静了须臾,虽有意料到他的答案,李慕婉心间失落一晃而过,反而宽慰他,“婉儿知道阿兄要温书,可你整日闷在屋里,偶尔出去走走不妨事的,我哥哥从前温书时,也会常出去散心的,阿兄,莫要过于紧绷了。”
王林抬眸,烛影落在她脸侧,清晰的轮廓入眸,声音也不自觉柔和几分,“你若想去,寻花影陪你一块。”
“哦,”知道他心意已决,李慕婉便不再劝说,“婉儿去给阿兄端茶过来。”
七月盛暑,小院日光灼热,李慕婉大多时候在堂屋同周英素一块做女工,晚间日头落下后,晚风吹拂,方把白日的余热吹散。
李慕婉与花影约了同游乞巧节花会,出门前她与周英素和王天水打了招呼,踏出小院后又退了回来,西厢房的窗一直敞着,她撑在窗台,王林在书架寻着书,背影颀长,李慕婉瞧了好一会儿,“阿兄,你当真不去?”
王林寻到要的书,直起身回眸,她今日特意点了妆,胭脂淡红飞过两颊,朱唇点绛,如夏日盛开的清莲,一身绿意盎然的薄纱衬得轻盈出尘,宽袖摊在窗台,随风微晃,探出的脑袋在耐心等着他的答复。
娘说李慕婉去花会只是图个好玩儿,并非要寻好儿郎,她本就生得一张貌美的面容,又气质非凡,一番打扮更是惹尽目光,王林顿了须臾,心有所思,“花会人多,当心些。”
李慕婉眼中盛的星光灭了一半,“知道啦,那婉儿走了。”
花会上人流熙攘,镇口外鲜花遍地,少男少女手里大多捧着花束,李慕婉从前在京城也同好友去过乞巧节,不过是灯会而非花会,且各地风俗各异,人情也不同。
花影逗她说,若男子送花就是有意结交,出于礼数在乞巧节都会收下旁人送的花束,一般无人会拒绝。
李慕婉牢记,送来的花一一收下。而事实上,倘若收了花,便是相中之意,表明愿与对方往来相看。
花影手里捧着不少花束,李慕婉怀中更甚,又有一男子塞了花给她,花束遮了视线她连人都看不清,只能糊涂地接过。
花影走在前边,“婉儿,这花会好生热闹,怎得我铁柱哥不来?”
李慕婉寻了一地儿,将怀里的花放下,松了松酸软的手臂,又跟摊贩要了两杯凉饮,“阿兄要温书,且他也不爱热闹,我喊了几回,阿兄也不来。”
“当真是书呆子。”花影闻言忍不住揶揄,“不知铁柱哥这等性子,以后能寻个什么样的。”
李慕婉见她调笑王林,忍不住也往那想,她想不出来,与花影相视一笑,又饮下一口凉饮。
两人撑在桌上乘凉,猛然,花影看见远处花团下半个熟悉的身影,她拽着专注喝凉饮休憩的李慕婉,“婉儿,你快看,那是不是铁柱哥?”
李慕婉手腕被她捏着,寻着她指的方向挪去目光,挺拔的身姿在一块由百花编制而成的幕帘里缓缓踏出,人群里独树一帜的仪态和气质,心间不自觉荡开,迎面而来的风都似乎格外的凉爽。
花影捧着手里的凉饮,一知半解,两人异口同声。
“铁柱哥不是不来吗?”
“阿兄不是说不来么?”
花影起身似发现好大的秘密,“婉儿,难不成铁柱哥早已有了心仪之人,口中与你说不来,原是要自己偷偷来,莫非是早与情人约好了?”
“嗯?”李慕婉脑子一团雾水,觉着不是这么一回事,“阿兄整日不见外人,哪来的有情人,还是我们不知道的?”
果然,那身影之后还有两个熟悉的面孔,王卓和王浩跟上来。两人在茶摊这才又松了气,原是如此,那便不怪了。
“阿兄是和王浩他们一块来的。”
“嗯!”花影重重点头,认定了似的,“铁柱哥说一不二,定然是王浩和王卓二人去软磨硬泡把人架出来的。”
李慕婉走后,王林在房间温书,脑子晃着窗外的清影,她这番精心装扮,又想起镇子打铁花那日遇见的曹二,乞巧节本就是冲着寻心意儿郎和女子去的,岂非纠缠之人不休。
思虑后他便如何都看不下手中的书,走到半道正巧遇见前来寻他的王浩和王卓二人,这才同路前往花会。
人群里他视线似在寻着什么,可花会上人多,要寻人却不易,王浩在身后攀上来,搭着王林肩头,“铁柱哥,别走那么快嘛,花会得慢慢逛。”
王卓也赶上来,手臂压上肩膀,“我们还以为你不会来,谁成想半路就见着你。”
“温书久了,出来透气罢了。”王林耸肩,打开二人压过来的力量。
花影起身拉着李慕婉,“走,咱们去寻他们一道。”
“嗯?”李慕婉定在原地,扭头看向身后的花束,艰难地一一抱在怀里。
花影走得快,给她开了一条路,率先与三人打招呼,王林看见了花影,便自觉将视线收回,她身后一团花簇正往这边移动,看不清人,却能看见裙摆。
王林剑眉微微蹙起,满满当当的花,便知是旁人送的,她竟然都收了?
李慕婉撞上花影的背,退了两步,站定后努力探出脑袋,笑容绽出,“阿兄,你来啦。”
王浩目光炽热地看着她,“婉儿,你怎得只喊铁柱哥,不叫我们呢?”
“王浩,王卓哥。”李慕婉又将花束换了一边,这才喊着。
王林绕过花影,定在她身前,将后面三人视线挡下,李慕婉看不见几人,仰头带笑看向王林,“阿兄。”
“哪来的?”王林睨着那些花,语气冰冷,不觉好看,只觉刺眼。
“是……”
花影抢着回话,“铁柱哥,乞巧节花会,我们这些花自都是男子送的,婉儿招人喜欢,若非拿不动了,可不止这些呢。”
花影的话像一根细丝,无形地扯了扯他焦躁的心,王林眉眼压的更紧了。
李慕婉微微笑着,王浩见状上前主动要帮忙拿,她终于脱了手,双臂又酸又无力,鬓边汗涔涔,可总是泛起笑,尤其见着王林后,唇角却迟迟不下。
就几人站定的半刻钟里,不少女子纷纷给王林送来花,王林正眼不瞧,冷得让人望而却步,连同那些要上前送花给李慕婉的人,也感受到一股他射过来的寒芒,胆大的送了,胆小的退了。
几人在街上慢行,谈笑声不断,王林余光装着她的身影,时刻注意往来的人群,只是这一路,上前送花的不少,李慕婉又接了一道的花,刚空出的手又抱了满怀,而身侧的人,自见了她后,眉心就没舒展过,越蹙越紧。
“你不会拒么?”忍了许久,他看不下,质问道,“谁送你都要收?”
她天真道:“阿兄,这是别人的心意,接了又没有坏处,阿兄怎么不接?你若不想拿,婉儿帮你拿也行的。”
人群吵闹,李慕婉视线又挡住了,看不清他的神色,她也并非都想收,只是那些人塞过来还不等她拒,便走开了,有些倒是会与她攀谈几句,问及姓名芳龄,家中几人诸如此类。
还要他收别人的心意?王林心里憋着闷气,道了句无趣便先回了王家村。
几人还在花会上逛到后半日才回,李慕婉后来实在接不下,把那些收来的花束都换了,方才跟花影他们回的王家村。
她回到小院已快傍晚,手里捧着一盆新换的栀子花。
小院静谧无人,二老外出了,西厢房门窗也掩着,她以为王林没在家,那盆栀子花便放在院内的竹几上,她整日在外头跑,身上闷了汗,回房换了衣裳。
开了窗,风吹进来,李慕婉整个人倒入凉席里,脸贴着凉气,倦意上来。
西厢房内的人闻见院里动静,支起窗,往东厢房望去,里边没了动静,只是那盆花放在案几上成了小院显眼的一道风景,狭长的眸子睨着那盆栀子花,如何看都不顺眼。
不知她又是收了哪个男子的花,还带着盆,这是要养在院里?
傍晚周英素和王天水还未回来,王林便去后院喂了鸡,出来时,鸡舍的门未掩严实,他回了正堂收拾屋子,鸡舍的鸡跑了出来,在院子转了许久,那盆栀子花的枝叶被啄得所剩无几,只剩下一根主枝,几片残败不全的绿叶胡乱散在竹几上。
天色渐暗,李慕婉睡梦里迷糊地做了个梦,醒来都不记得了,脑袋昏昏沉沉,身上又出了一层汗。晚风入了窗,她望向窗外暗下的光,撑起身整理衣裳后出了屋子,晚风把四肢的无力吹散,她清醒了许多。
目光所及便是那案几上的盆栽。
院中一片狼藉,那盆栀子花不成花。
“我花呢?”她茫然望向空落的正堂,又看看静悄的西厢房,无奈呼出一口气。
王天水和周英素赶在晚膳时间回来,吃饭时问了李慕婉今日乞巧节的趣事,李慕婉只觉回来睡了一觉手臂酸疼,热闹过后心境也逐渐归于平息。
“很热闹,与京城的乞巧节有不同,婉儿还收了许多花呢。”
“花?”周英素没看见院里有什么花。
“是啊,花影说倘若旁人送了花就要收的,这是礼数。”
夹菜的王林顿了顿,侧眸,语气很淡却含着质疑,“她是这么跟你说的?”
李慕婉很乖地点头,“是啊。”
周英素笑道,“婉儿啊,咱们清平镇乞巧节的风俗有些不同,若是男子送花,说明人家嘱意你,想与你相看,要上门提亲之意。”
李慕婉错愕,双瞳瞪大,“周婶与花影说的不一样……”
这会儿她好像明白了,为何花影一整日都隐隐在藏着坏笑,为何阿兄来了之后,见旁人送上花总是不悦,还有院中那盆栽……
李慕婉心细如发,人也聪慧,想通了缘由,低着头默默夹菜吃,夜里也没敢去王林屋子再借烛火看医书。
翌日晨时,她推了窗,王林身影转在庭院,弯着身子洗换下的衣裳,李慕婉抻腰后下阶,清早雾气浓重,她嗓音清凛,“阿兄,早。”
王林应了声,自顾做自己的活,李慕婉走近,“阿兄的衣裳都是自己洗的,要不婉儿帮你洗吧?”
“不用。”
李慕婉热心地拿了水瓢去盛水,“那婉儿给阿兄盛水。”
见她已经有所动作,王林便没拒绝,盛了水后她也不走,蹲在一旁陪着,王林洗净后拧干水渍,甩出时水汽蹦了她一脸。
李慕婉委屈着,“阿兄……”
衣裳举过面颊,把他暗自使坏的笑遮了。
“是你自己要蹲这么近的。”
李慕婉衣袖擦拭脸颊的水珠,瞧见他衣领处破了个洞,起身去查看,“阿兄,你衣裳破了,待晾干拿给婉儿,我来给你缝。”
王林这才发现那处裂开的口子,转身挂上晾衣绳,“不用。”
“娘替我缝就行。”
因着她昨日乞巧节接了好多人的花,王家村竹林小院巳时过后便陆续来了很多人,踏破门槛地找她相看。
王天水和周英素在正堂待客,李慕婉攥紧指尖立在一侧,脸色难看极了。
王天水与入了正堂提亲的人简单道了李慕婉情况。
“我家中田产千亩,不介意李姑娘身世,往后成了亲,她只管在家相夫教子,待你兄长寻来,我亦可待他如亲兄长,在家中住下,另谋差事。”
“李姑娘模样姣好,小生昨日一见,便倾慕不已,望能与你度过余生,花前月下,吟诗作赋。”
“是我先看中的李姑娘,尔等要相看,也得先来后到才是。”
“李姑娘觉着小生如何?”
“李姑娘不喜文弱书生,我家中世代打猎,孔武有力,身体健硕,若是嫁过来,定不叫你劳累。”
“……”
院里嘈杂的声音吵着西厢房看书的王林,王林忍了半日,终于从房间出来,眸底漫着一股森然,却还要表现得彬彬有礼。
不知情的人见着王林,相貌与气质都不输在场的男子,只是一身素衣,那人上下打量,瞧不上他,“这位公子也是来相看李姑娘的?可你瞧着两袖清风,怎堪与李姑娘相配。”
王林睨了一眼,径直入了堂屋,立在周英素身侧的李慕婉瞧见门外进来,一脸阴沉的王林,心虚得很,“阿,阿兄?”
王林一脸冰冷,她收回视线,小声嘀咕,“是不是吵到阿兄温书了。”
方才那人探头进来,见着李慕婉唤他阿兄,这才收了神气。
王天水和周英素无奈看看王林,王林瞥向李慕婉,她那模样委屈死了,他心里堵的气又舍不得撒向她。
压着那股无名火,“爹,娘,如何?”
王天水喝了口茶,叹出气,周英素说:“这些人都是相中了婉儿,娘觉着还是有几家不错的。”
院外的人小声议论,还有站在廊下三三两两忍不住探进堂屋偷看李慕婉的。
王林想问的不是这些,“孩儿的意思是,将他们赶出去,如何?”
三人齐齐看向王林,只见他一身正肃,气势很足。
王家虽不是富贵人家,但待客之道还是懂的,堂而皇之地将人赶出去,未免太失礼,况且这些人前来相看,也并非唐突,是李慕婉先接了人家的花,表明了愿意相看之意。
周英素略有犹豫,“这,好吗?”
王天水润了口,沉声说:“这还要问过婉儿的意愿。”
王林睨向李慕婉,冷漠问:“你要嫁人?”
李慕婉脑袋晃得快,“不,婉儿没有这个打算,只想等到哥哥的音信。”
王林收回视线,转身出了正堂,立在檐下,凛然道:“诸位请回吧。”
“啊?”还有些未入正堂见过二老与李慕婉的,“我等还未见李姑娘,可是她已经择定了人选?不知是哪家公子?也好叫我等知晓。”
“她说,她不要嫁!”王林从高处俯视众人,睥睨的神情,冷冷说,“话已至此,诸位若要纠缠,修怪王某无礼了。”
“不想嫁?”众人不甘心,“李姑娘若无相看之意,昨日为何都要接了我等的花呢?”
李慕婉在正堂内听的清楚,她起身想要出去与王林一起解决,这事本就因她而起,她不该躲在身后。
只是刚动了一步,便被周英素拦下,“婉儿,别急,你且好好在这待着。”
“可是阿兄他……”
“铁柱能应付得来,”王天水淡定点起烟斗,“你坐下,别担心。”
“王叔,周婶,对不住,是婉儿不好。”李慕婉深感愧疚,若非自己不懂其中深奥,才给王家带来这烦心事。
“好孩子,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别多虑了。”周英素抱着她轻抚后背,让她宽心。
“王家暂时收留她在此,她的婚事,我们说了不算,她自己说了也不算,诸位若是诚心,不妨待她兄长来了之后,再登门也不迟。”王林道。
“李姑娘兄长?”众人来了王家小院,见过二老的自知李慕婉另有兄长,“那她兄长何时来?”
王林吊起眉,说得严重,“一年、两年,或许更久,诸位能等,家里可愿等?此事可要与家中商谈?”
“这……”要等个一年半载,还没有周期,这哪能应得下。
“既然不能,诸位请回吧。”王林下起逐客令,众人叹气,无奈离去。
小院恢复平静,李慕婉出来院子,王林已经入了西厢房,掩上门。李慕婉瞥见模糊的背影,想上前道谢一番,又怕再扰着他休息,独自收拾了庭院的杂乱。
残阳余晖彻底落尽,暗夜蔓延,王家人坐在正堂用膳。
李慕婉捧着碗发愁,也不夹菜,小脸蹙成一团。
周英素和王天水看着她迟迟不动筷,眼神示意王林。王林夹了菜放入口中,细嚼慢咽,也不急着说话,待咽下后看她还在那垂首发呆。
他冷不丁道:“这会知道悔了?”
李慕婉茫然抬头,眼神涣散,瞧见王林眼中的责问,她小声嘟囔,“阿兄是知道的,当时为什么不跟婉儿说?”
“你来者不拒,跟你说了,你听?”王林正肃,放下筷子势必与她好生论道,“李慕婉你好能耐啊。”
“自己收人家花时倒是很乐意,我让你别接,你可听了?而今自己惹了麻烦,倒是埋怨起我了?”
他白日看着人来人往的同龄公子,那倾慕的话语和打量的目光在脑子里经久不散,李慕婉与要与那些人说话,他本就不顺气,故意吓她,“你要当真喜欢,舍不得,看上哪个,让娘直接给你嫁了,也不用再等你哥来接你。”
这还是她第一次一下听王林讲那么长的话,她自知理亏,被训得不敢还嘴,小嘴瘪了下去,只能求助周英素,委屈着,“周婶~”
周英素见王林把她噎得说不出半句,忍不住道,“铁柱,不许吓唬婉儿。”
有人给她做靠山,李慕婉躲在周英素怀里,靠着她肩头,委屈巴巴的,“周婶,是我给家里惹了麻烦,婉儿不想嫁人。”
“不嫁不嫁,明日谁若再来,让你阿兄都拦在外头,不许入院,我去跟谢三婶说说,让她帮帮忙想想法子,这事传开了,旁人就不会再登门了。”
王天水也道:“他娘说的对,你就安心住着,等你兄长的信。”
似乎有人给自己撑腰,李慕婉的不顺心也散了,还带着得意挑眉看了一眼王林,随后给二老夹菜,“多谢王叔周婶。”
王林不吭声,她又给他夹菜,哄着他,“阿兄,婉儿知错了,是我不好,今日还麻烦你替婉儿出面,将那些人打发走。”
见他不理会,李慕婉诚恳无比,“阿兄辛苦,以后婉儿都听阿兄的。”
王林面上冷漠,最后吃下碗里那块肉,没跟她计较,李慕婉这才开心,坐好后才有胃口继续吃饭。王林给二老夹菜,李慕婉伸出碗等他给自己夹,王林故意将筷子绕她跟前,她又往前递了递,可他没给,自己吃了。
李慕婉见着空空的碗,什么都没有,自己哄自己,“婉儿自己夹。”
周英素见儿子逗李慕婉,噙着温柔的笑摇摇头,给她碗里夹了块肉。
“谢谢周婶,周婶最好了。”李慕婉又补充道,“王叔也好,阿兄也好。”
吃过晚饭,周英素在堂屋点灯,缝制衣裳,李慕婉也在乘凉,光线不好,周英素穿了几回线都没穿好,李慕婉放了手里筛选草药的活,主动拿过针线,“周婶,婉儿来吧。”
周英素笑的和善,也没推辞。
是日,王林在堂屋看见叠好的衣裳,破洞处也缝好了,看不出裂开的痕迹,周英素捧着朝食进来,王林接过她手中之物,“谢谢娘。”
周英素含笑,不知他何意,“傻孩子,谢娘什么?”
“娘替我缝好了衣裳,孩儿自该谢的。”王林楼过母亲肩头,让她坐下,王天水在一旁刻着木头。
“这衣裳啊是婉儿给你补的,她见娘眼睛不好,便揽过了,铁柱要谢得谢她。”
“她?”
王天水也在一边插话,“婉儿是个好姑娘。”
王林沉思片刻,主动去院外唤人用朝食,李慕婉在晾晒草药,净手后入了堂屋用膳。
他道谢的话转在口中,用膳时也没说出口,倒是李慕婉在院里忙碌时,总能看见王林无意间晃悠的身影,往日他用过朝食都是在屋里温书的,鲜少会在院里打转。
“阿兄,你可是有事与婉儿说?”李慕婉主动问。
“无事。”王林回了房内。
李慕婉忙完后敲了西厢房的门,“阿兄,婉儿能进来吗?”
“进。”门敞着,王林抬眸,她手里捧着物,立在门前,日光洒在身上。
“婉儿那日见你衣裳坏了,这是去镇上时看见的成衣,给阿兄买的,你试试合不合身?”
“我说过,既是让你借住,你又每月给我娘家用,不必这样的。”王林语气疏远,不想李慕婉有寄人篱下的讨好。
李慕婉执意要送,“阿兄多虑了,你试一试。”
王林只好收下。
李慕婉离开一会儿,王林以为她就这么走了,望着案上的衣裳,动了念头。
李慕婉回厨房退了烧水的火,又跑回西厢房,刚踏入两步,便见屏风后光着上身的王林,背后的结实与线条隔着屏风虽看不清,却能瞧见轮廓,那紧致的腰腹分明,她面颊不禁飞上一层红霞,退出去时慌乱里惊动了屏风后换衣裳的人。
她撇过头,口中责怪道,“阿兄换衣裳怎得不关门?”
王林装着她慌张又假装镇定的动作,眉眼挑起逗趣,“你进我的房门,不敲门还要质问我为何不关门?好没道理。”
李慕婉自觉理亏,也不好说什么,温吞问:“阿,阿兄换好了么?”
“进来吧。”
李慕婉抬眼小心翼翼望去,王林换好新衣,侧出屏风。
一身锦衣衬出他优越的身形,李慕婉眸光一亮,“阿兄穿这身衣裳,真好看。”
“瞧着是合身的,可有哪不舒适?”
“挺好的,多谢。”
“一身衣裳而已,不必与婉儿客气的。”李慕婉自顾坐下昔日常坐的那张矮凳。
王林道的不只是这身衣裳的谢,更是缝补的谢意。
李慕婉在屋里,他也不好再去换,便只能穿着这身衣裳继续看书,李慕婉趴在案上,寻思了一会儿说,“阿兄,那盆栀子花本是婉儿带回来送给王叔和周婶的,婉儿不是收的旁人的花,那些花我都送人了,店主不好意思收,便让我挑一株盆景,以作交换。”
原是这样,王林若无其事“嗯”了一声。
“还有他事?”
“婉儿要借阿兄笔墨一用,这个月的账还没记。”
“你自便就是。”
晚霞压在王家村外的群山,她账记了一下午,王林书换了几回,也不知她的账为何要记那么久。
只见李慕婉举起一张画像,落在眼前,满目等着夸赞,“阿兄你瞧,婉儿画得可像?”
那是一张与他相似的小像,尤其眉眼。
王林错愕,不知她为何画了自己小像,心中喜悦不自觉涌出,望过去时,才发现她那侧还摆了几张其他人的小像。
王林吞下那股莫名的醋意,仍是不甘心,骤然间,趁她没注意,抢了画像过来,“这是我的画像,谁允你私藏了?”
私藏?
李慕婉听着不对,她又不是只画了他,哪里私藏,要强的性子迫使她起身去抢,“阿兄,这是婉儿画的,还我。”
王林身手敏捷,见压过来的身躯,伴随一股她身上的香,就那张小像举过头顶。李慕婉够不着,略显急促,起身绕过木案去拿,王林身躯也跟着起,偏就不让她够着。
他身量好,又高出她大半个头,举起的小像还挑衅地晃了晃,“我未允你,你擅自画了,还要自己收着,便是私藏。”
“阿兄无理。”李慕婉情急下压着他肩头,踮起脚尖去够,气息再次扑入王林鼻息,亲密的触碰冲醒了他,王林动作一顿,李慕婉间隙中拿回小像,却不料后退时蹭着木案往后仰。
她慌乱中拉了一把王林衣襟,还在愣神的人惯性前压,李慕婉恰要倒在木案,王林缓过神后掌心抵在她脑后,磕下的力量被他手背挡下,右臂搂住了她后腰,托起一丝力量,这才没让她摔到木案上。
窗户夕阳落下,屋内昏暗无光,两具身躯压在长木案,近在咫尺的呼吸沿着他脸侧滑至脖颈。
李慕婉第一回这个角度瞧他,眉眼精致,鼻梁高耸,尤其一双眼睛,挑起时愈发狭长,她心跳得很快,浑身血脉涨热。
王林**裸地盯着一张如画的脸,鬓间的碎发将她衬得好生无辜,他全然忘了此刻的伪装,视线不觉移到那双樱唇,水润红晕,嗓子似堵了口气,无意识咽下。
李慕婉微偏过头,颤声提醒:“阿兄……”
一阵晚风入屋,吹起他垂下的发带,护在腰后的手臂轻柔抽离,身躯却未动分毫,眼见还往下压,俯身要凑近她。
李慕婉闭了眼要躲,倏然,摆在木案外的手捏着的小像,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落回他手。
“我的。”热气呼在她耳畔,王林若无其事地撑起身,将小像捏在手里。
李慕婉羞极了,恨不得把头埋起来,王林状若无事双手叠胸,俯视着案上起来的她。
“天,天色暗了,我去看王叔周婶回来没。”李慕婉抱着账本和剩余小像急匆匆地溜了出去。
屋内的他笑意未尽,点了灯,将那小像夹到书里,晚饭李慕婉一直埋头吃饭,坐得离他远远的,也不敢正眼对上他视线,周英素察觉二人不对劲,“铁柱,婉儿替这个家做了不少,也事事替你着想,若有不顺心的,别欺了人家。”
“娘,您怎么总是怕我欺负了她?”王林藏着笑意,“不信你问她。”
周英素眯着眼一副审视他的意味。
王林放下筷子,低头去看她,脸不红心不跳,重重地问:“我可有欺你?”
李慕婉猛地抬头,这话不像是询问,更像是威胁,他好似在挑着坏,“没,阿兄没欺负婉儿,周婶放心就是。”
“那婉儿怎的一晚不说话了?”周英素担忧,“相看的事已经作罢,再不会有人上门纠缠,你且放心就是。”
“周婶,婉儿知道的。”
不是因着相看一事,周英素又道:“莫不是因着还没兄长的回信?婉儿不必担心,没有就安心住着,慢慢等。”
“知道了,谢谢周婶。”她捧着碗余光瞥了一眼王林。
夜深她也没再去西厢房看书,反倒是王林反常的敲了东厢房的门,李慕婉刚卸下妆发,墨发铺在背上,一身素雅麻衣,她开门,月色与少年相融,五官比往日柔了许多。
“阿兄?”
王林来她这是屈指可数,李慕婉不明来意,“可是有话与婉儿交代?”
负在身后的手臂露出,王林将傍晚那张小像送了回来,“还你的。”
“阿兄这是?”李慕婉回想案台上那一幕,夜风袭入,她又仿若闻见当时他身上那股气息,声音也跟着紧张几分。
“娘说不要欺了你,还给你。”王林俯视她,黑夜里浓密长睫如羽翼轻颤,“可别再不高兴了,我爹娘要担心。”
李慕婉逐渐漾出笑,双手接过小像,“阿兄,婉儿没有不高兴。”
“阿兄若是喜欢,婉儿得空再画来送你就是了。”
他本也不是非要那张小像,她若喜欢留着便是,不过是想逗逗她罢了。
“早些歇息。”
身影在月光下逐渐隐没,直至西厢房房门掩上,李慕婉方才入了屋。她躺在矮榻,举着那张小像,借着烛火描摹上面的轮廓,脑子再次泛起傍晚的画面,腰后抵住的手臂给足了安全感。
明明是凉的夜,面颊无形渡上一层媲美烛火的红,身体也覆上一丝热气,月光躲入云层,她将那张小像收好,晒着月色入了梦里。
西厢房内,王林唇角扯着笑却看不下书,索性睡下了,躺在矮榻时望着屋顶,脑中是她的身影,视线又落在衣架上换下的新衣,还记得她的气息、柔软,那一幕触碰如云霞烟火,一瞬即散,过于艳丽与美好,能让人不自觉得回味无穷。
又想起她红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好玩极了,少年的笑张扬,比夜风的不请自来还要汹涌。
翌日清晨,李慕婉醒后瞧见窗外多了一盆栀子花,西厢房半个身影撑在窗台,捧着书,她心里裹上一层暖意。
李慕婉将那盆花端入屋内好生照料,旁人送的花只能落在院内或是堂屋,只有一人所赠,方被她养在屋内。
青瓷里还插了一枝桃枝,那是先前掉了发簪,王林折下来给她盘发用的,上边点缀了些她手作的小饰品,就如一支永不凋零的桃花,常开窗口,两道映在窗口的身影在晨曦的朝晖里各自忙碌,清风如浴,万物渐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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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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