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蘅连忙上前两步,却不是搀扶,而是姿态优雅地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下,仿佛主人般自然。
她目光关切地在楚玥脸上逡巡,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玥妹妹脸色还是这么差,可得好生将养着。那晚可真是吓死我们了,你说你,怎么就那么不小心呢?”
楚玥仿佛没听出弦外之音,只是疲惫地闭了闭眼,又缓缓睁开,眼神依旧没什么神采,声音轻得像叹息:“嗯,是我不小心。劳烦二位姐姐挂心了。”
楚瑶在一旁看得不耐烦,撇撇嘴,直接问道:“听说祖父要替你去找秦家讨说法?你可别又心软了!那种人,就该给他点颜色看看!”她语气里带着幸灾乐祸和一丝怂恿,想看看楚玥的反应。
提到“秦家”和“秦溯”,楚玥作势垂下眼帘,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祖父自有主张。我如今只觉得累,什么都不愿想,也不想再提了。”
她语气里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彻底放下般的平静和麻木。甚至轻轻咳嗽了两声,气息显得更加微弱。
林若蘅仔细地观察着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动作。
看到她提到秦溯时那副万念俱灰、避之不及的模样,林若蘅心底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轻蔑和得意。
“看来是真废了。”林若蘅心中冷笑。“被秦郎抛弃的打击,加上差点烧死自己的惊吓,彻底把这没用的东西打垮了。我还以为是个多厉害的角色呢,也不过如此,事到如今,还不是只知道躲在这里装死。”
不管心里如何得意,她的脸上却仍堆起深深的同情,假惺惺地叹了口气:“唉,玥妹妹说得对,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那种负心薄幸之人,想他作甚?凭白惹自己伤心。”她说着,还刻意整理了一下自己鲜艳的裙摆。
楚瑶见楚玥这副样子,也觉得无趣,哼了一声:“就是,没出息!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的,丢尽我们楚家的脸!”
楚玥像是被这话刺了一下,身体几不可察的微颤,却始终没有反驳,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嗯,大姐和表姐说的是。”
林若蘅看着她这副逆来顺受、毫无生气的样子,眼中最后一点警惕也化作了彻底的轻视。
她站起身,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关怀:“好了,玥妹妹好生歇着吧,我们就不打扰你养病了。改日再来看你。”说完,也不等楚玥回应,便拉着还有些不情不愿的楚瑶,离开了清芷院。
直到二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外,楚玥才缓缓从锦被中抬起头。脸上那层脆弱、麻木、心灰意冷的面具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和沉静。
她坐直身体,方才那病弱的姿态消失无踪。
猎物,已经放松警惕,开始得意忘形了。下一步的网,可以慢慢撒开了。
“小枝,去找几个嘴巴严实的,盯紧林若蘅,特别是她的贴身丫鬟。祖父去秦家一趟,这秦溯一时半会也不敢在登门,林若蘅要想再和他见面怕是要费些心思了。”
小枝眼睛一亮:“姑娘放心,奴婢这就去办。门房的小顺子、浆洗房的秋菊都靠得住,奴婢让他们多留心表姑娘院里的动静。”
“记住,发现异常先来禀我,不要打草惊蛇。”
小枝会意点头,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窗外树影婆娑,楚玥望着窗外,眸光渐冷。
十日后。
楚玥身体已然大好,趁着今日阳光正好,她披着一件浅青色的薄纱外衫,在小枝的搀扶下缓步前行。
“姑娘,这边是西苑,平日大夫人和大姑娘住在这儿。”小枝压低声音,眼神朝西院靠里的院落瞥了瞥,“表姑娘林若蘅也住在这里面,靠着荷塘的那间厢房就是她的。”
楚玥微微颔首,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那间厢房的窗户。
窗台上摆着一盆开得正艳的芍药,红得刺目。她记得小枝说过,那盆花是秦溯上月送来的。
“前边是老太爷的药圃。”小枝指着不远处一片被矮墙围起的园子,“老太爷平日最宝贝这里,除了贴身的药童,旁人都不让进。”
楚玥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不知祖父的药圃里,都有些什么珍稀药材?
二人刚从药圃附近走过,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府门方向传来。
楚玥转头望去,只见管家满头大汗地跑来,神色慌张。
“王管家,何事如此匆忙?”楚玥出声唤住他。
他猛地刹住脚步,见是楚玥,连忙行礼:“二姑娘恕罪,老奴急着去找老太爷,没瞧见您在这儿。”
“祖父一早被宫里召去了。”楚玥微微蹙眉,“出什么事了?”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喘着气道:“回二姑娘,是苏御史府上派人来求医。说是苏姑娘在家中突然就晕过去了,到现在都没醒。御史大人急得不行,特地来请老太爷过去看看。”
苏御史府上的姑娘?小初!
闻言,楚玥心中一惊,面上是难掩的慌乱和担忧:“宫里娘娘病了,祖父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备马车,我先去御史府看看。”
王管家闻言一愣,面露难色:“这,二姑娘,您身子才刚好,况且……”他欲言又止。
“况且什么?”楚玥目光一凌。
“老奴多嘴了。”他低下头,“只是姑娘自小不喜医术,老太爷的医书您碰都不碰,这突然要去给人看病……”
楚玥心头一紧。
是了,她现在不是那个精通医术的乐康郡主,而是对医术毫无兴趣的楚家二姑娘。
但小初晕倒一事太过蹊跷,她必须亲自去看看才能放心。
“我虽不喜学医,但自幼跟在祖父身边,耳濡目染也懂些皮毛。”楚玥语气坚决,“人命关天,难道要等祖父从宫里回来?快去备车!”
王管家被她的气势所慑,不敢再多言,匆匆跑去安排。
“姑娘!”小枝急得直跺脚,“您真要去啊?”
楚玥没有回答,只是快步往自己院子走去。
她需要带上几样东西,尤其是前世她随身携带的银针包,不知清芷院里有没有类似的工具。
一进房门,楚玥立刻翻箱倒柜。
终于在床底的一个小木箱里,找到了一套蒙尘的银针。
看来她不喜医术一事,中间可能另有隐情。
“姑娘,马车备好了。”小枝匆匆进来,手里拿着一件藕荷色的披风,“您真要去?那苏家姑娘的病可是出了名的难……”
“去,当然要去!”楚玥立马出言打断,然后将银针包塞进怀中,大步向外走去。
见此,小枝也不再多言。只快步追上将披风给楚玥穿上后,便紧紧跟在她的身侧,一同前往御史府。
马车穿过繁华的街道,楚玥掀开车帘一角,望着昔日熟悉的街景,只道物是人非。
御史府门前,气氛肃穆而焦灼。
楚府的马车刚停稳,御史府的苏管家早已急得在阶前踱步,一见车门打开,立刻迎了上来。
然而,当他看到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个身着素衣、面容尚带几分病弱苍白的年轻姑娘,身后只跟着一个丫鬟时,脸上的急切瞬间被错愕和不满取代。
“这…”苏管家看着楚玥,又探头望了望马车,确认再无他人,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疙瘩,“楚二姑娘?怎么是您?楚院使呢?我家老爷急等着救命啊!”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焦躁和不信任,甚至有一丝被怠慢的怒意。
楚玥在小枝的搀扶下站稳,面对管家的质疑,她面色平静:“祖父被急召入宫,一时无法脱身。”
“那,那也不能只派个…”管家的话没说完,但那未尽之语里的轻视和“姑娘家懂什么?”的意味已经呼之欲出。
这苏管家的反应倒是在楚玥的意料之中,因此并未动怒,反而微微扬起了下巴,提高了音量:“管家此言差矣。京城谁人不知,贵府苏姑娘,自幼体弱多病,缠绵病榻,多少名医大家看诊之后皆摇头叹息,束手无策?”
管家脸色微变,无法反驳,只能沉着脸道:“是又如何?这与我苏家请楚院使有何干系?”
“有何干系?”楚玥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管家可还记得,当年是何人妙手回春,仅用十日,便将苏姑娘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让她得以康健至今?”
她刻意加重了“十日”二字。
苏管家猛地一噎,瞳孔微微收缩。
“是,是悯安公主。”管家下意识地喃喃道,语气中充满了敬畏。
那位公主医术通神,只可惜。
“正是!”楚玥截断他的话,声音陡然拔高,“当年能救你家姑娘于垂危的,亦是女子!源何今日,你便看不起一个姑娘?”
她目光如炬,直直刺向苏管家,“莫非,悯安公主救得,我楚玥便救不得?”
“这,这怎么能比!”管家被她的气势慑得后退半步,但心中的偏见和对自家小姐的担忧让他脱口而出,“悯安公主那是天家贵胄,医术通玄,岂是寻常姑娘可比拟的!”
“好!”楚玥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她非但没有被激怒,反而上前一步,脊背挺得笔直,“既然你提到悯安公主,”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回荡在御史府门前,“那我楚玥今日,便要效仿公主,与这‘医术通玄’比上一比!”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管家,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让我进去!今日,我就要让你们亲眼看看,我楚玥,到底能不能治好你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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