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轻轻掀起帐帘,端着雕花红漆托盘走了进来。
盘中几样精致的糕点还冒着热气,甜香顿时在帐内弥漫开来。
她一眼就看见李乐霜正坐在床边,纤纤玉指捏着银针,在素白的绢布上穿针引线。
帐帘掀开,阳光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
"公主!"翠儿惊呼一声,快步上前,"这种粗活怎么能让您亲自动手?"
她将托盘放在一旁的紫檀木案几上,急得直搓手。
李乐霜闻言抬起头来,唇角漾开一抹浅笑。
她将绣绷往膝上放了放,针尖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不碍事的,"她声音轻柔,"这几日总在帐里待着,若不找些事情做,实在闷得慌。"
翠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又急忙指着刚端来的糕点道:"公主先用些点心吧,这是刚出炉的桂花糕和杏仁酥,还热着呢。"
李乐霜放下绣绷,指尖在绢布上轻轻抚过。
突然,李乐霜拈起一块晶莹剔透的桂花糕,指尖沾了些许糖霜。
她微微倾身,将糕点往翠儿面前递去,柔声道:"你也尝尝。"
翠儿连忙后退半步,双手在身前摆了摆:"奴婢不敢,公主先用。"
她低垂着眼帘,却掩不住眼底的惶恐。
李乐霜的手悬在半空,指尖的桂花糕散发着甜香。
她轻叹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心疼:"这几日你日夜照料我,人都瘦了一圈。"说着又往前递了递,"就当是陪我一起用些点心。"
翠儿抬头,正对上公主温柔似水的目光。
她鼻尖一酸,声音都哽咽了:"照顾公主本就是奴婢的本分..."
话虽这么说,却见公主执意举着糕点,只得小心翼翼地用帕子垫着手接过。
"多谢公主恩典。"翠儿捧着那块桂花糕,像捧着什么珍宝似的。
她小口咬了一下,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眼眶却更红了。
李乐霜这才满意地收回手,自己也拈起一块杏仁酥。
阳光透过纱帐,将主仆二人的身影投在地上,一坐一立,却透着说不出的温情。
翠儿悄悄瞥了一眼李乐霜搁在膝上的绣绷,只见素白的绢布上绣着一枚精巧的平安符,祥云纹样间隐约可见一个"沈"字。
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故作天真地问道:"公主,这平安符绣得真好看,是给谁的呀?"
李乐霜的手指猛地一颤,银针险些扎到指尖。
她慌忙将绣绷翻了个面,声音都飘忽了几分:"啊...是...是给我自己的..."
"公主~"翠儿拖长了音调,嘴角抿着笑,"这上头的'沈'字,莫不是绣给沈将军的?"
话音未落,李乐霜的耳尖瞬间染上一抹绯红,一直蔓延到脸颊。
她低下头,纤长的睫毛轻颤,手中的针线都不知该往哪儿放才好。
"你...你胡说什么..."声音细若蚊呐,半点底气也无。
翠儿见状,更是忍俊不禁。
她凑近了些,故意压低声音:"公主别害羞嘛..."
"翠儿!"李乐霜急得去捂她的嘴,绣绷"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平安符上的流苏轻轻晃动。
这时,帐外突然传来沈长安低沉的声音:"公主。"
李乐霜慌乱地看向翠儿,眼中满是惊慌失措:"是...是沈将军..."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翠儿也吓了一跳,连忙弯腰捡起绣绷,手忙脚乱地藏到袖中。
李乐霜急得直跺脚,用气音催促:"快、快帮我整理一下..."
她慌乱地抚了抚鬓边散落的发丝,又低头检查衣襟是否整齐。
"公主?"沈长安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些许疑惑。
"沈将军请...请稍等片刻!"李乐霜的声音明显发颤,脸颊烧得通红。
她手忙脚乱地拍掉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糕点碎屑,又慌乱地抹平案几上凌乱的丝线。
翠儿强忍笑意,迅速将散落的绣线收进绣筐,又替主子理了理有些歪斜的珠钗。
李乐霜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却怎么也压不下狂跳的心。
"好了吗?"她小声问翠儿,得到肯定的点头后,才颤声道:"沈将军...请进。"
帐帘被轻轻掀起,沈长安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身着墨色劲装,腰间佩剑随着步伐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阳光从他身后斜斜地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修长的影子。
李乐霜端坐在绣墩上,双手交叠放在膝前,指尖却悄悄绞紧了衣袖。
她微微垂着眼帘,长睫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却遮不住泛红的耳尖。
"末将打扰公主了。"沈长安抱拳行礼,声音低沉有力。
他抬眼时,恰好捕捉到李乐霜慌忙别开视线的模样。
翠儿在一旁抿着嘴偷笑,悄悄往后退了几步,却故意将袖中的绣绷露出一角。
李乐霜瞥见,急得瞪了她一眼,又怕被沈长安察觉,连忙轻咳一声掩饰:"将军...有何要事?"
沈长安的嘴角微微上扬,眼底漾开一抹温柔的笑意:"今日在外猎得一只肥美的野兔,已经命人处理好了。"
他顿了顿,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几分,"公主可愿...一同去尝尝?"
李乐霜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方才的羞赧一扫而空。
她下意识地向前倾了倾身子:"烤野兔?"
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雀跃,像只听到铃铛声的小猫。
"正是。"沈长安见她这般模样,笑意更深了。
他注意到公主方才绞紧衣袖的手指已经松开,此刻正无意识地轻点着膝盖,显然很是期待。
"去!"李乐霜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答得太急,又抿了抿唇,故作矜持地补充道:"本公主...正好也想尝尝野味。"
翠儿在一旁忍笑忍得辛苦,故意插嘴道:"公主,您方才不是说要在帐中继续..."
"翠儿!"李乐霜急急打断,脸颊又飞上两朵红云。
她偷偷瞥了沈长安一眼,见他正含笑望着自己,连忙低头整理裙摆,却藏不住嘴角扬起的弧度。
沈长安抱拳行礼:"那末将这就去准备。"
他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克制不住的愉悦,"日落时分,在林间空地恭候公主。"
帐外的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得帘幕微微晃动。
一缕斜阳趁机钻入,正好落在李乐霜的裙裾上,将绣着暗纹的衣料映得流光溢彩。
"好..."她轻声应道,尾音微微上扬。
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着沈长安转身时扬起的衣角,那衣袍上似乎还沾着几片林间的落叶。
翠儿悄悄上前,将一件藕荷色的披风搭在李乐霜肩上:"公主,夜里风凉..."
话未说完,就见自家主子突然站起身,快步走到妆台前。
"快帮我看看..."李乐霜对着铜镜轻抚鬓角,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急切,"这发髻是不是有些松了?还有这珠钗..."
她的指尖在首饰盒上方徘徊,像只犹豫的蝶。
帐外,沈长安的脚步声渐渐隐入暮色中,却仍能听见他低沉有力的吩咐声随风传来:
"去准备些上好的果木炭..."
"把猎得的野兔再仔细处理一遍..."
"记得带上那张檀木小几..."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进帐内,每一声都让李乐霜整理珠钗的手指微微发颤。
她透过纱帐的缝隙,隐约看见沈长安挺拔的背影在夕阳下拖出长长的影子。
几名亲兵围在他身边,他正比划着交代什么,侧脸的轮廓在余晖中显得格外分明。
远处传来柴火噼啪的声响,炭火的气息混着松木的清香若有若无地飘来。
翠儿替李乐霜系上披风时,听见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公主,您耳坠还没换呢..."翠儿小声提醒,却见主子根本没在听,正出神地望着帐外某个方向。
那里,沈长安突然回头望了一眼,惊得李乐霜慌忙退后两步,差点碰翻了妆台上的胭脂盒。
暮色渐浓,营地里点起的火把次第亮起。
翠儿刚扶着李乐霜走出帐帘,迎面便见林黛滢正踏着落日余晖款款而来。
"霜儿。"林黛滢笑吟吟地唤道,声音如清泉击石般清脆。
她目光在李乐霜精心打扮的装束上转了一圈,又瞥见远处正在忙碌的沈长安,眼中顿时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李乐霜脚步一顿,脸上还未褪去的红晕又深了几分:"阿滢..."她下意识拢了拢鬓发,指尖碰到新换的翡翠耳坠,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她稍稍镇定,"你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林黛滢上前挽住她的手,故意凑近嗅了嗅:"我闻着这营地里突然多了股甜腻腻的味道,还当是谁打翻了蜜罐呢。"她意有所指地眨眨眼,"原来是我们霜儿要赴约去。"
李乐霜羞得去捂她的嘴,腕间的玉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翠儿在一旁忍笑,适时递上准备好的食盒:"公主,再耽搁下去,烤兔该凉了。"
远处传来沈长安吩咐侍从添炭的声音,林黛滢轻轻推了推李乐霜:"快去呀——"
林黛滢拖长了尾音,眼角眉梢都染着狡黠的笑意。
她忽然压低声音,凑到李乐霜耳边补了句:"再磨蹭,炭火都要熄了。"
呼出的热气拂过耳垂,惊得李乐霜耳尖上的细小绒毛都立了起来。
远处的篝火"噼啪"爆开一个火星,恰好映亮沈长安转身张望的侧脸。
"我、我这就去..."李乐霜声如蚊呐,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加快。
走出几步又回头,看见林黛滢站在原地冲她摆手,夕阳为好友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那口型分明还在说着"加油"。
翠儿小跑着追上来,将披风紧紧的系在她肩上:"公主仔细着凉。"
却在系带时偷偷往她手里塞了个绣着的平安符——正是白日里的那只。
李乐霜缓步走近,轻唤一声:"沈将军。"
沈长安立即抱拳行礼:"公主来了。"
他的声音比平日低沉了几分,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未等李乐霜反应,他已利落地解下墨色外袍,几步走到一旁光滑的巨石前。
月光下,他展开衣袍的动作带着武将特有的利落,却又小心翼翼地将布料铺得平整。
衣袍上还带着体温和松木的气息,在石面上铺开一片深色的阴影。
"公主请坐。"他侧身让开半步,指尖还保持着邀请的姿势,"兔子马上就好了。"
说话时,他的目光不自觉地瞥向篝火,恰好一阵风吹来,火星飞舞间照亮了他耳根处未褪的红晕。
李乐霜拢着披风坐下。
沈长安穿在铁甲里的常服此刻却成了她最柔软的坐垫。
过了好一会,沈长安端着青瓷碗走来时,刻意放慢了脚步。
碗中兔肉被细心地片成适口的薄片,最上层铺着烤得金黄的脆皮,底下浸着琥珀色的蜜汁。
他指尖被烫得微微发红,却将碗端得极稳。
"公主,兔子好了。"他屈膝半跪在李乐霜面前,将碗举到恰到好处的高度,"小心烫。"
声音里带着罕见的轻柔,像是怕惊扰了林间的夜风。
李乐霜伸手接过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指节,粗糙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颤。
"多谢。"她轻声道,却见沈长安没有立即起身。
李乐霜的银箸忽然停在半空,夹起的那片兔肉在月光下泛着油润的光泽。
她手腕一转,竟将箸尖朝沈长安的方向递去:"沈将军也吃。"
沈长安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住。
那片薄如蝉翼的肉片悬在他唇边,蜜汁正顺着箸尖缓缓欲滴。
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抱拳的指节都绷得发白:"末将...不敢..."
"我命令你吃。"李乐霜忽然用了公主的腔调,眼角却弯成了月牙。
她执拗地举着银箸,腕间的翡翠镯子滑落到小臂处,在火光中映出盈盈水色。
沈长安深吸一口气,终于微微前倾。
他张口时,温热的呼吸拂过李乐霜的指尖。
咬住肉片的瞬间,蜜糖的甜香在唇齿间炸开,却远不及心头泛起的悸动来得汹涌。
"多...谢公主。"他声音哑得不成调,低头时一缕额发垂落,恰好遮住烧红的耳根。
咀嚼时才发现,这片肉竟是她特意挑的——正是兔腿上最嫩的活肉,半点筋骨都不带。
李乐霜见沈长安乖乖吃下她喂的肉片,眼底瞬间漾开一泓清泉般的笑意。
她匆忙收回银箸,指尖却不自觉地摩挲着方才被他呼吸拂过的地方,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温度。
"可...可还合口味?"李乐霜故意问道,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雀跃。
"合……合胃口。"沈长安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蜜糖黏住了似的。
短短三个字说得支离破碎,最后一个音几乎化作气声消散在夜风里。
李乐霜忽然低头搅动碗里的蜜汁,嘴角却悄悄扬起——原来让人心慌意乱的,不止她一个。
李乐霜突然将碗搁在青石上,瓷底与石面相碰,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她指尖微颤着探入袖中,取出那枚平安符。
丝线在月光下泛着水波般的柔光,"沈"字的一笔一画都透着精心。
"沈将军..."她声音轻得如同林间飘落的枫叶,"这...是我自己绣的一个平安符。"
沈长安的瞳孔骤然收缩,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指尖沾着的蜜汁将凝未凝。
当那枚还带着体温的平安符落入掌心时,他整条手臂都绷出了青筋,仿佛接住的不是轻飘飘的丝绢,而是千钧重量。
平安符上的流苏拂过他掌心的老茧,痒意一直钻到心底。
他盯着那个歪歪扭扭却无比认真的"沈"字,喉间突然哽住——这分明是姑娘家第一次绣字才会有的生涩笔触。
"公主..."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拇指无意识地摩挲过符上细密的针脚。
篝火"噼啪"爆了个火星,映亮了他眼底翻涌的暗潮。
李乐霜望着沈长安郑重收下平安符的模样,心底顿时漾开一片隐秘的欢喜。
李乐霜微微倾身,月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银辉:"将军可喜欢?"
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期待,指尖无意识地绕着披风系带打转。
沈长安的呼吸明显滞了一瞬,握紧平安符的指节泛白:"喜…喜欢。"
他嗓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跋涉过千山万水才抵达她耳畔,"多谢公主。"
一阵夜风掠过,吹乱了他未束的几缕鬓发。
角落里,三颗脑袋鬼鬼祟祟地挨在一起。
林黛滢扒在边上:"沈大哥怎么脸红了?"她眯着眼努力辨认,"隔着这么远都能看到耳根子红透了!"
白玉箫嘴角上扬:"公主方才是不是递了什么东西?"
"要我说——"周铁突然直起魁梧的身躯,铠甲哗啦作响,"直接过去看看就好了!"他抬腿就要走过去,惊得林黛滢和白玉箫同时扑上去拽他。
"呆子!"林黛滢死死抱住他的右臂,白玉箫整个人都吓掉了,直接把自己挂在周铁左肩:"周兄三思!现在过去沈兄非把我们扔进演武场操练到天明不可!"
三人就这样拉扯着,一不小心三人都摔了。
听到声响的沈长安连忙回过头来。
沈长安大步流星地走来,战靴踏碎一地月光,却在看清眼前场景时猛地刹住脚步——
三人在地上各躺各的。
"你们三个在干什么?"李乐霜提着裙摆跟来,见状先是一愣,继而掩唇轻笑。
笑声惊醒了枝头的夜莺,扑棱棱飞向月亮。
沈长安抱臂而立,眉峰微挑。
可当李乐霜的衣袖不经意拂过他手背时,那绷紧的下颌线分明软了三分。
白玉箫强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我们…我们在练剑。"
林黛滢立刻会意:"对,我们在练剑!"
周铁挠着头:"可是我们没有拿剑啊——"
白玉箫和林黛滢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
李乐霜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眼角沁出晶莹的泪花。
沈长安无奈摇头,却悄悄将平安符往里侧的衣服又塞了塞——那动作轻柔得像在藏一片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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