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媚的气息淡薄得微乎其微,但,我狼族最擅长追踪的便是同族同类。星君,请跟紧我。”
“好,全仰仗你了。”
“星君客气了,我开始了。”
阎野的鼻尖在风中剧烈翕动,那缕属于嫦媚的气息极其稀薄。
他敏锐捕捉到这缕被血水浸泡过的残香——那是狼族独有的月桂木香气,却混杂着怨毒与腐尸的恶臭。
他循着气味,穿过断壁残垣,指尖抚过染血的旌旗,气息在城隍庙前突然中断,香炉里的劣质檀香几乎将那缕残香彻底吞噬。
阎野蹲下身,利爪划开地砖下的泥土,在铜钱与符灰的碎屑里,发现嫦媚的狼毫,被一张褪色的平安符死死压住。
暴雨骤降,他在护城河底摸到半片撕碎的衣角。月桂香混着水草的腥气钻进鼻腔,在下游的漩涡处彻底消散。
阎野沉入浑浊的水底,狼瞳在黑暗中亮起幽光,终于看见水面漂浮的纸钱上,沾着一根银白色的狼毛——那是嫦媚左耳尖特有的长毛,此刻正随着一具浮尸缓缓漂向远方。
他追着浮尸穿过瘟疫蔓延的贫民窟,腐臭几乎让他窒息。
气息在一座焚毁的药铺前重新凝聚,阎野却猛地顿住脚步。
门槛上凝固的黑血里,除了嫦媚的气息,还有另一种更浓烈的妖气——那是犬妖特有的臊臭,爪印深嵌在焦木里,边缘沾着几根被灼焦的银白色狼毛。
药铺所在的长街,聚集着异常多的活死人,将血腥的街道堵塞。
然而,阎野却嗅到了凡人的味道。
他们,似乎都聚集在这条街中央的一家道观之中。
道观门前,至少游荡得有百来个活死人,妖魔邪祟的气息亦是最浓的。
“星君,嫦媚的气息中断了,但我有个新发现,这条街中央开着的一家道观里有很多活着的凡人,不过,道观里的妖魔邪祟气息亦是最浓的,我怀疑道观有问题,可否需要先行去看看。”
天枢星君阻止道:“先别靠近,这家道观叫往生观,人间每座城池最繁华的街道中心都有这么一家往生观,在今年除夕夜,同时,正式对外开放。据说是由一个叫极乐居士的人建立,其实就是个善使火系法术的妖怪变化为人所伪装的,道观内的道士也几乎都是妖魔邪祟伪装的,就连部分进进出出的信徒,亦是妖魔邪祟伪装的。往生观内只供奉了一张少年画像,信徒尊称其,幸以神君。我们之所以没有将其一锅端,是因为他们打着降妖除魔、保平安、救苦救难、庇信徒的名号,吸引了许多凡人躲在道观中保命。目前为止,没有一个凡人在往生观中遭到那些伪装邪祟攻击,反之,他们不仅保护这些凡人,还每天给每个凡人发放一次吃食勉强果腹,维持生命。此外,魔界有许多妖魔都自发来到人界与邪祟对抗,有部分良善魔界妖魔也被往生观欺骗。所以,我们不敢贸然对往生观采取措施。”
鸢璃道:“我知道往生观,那……狂热追随信奉邪渊的那个邪教,法/轮教,是不是也卷土重来了?”
天枢疑惑道:“是的,阿璃怎会知晓三万年的往生观和法/轮教?你……”
“说来话长。天枢,以天界近来对往生观的观察,邪渊的气息可有出现在往生观过?”
“没有,就连追随邪渊的那几个旧部大妖,也都没有出现在往生观过。”
“行,收敛气息,进去一趟。”
鸢璃施法暂时将阎野的气息彻底封藏,随后,一同进了往生观中。
在这里,偌大的往生观与观外相比,简直是梦中桃花源,干净、宽敞、舒适。
虽说,避难的凡人都们都挤在一起,或坐或躺在地上,但,从睡着的人来看,他们睡得很安稳,很安心。
想来,在这儿是真没遭过罪。
幸以神君的画像就供奉在主屋的正堂中央,香火鼎盛,供果新鲜,数量繁多。
鸢璃从灵宝银铃中,取出茶溯洵曾送给她,用于记录幸以一家画像的文鳐鱼鳞片所制成的鸳鸯戏水小铜镜。
手指轻扣铜镜两下,铜镜中映照显现的她的样貌消失,转而显现出曾记录下的幸以一家的画像来。
与之比对。
太像了……
阎野也有了新发现,他凑近画像嗅了嗅,随后眼神向鸢璃示意。
鸢璃心领神会,当即施法将画像收进她的灵宝银铃中,带着天枢和阎野瞬移至千里以外的荒郊。
阎野道:“还好星君看懂了我的暗示,嫦媚的气息就在这画像之中。”
鸢璃取出画像,仔细端详画卷,这画上被魔物施了封印禁制。
她将它交给天枢道:“由你来保管,更稳妥,待回到天牢,再解除禁制看里面封印的是否为嫦媚。”
“好,时间紧急,我现在便去,阿璃,你要跟我一起回天界吗?”
“不,我还有事要办,若要汇合,还是按照在彼此神像前祷告祈愿的方式传递消息。”
“好,我很快回来。”
天枢走后,鸢璃带着阎野回了魔界。
此刻的魔界,依旧祥和安稳,虽已戒严,可子民们的生活完全未被影响。
这和鸢璃担忧的设想,完全不同。
魔界领域,有数道高级结界笼罩庇佑着,上空,每隔百米,便有魔军巡逻。
然而,当她找到鹤栖时,鹤栖正虚弱地躺在床榻上,焦虑担忧的四喜守在一旁,瞧着,很是憔悴。
见她来,四喜静悄悄地快步到她身侧,低声急切说道:“干娘,你看看小舅舅吧,他前天夜里突然就晕倒了,昏睡到现在,怎么都弄不醒,大医官也束手无策。”
鸢璃急忙到床榻边查看鹤栖,他并未受任何内伤外伤,身体康健,仿佛只是在日常熟睡一般。
她也探查不问问题。
着急的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找珩槿那家伙求助,说不定,他能请来药王为鹤栖诊治。
她施法尝试唤醒鹤栖,终是无果。
“你在这儿继续守着鹤栖,切不可让现有知情者以外的妖魔知晓鹤栖现在的状况,也要严防他们泄露出消息,以免魔界会乱。等我回来,照顾好他。”
四喜知道这代表鸢璃也没法子了,需要去请援手,她真的好怕鹤栖就这样再也醒不过来了,她急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我知道了干娘,我会的。”
鸢璃当即赶回天界去找珩槿,此刻,他正在与赤水仙山同堕神泱媞缠斗。
他的战袍铠甲上全是血,泱媞也并未好到哪里去,被珩槿斩断了一条手臂,身手重伤,已是强弩之末。
媞泱和珩槿几乎同时注意到鸢璃的到来,媞泱开启邪渊那日使用过的传送阵,先一步传送瞬移至鸢璃身后,用蓄满瘴气怨毒的利爪,掐住了她的脖颈。
“即刻放我走!否则,我就对她不客气!”
“找死!”
鸢璃毫不惊慌,气定神闲地说道:“你挟持错人了。”
说着,鸢璃召唤出天梵提灯,变换形态为天梵轮盘,运调神力包裹轮盘致使其飞绕至她身后,锋利的轮盘边缘迅速划过媞泱的脖颈,媞泱还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头颅就已被轮盘割下。
“找死,我是说,你不该妄想挟持我。可惜,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大意了。”
媞泱的身体,也随之倒下。
天梵轮盘回到她手中变回提灯形态,鸢璃趁机跟随媞泱的尸身下坠,将她的魂魄暂时拘扣在提灯之中。
在珩槿和相繇震惊佩服的视线中,她淡定收起天梵提灯,随后,对珩槿通灵传音说明了情况。
珩槿对她通灵传音道:“别急,我去探查过魔界的结界,鹤栖昏迷应该是用了魔界禁术设立结界的反噬,要想唤醒他,只能找出他用的禁术记载查看清醒办法。禁术记载就藏在魔界一号暗库中。”
鸢璃对珩槿通灵传音道:“你怎么会知晓得如此清楚?”
珩槿对她通灵传音道:“因为身为璃绾魔君时的你,是与我相爱的夫妻。”
忽略他说这话时眼神暗戳戳的示爱,鸢璃习以为常装作没听见,对他通灵传音道:“我不知道魔界一号暗库在哪里。”
珩槿对她通灵传音道:“那就麻烦了,魔界一号暗库只有历代魔君和魔后知晓位置和出入方式。我和你并未举行正式的魔界大婚,在魔界历史中严格意义上来说,我的身份并不被魔界承认,是没有资格知晓和进入暗库的。眼下,怕是只能让你铤而走险,融合所有玉簪获取记忆了。”
鸢璃对珩槿通灵传音道:“只要能让鹤栖清醒,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去我寝殿吧,有结界,更稳妥。”
珩槿带她骑上相繇原身,赶回府中。
本下意识想靠她更近些,但想到自己浑身是血脏兮兮的,充满了血腥味的臭气,他默默站远了些。
鸢璃自然察觉了他的行为和想法。
其实,从见到他浑身是血时起,她就无比想问他有没有受伤、这些血有没有他的?
憋到现在,她更在意了,越发心不在焉。只怕,若是得不到答案,她会始终担忧挂碍着这个问题,让她频繁走神。
这颗没腾干净的心,让她心烦。
进入他寝殿中后,珩槿快速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施法驱散了他身上的血腥味。
若不是事态紧急,他会第一时间先去快速沐浴一番。
换了衣裳的他,更加看不出到底受没受伤了。
为让自己心安,她终是问出了口:“你有没有受伤?那些血,有你的吗?”
“我原以为,阿璃并不在意我。”
珩槿靠近她,意欲为她理好鬓边发,她却退后了好一大步。
“上阵御敌厮杀哪有不会受伤的?铠甲上的血,自然也有我的。别担心,我能施法愈合。”
寝殿大门被珩槿的神力重重关上,光线暗下来的瞬间,他的脸色也随之骤变,隐隐透着不满的幽怨。
“出了神识域和他单独在无相殿待了三天,就对我翻脸翻得越发狠了?我不过是想帮你理理头发,你就恨不得一步退出八丈远去!啧啧啧,我好嫉妒啊~阿璃,你说,这次,我该如何威胁你施舍一点爱给我呢?我猜,你应该也很不想我闹到你亲爱的未婚夫君那里去吧?”
“你敢!我现在不想跟你扯这些,把其他玉簪给我,我着急救鹤栖。”
珩槿气得冷哼了好几声,“我知道你急,我也急切的想救醒鹤栖,可是,没有水莲台,你无法一次性融完所有玉簪。相繇已经寒莲天池去取了,再急,也得等等。”
他轻飘飘地瞬移到她身后,试探性伸出手触摸了一下她的锁骨。
她虽不高兴地深呼吸压制情绪,但也并未再躲。
故而,他便大胆地从背后抱住了她,高挺的鼻尖轻轻在她脖颈蹭来蹭去,贪恋地细嗅着她身上的神树桃花花香。
“我为什么不敢?我巴不得茶溯洵生气取消婚约,这样,我就好上位啊~”
“珩槿,你这样,只会让我厌恶你。”
“阿璃,你知道吗?你最大的错误,便是在选择要舍弃我后,对我不够狠心绝情。我是很卑鄙可耻,可是阿璃你呢?难道就不卑鄙吗?”
他俯身抱住阿璃,继续说道:“俗话说得好,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说到底,我们是一样的人。到底是恩情比天重,还是你这颗心,既要又要?我对你的威胁放肆,归根结底,又何尝不是被你默认允许的呢?你爱我,所以无法对我彻底狠心置之不顾,而我爱你,所以甘愿接纳你的一切,哪怕,你将爱也分给他一点,都没关系。我们看见了彼此品行的最低处,却仍旧相爱。我还是那句话,男人尚可三妻四妾,女人为何就不可以?从爱上你的那一刻,我便清楚,历代魔君,哪怕是女帝,也不可能只有一位夫君。只要你心里有我,我便通通都可以说服自己接纳。”
他的话,让她哑口无言。
她自欺欺人逃避着的卑劣和自私的一面,被他直白点破。
“自私,不过是优先爱自己的另一种形容词,不是什么坏事,相反,我巴不得你自私,这样,我失去你的风险就会降低。”
他将唇贴在她的耳廓,温柔说道:“不过,阿璃,既要又要,可以,但,一边既要又要,一边又欲拒还迎,就容易惹人生厌了。在你还未想明白如何处理我们三个人拥挤的感情前,大可坦然享受自己选择的快乐。你以为,茶溯洵就真的天真到相信,你和我自此就形同陌路,全然毫无瓜葛了吗?如今的他,比我更有心计,更会隐忍。”
“我和茶溯洵在三日后成亲……”
她话还未说完,珩槿就强行轻捂住她的嘴,打断她道:“后面的话,无论是什么,我都不想听见你说出口半个字。阿璃,努力端平一碗水,是每个家主的必要之责,家眷不和,多半是家主无德。”
“你和茶溯洵成亲的大喜日子,我会乖乖在家待着,不去惹他生气,但你来见我时,也最好演得不那么欢喜幸福。极度的醋意和嫉妒,很容易让我失去理智。”
“噢,对了,千万别妄想成功移情别恋后就能甩掉我,就算你不喜欢我了,你也别想就此能跟我一刀两断。便是魔君娶个侧君回家,不喜欢了,也不能随意休弃。你爱我,我尚且要失去你,不喜欢我……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什么比彻底失去你来得恐怖。强扭的瓜不甜,但顶饱啊。”
“你让我觉得好陌生。”
“陌生?你爱上我时,我便是如此了,只是那时的你全然只属于我,只在意我,我们的感情中也没有他!所以,你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因为那时在你‘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眼里,我这般做派都是充满爱意的占有欲,是被你喜欢的感情正面反馈。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了,你称之为陌生。人间客栈,你说你想要我正常点,而珩槿该有的做派就是正常,你不觉得吓人,你喜欢。我当时问过你,珩槿怎么对你,你都不后悔?是你说的,不后悔。”
珩槿垂眸凝视着她的双眼,格外认真地说道:“就算你现在后悔招惹了我,也来不及了。阿璃,无论如何,我都会阴魂不散的缠着你,直到我们缘分彻底散尽。”
“你让我觉得害怕,你这样跟变态骚扰狂有什么区别?我不会再受你威胁,我会主动向茶溯洵坦白这一切。”
“去啊!去向他坦白!”
“是你!先违背我们之间的山盟海誓!是你想要单方面斩断我们的感情!是你要丢弃我!是你!先对不起我的!也是你,既要又要!多情花心!这一切后果,不都是你咎由自取吗?试问有谁,经历过我和你的爱恋过往,不会和我一样被逼成疯子?独爱我时,视我为珍宝,一颗心掰八瓣到处分时,弃我如敝履!视我为变态、骚扰狂!难道我就想变成现在这个连我自己都厌恶的模样吗?难道我不想像茶溯洵那样永远不发疯吗?可是最被你偏宠的是他不是我!这些年,我被你鸢璃宠爱、抛弃、宠爱、抛弃后又捡回来,如此循环往复,不断折磨,试问谁不疯?”
他焦虑烦躁地抓挠着头发,面对平静得像看陌生人般看着他发疯的鸢璃,心中所有的委屈憋闷怨恨痛苦……都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逼得崩溃的他发疯的顶峰。
“我尝试与你沟通,尝试和你找到彼此都满意幸福的解决办法,尝试让你明白我的感受,尝试让你回头再看看我……但是!每次!每次我对你的诉说,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你把我逼疯,又冷漠的看着我发疯,回馈我的情绪越来越淡漠。现在,还要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走投无路后偏激的我是变态、骚扰狂!是个疯子!”
“你之所以习惯性敢反复伤害我,就是因为你太了解我,你抓住了我的软肋,因为你知道,欺负我和哄我,都不需要付出任何的成本和代价。太爱你的我,自会说服自己去原谅你、接纳融合你的一切决定。鸢璃,你没有良心……你个毒妇人……你忘了我们过往的一切,忽视我……你爱我,却不理会我的痛苦。比起偏激发疯的我!漠视我的要可怕得多!”
“你永远不再会与我共情,我就不该试图和你讲道理!我就该放弃你!”
“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不爱你,我的怨恨,抵消不了一丝一毫,我心里对你的爱意……我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我自己咎由自取、心甘情愿的报应……”
情绪崩溃的他,整个身体都在发软和止不住地颤抖,委屈的眼泪再次崩溃决堤,他掩面哽咽,在她面前来回徘徊,试图令自己平静下来。
加之受邪渊邪术影响控制,一时忍不住发脾气,凶了她后,很是后悔。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如此辜负我的真心?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许久,他才强行克制住情绪。
他尽量将语气放温柔,道:“对不起阿璃,是我不好,是我太大声了,还说尽了伤人的话……吓到你了吧?对不起……”
鸢璃还沉浸在他说的话里久久回不过神,她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回应他,尴尬的身份和境地……
她,不能再……一错再错……
明知道对珩槿来说,可能最想要她做什么措施、说什么话来回应他……
但她,不可以。
若真这样做了,就又成了他所说的,宠爱他又抛弃他的循环往复的折磨……
“阿璃,随便说点什么甜言蜜语哄哄我吧,哪怕是骗骗我、敷衍我、糊弄我,都可以,你别这样平静地不说话……我真的崩溃得快疯了……”
“珩槿帝君……”
“你这样客气又疏离冷漠的语气,是又要选择抛弃我了对不对?那我情愿你闭嘴。”
他又换上了那副威胁她时的语气,“你需要利用我,教你一次性彻底融合玉簪,并救醒鹤栖,所以你最好不要选择现在跟我彻底划清界限。你知道,只有我能帮你,水莲台和玉簪,都在我手上。”
“你又威胁我!”
“是啊,我又威胁你!只要能继续和你在一起,我会竭尽我所有手段。”
门外响起相繇的声音,他已取回了水莲台。
“考虑好了吗?阿璃,是要再次和我妥协,还是,彻底跟我划清界限?”
两人都知道,如今的她,和前世一样,无论什么情况,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一定会首选救鹤栖。
“好,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向我妥协。相繇,进来。”
珩槿将水莲台和所有玉簪交给她,凝神静气,让她进入她的神识域。
然而,这次,他对自己是否还能被她的神识域允许进入,而担忧。怔然片刻,珩槿才有所行动。
当他进入她的神识域那刻,他感到压在心上那千钧之力陡然卸下,倍感轻松、庆幸……
他认真耐心地详细教她如何融合玉簪,跟她说明可能会出现的不适,并再三强调要极度信任他的护法,全神贯注按他所说的去做。
神识域内一片混沌,唯有无数光点沉浮,映照着两人相对而立的身影。
他周身散发着温和而坚定的光晕,耐心指引着她将神识缓缓探向悬浮在识海中央的玉簪。那玉簪此刻化作一道碧绿色的璀璨流光,内部蕴含的力量如沉睡的火山,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当她的神识触碰到玉簪的刹那,一股狂暴而精纯的力量猛地爆发开来,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入她的识海。
她只觉脑海中轰然炸响,仿佛有万千钢针同时穿刺着她的神魂,剧痛瞬间席卷全身,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这股力量极具排斥性,在她的识海内横冲直撞,所过之处,汹涌翻腾,仿佛识海随时都会崩塌。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力量转而蛮横霸道,每一次冲击,都宛若要将她的神魂撕裂。
她咬紧牙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努力维持着神识的稳定,试图按照他教导的方法,用自身的意念去包裹那股狂暴的力量,引导它缓缓融入自己的识海。
然而,那力量却桀骜不驯,一次次冲破她的意念束缚,反噬之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识海边缘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神智在被这股力量冲击得摇摇欲坠,无数次想要放弃,但每当她意志动摇之际,他沉稳的声音便会在识海中响起,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凝神静气,守住本心,用你的意念去沟通它,而非强行压制。想象它是你身体的一部分,用你的精血去温养它……”
同时,他周身的光晕愈发凝实,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护在其中,帮她抵挡着部分外泄的冲击力,同时不断以自身神识之力引导着那股力量,减轻她的负担。
在他的帮助和指引下,她强忍着几乎要将神魂撕裂的剧痛,一次次凝聚起涣散的意念,如同在惊涛骇浪中驾驶着一叶扁舟,艰难地与那股狂暴的力量对抗、磨合。
时间在这痛苦的煎熬中缓缓流逝,她的识海已经布满了裂痕,神魂之力也消耗巨大,但她眼中的光芒却愈发坚定。
在一次次的冲击与对抗中,她逐渐摸索到了一丝诀窍,那股原本狂暴的力量似乎也开始出现一丝微弱的驯服迹象,不再像最初那般肆无忌惮地冲击。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艰难的融合之路,才刚刚迈出第一步。
她不敢有丝毫松懈,继续引导着力量在体内循环。每一次循环,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楚,但她的眼神却越来越坚定。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神识正在一点点变得强大,与那玉簪的联系也越来越紧密。
不知过去了多久,当最后一丝力量被她彻底炼化,融入丹田时,她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他及时扶住她,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神识域渐渐消散,她缓缓睁开眼睛,虽然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光彩。
她躺靠在他怀里,已然开始迷糊。
除了力量,前世身为璃绾的记忆,也在晃眼间,全数涌入她的脑海里,令她陷入恍惚。
在这些记忆中,始终有个纯白的轮廓和空白的间歇一闪而过,占据了她人生的大半记忆。
纵使再想不起来他们的过往记忆,可她却感觉到了那些空白的爱。
她的脸色如纸人般的苍白,额前满是汗珠,连嘴唇都失了血色,唇瓣干裂。涣散的眼半睁着,长长的睫毛垂落,像折断的蝶翼。身子软得像一摊没有骨头的春水,连抬手的力气都使不出,手指却在他臂弯里微弱地蜷了蜷,喉咙里溢出破碎的气音:“小栖……救小栖……”
她想撑起身子,可那点力气刚聚起就散了,胸口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的疼。
眼前阵阵发黑,可那念头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发痛,支撑着她涣散的意识,眼皮重得像坠了铅,却依旧执拗地不肯闭上。
珩槿二指并拢贴于自己眉心,施法取出一成神力,注入她的眉心。随又施法隔空取出柜子里的愈心丹,喂入她嘴里。
等待她恢复清醒的短暂时间时,心中五味杂陈的他只觉度秒如年,安静的寝殿中,他能清晰听见他那紧张得跳动猛烈的心跳,
咚!咚!咚!心脏每一次的重跳重落,都宣判着他焦虑不安的心事。
当她快速被珩槿输送给她的神力和从玉簪中汲取到的强大力量所疗愈修复,再睁眼,她摒弃所有杂念,快速赶去了魔界。
再探魔界结界,她当即大概判断出鹤栖使用了哪些禁术,无一例外,都是靠燃烧布阵者的寿命为支撑的结界。
进入魔界宫殿,她生疏的按照记忆中的方法,从魔君王座下的地道进入存放禁术典籍的魔界一号暗库。
暗库大得她的脚步声都有连绵起伏的回音,近乎占据整个魔界领域地底六分之一。
暗库真正的正门是一扇宽八米高十六米厚三米的双扇门,由一整块祥瑞之兆的流萤神石制成,镶嵌千万颗宝石组成魔界图腾。
要想打开这道正门,需要按照历代魔君相传的心经顺序,将打乱的宝石推动回组成魔界图腾的该有位置。
名为心经,实则为一段简单的吟唱:
玄渊洇紫雾,赤芝缀险途
劫烬开玄扉,万载承天枢
稚童追墨麟,老叟补云襦
君心融寒铁,岁岁护生刍
魔疆无妄雨,四境沐清隅
千龛燃星斗,兆姓享丰腴
凤驾巡夜永,不教故苑芜
民声缠玉珮,同作太平妤
鸢璃挪动宝石挪得格外小心,毕竟,这机关完全没有容错。
“咔哒”一声,门开了。
只见,一个身穿浅蓝色系宽袍华服的俊俏男子站在门后,看清她容颜的那刻,泪眼婆娑,想认却又不敢认。
记忆中,她叫他书书。
书书是个极其特别的妖怪,力量来源于书籍,越是书香气浓郁的地方,他的力量就越强。
他最大的特点,便是:
他能补全残破的典籍缺失的原文字,哪怕就只有一页,他也能给你复刻出完整的一卷。再复杂再古老的典籍,只要给他时间,都不在话下,且,他脑海中积累的知识永远不会消失,就像一本对答如流的活典籍。
璃绾就是看中他的这个能力,所以,才费尽心思将他诱哄至此。时时刻刻替她修补禁术典籍,但也因是禁术典籍,自由,被她抹杀。
虽说,她一开始就讲清楚了其中利害,书书自愿一世关在这暗库为她补书籍,永世不得踏出暗库大门一步,永远忠心于她。
但,阿璃心里,永远都觉得自己愧对于他。
书书的原形,是一本无字书。
璃绾直到死,都没能查阅到记载书书这类妖怪的典籍书册。
“书书,我需要你告诉我,鹤栖魔君最近来看过什么禁术典籍?”
书书,是璃绾魔君给他取的名字。
这也是只有他和她知晓的秘密,就好像一句,只有彼此才知道的通关密语。
纵使有万般疑问,却也不必再多言。
“跟我来。”
书书带她走入暗库,迅速找出几本典籍,将它翻开到具体的页数,夹好书签,才正式堆码好,交给她。
鸢璃仔细阅览起解阵术法,随后火急火燎的赶回鹤栖身边,按照禁术方法将他唤醒,幸亏她融合了玉簪中的魔力,不然,无法驱使魔界禁术。
当鹤栖醒来的那刻,四喜眼泪决堤,缩在角落帘后,明明担心得要死,偷看的她脖子伸出老长,也只敢露出一只眼睛。
鹤栖自然发现了她,却还是装作一无所知。
很明显,鹤栖和四喜之间发生了什么。
“阿姊,我……”
此刻,支支吾吾的鹤栖俨然像个做了错事在长辈跟前害怕等待责骂的小孩。
“做得好。”
鸢璃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夸赞表扬。
得到阿姊认可的鹤栖松了口气,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我还以为阿姊会责怪我。”
“为什么要责怪你?阿姊从小就教导你,君承兆民之奉,当视民如赤子。守鼎祚以安黔首,固国门而殉社稷,此天纲也。魔主临域,亦当与魔界同休戚,纵捐躯,必卫其土、庇其众,方不负君之重。你只是做到了阿姊教你的为君之道。你这个魔君,比阿姊在世时做得更好,阿姊无比为此骄傲。”
鹤栖眼眶温热湿润,趁眼泪还未蓄满,他施法将躲在帘后的四喜瞬移送出寝殿之外,此刻,屋内就剩下他和阿姊。
扑倒阿姊怀里,感受着阿姊温暖的怀抱,他时至今日,才真正感觉到她的阿姊真的回来了。
在那无数个孤独的闲暇时光里,他都在说服自己,阿姊永远无法记起有关过往和她的一切记忆,说服自己,纵使没有那些记忆,或许,阿姊也还是会如当年般,最爱他。
可是,现在,阿姊竟然说出了当年教导他的话……
“阿姊恢复前世记忆了吗?可是……可是我们的记忆不是消散了吗?你竟然记得……阿姊恢复了记忆,那,我还是阿姊心里最爱的人吗?”
“记忆的确是消散了,但,有很多我、你、茶溯洵,我们在一起的记忆,虽然,你在那些记忆里都是空白的光影,但,阿姊永远不会忘记对你的那些爱的感觉。记忆消散,爱却永远不会消散,无论如何,你在阿姊心里永远排第一。”
她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后背,“再遇到这样危险的情况,实施计划前,优先告诉阿姊一声好不好?阿姊回来了,小栖就有后盾了,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了,阿姊保护你。”
“无论如何,阿姊在我心里,也永远排第一。嗯嗯,阿姊回来了,我再也不是孤苦无依的孤儿了……”
他尽染哭腔的哽咽里,还带着些失而复得的破涕为笑。
孤儿这两个字,听得鸢璃难过得呼吸停滞,喘不上气,揪着疼。
“阿姊,多抱抱我好不好?把这些年你缺席的温暖都补回来。从前我想你时,就只能抱着冰冷冷的牌位,怀念被你抱着的感觉。牌位小小的一块,硌得我肋骨疼,一点都不像阿姊,香香的,软软的,很温暖,像母后一样。”
鸢璃的脑海中当即想象出画面,再也忍不住哭出声,哽咽得不能自已。
鹤栖也跟着她放声大哭。
不知过去多久,两人情绪才缓和。
“小栖,阿姊准备和茶溯洵在三日后成婚,阿姊想,你背我出嫁。”
然而,一向期盼她嫁给茶溯洵的鹤栖,闻言,却表现得没有那么喜出望外,反而,还有些面露担忧之色。
“怎么了?小栖,你不是最期盼我嫁给他吗?你好像,并不太为我高兴。”
“我是最期盼阿姊嫁给茶溯洵,但,我更想阿姊能称心如意,想阿姊能够嫁给心里最喜欢的如意郎君。我知道,你有多喜欢珩槿帝君,或许,你今生和前世有些不一样,但今生的你分明更洒脱,还做了天神,也没有了魔君之责困住你,你该更自由,更能随心所欲才对。”
“我明白你的意思,小栖,别多想,我选择嫁给茶溯洵,就是称心如意。”
“好。那阿姊打算从哪儿出嫁?”
“小栖,还记得阿姊陪帝君下凡历劫时的任务吗?天君给我任务时,许诺给我丰厚的报酬和一件随便提的封赏。我打算,用封赏换得自请削去神位,抽去神骨,做回我从前的身份。”
“阿姊不想做天神,是因为在天界受了委屈吗?是不是他们欺负你?”
“没有没有,我在天界还交到了很好的朋友,他们待我极好极好,也很照顾我,我的仙使们,也都是极好的人。不过,自历劫归来,天君近来迟迟不召见我,最近他必然也是焦头烂额,我也不好去触霉头。我还在找时机去说,小栖,你帮阿姊分析分析。”
阿姊既然不说原因,那他就不问,只要这原因,不是因为阿姊在天界受欺负了就行。
“这事不难,不用怕什么触霉头,霉头是他自己,不是你,大胆按章程去说就是了。若他出尔反尔,让姊夫再如当年一般,打上三十三重天,找天君,索要天界归还你即可。整个魔界都是你的后盾,邪渊为祸,本就是冲着他去的,自然受针对的是天界,任哪为君王,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冒着再多个敌对界为代价,出尔反尔。”
“好,回去我找天君。”
“好。既然,阿姊不做天神了,来做我魔界的公主好啦。这辈子,我做哥哥,我来做万事挡在最前面的人,为你遮风挡雨,就像,你当初为我遮风挡雨一样。”
“好啊,你做哥哥,保护我。”
“我记得小时候,咱们都想父君和母后,想得在祠堂抱着嗷嗷哭,哭完,我还假装大人的深沉拍着你的背安慰,说,等我长大了,我来做哥哥,我来保护阿姊。你说我是个傻瓜蛋,弟弟怎么能变成哥哥。但我明白你的话之前,还时刻幻想模仿着,等我长大了,做阿姊的哥哥,要如何保护阿姊。没想到,还真有我做哥哥的机会。我每次看到阿姊做魔君的难处,我都无比希望,若我是哥哥就好了,若我是哥哥,承受那些苦难的就是我,不是你。现在,我也依然这样认为。对了,阿姊会从我们家出嫁吗?”
“会。”
“那我现在就开始给阿姊准备,准保给你一场最最最盛大风光的婚仪。时间紧任务重,我这就作为娘家人去和姊夫商榷婚仪。”
鹤栖当即起床,正好衣冠,兴冲冲的迫不及待想要开始着手准备。
辞别鹤栖,鸢璃回到了人间,彼时正是夜幕降临时。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人间距离她上次离开时,已经过去半月。
邪渊那些狂热追随者变本加厉,残害人界苍生,近乎有一半的凡人因此非正常死亡。
鸢璃召唤出天梵提灯,开始超度地缚灵。当天梵提灯的光芒缓缓亮起的瞬间,鸢璃发现,这光芒映照的范围大了十倍不止。
随着她念起超度经文,天梵提灯灯壁上的缩影急速变化移动着,这也就代表,她能超度更多地缚灵了。
她加快了行走的脚步,企图在黎明到来前,尽所能,解救更多在这场邪祟作乱的祸事中枉死的地缚灵。
不知是不是拥有了前世的力量,她超度的地缚灵不再局限于凡人,她受到的罪业影响反应在身体上的痛苦不适,也轻了许多。
不过,因轻生而被罚罪在人间一遍遍重复经历轻生时的经过痛苦的地缚灵,她无法超度,也不能超度。
身上背负重度罪业,被罚罪的地缚灵,她也无法超度,也不能超度。
天道既定,一切自有不变的法则。
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普照大地,她停下了脚步,随意找了最近的一处扫把星君庙,入神像休息。
她不敢回天界,天界的一天过得快而不易有感觉,她怕睡醒后,人间已经过去不止十二个时辰。
在这个生灵涂炭食不果腹的乱世,她的神像前的香坛里依旧燃着香烛,虽然供盘里只有一颗野果,但已是饿到啃树皮的人们,能供奉上的,最为珍贵之物了。
闭目养神间,她就听到了无数祈愿祷告。她为自己无法管尽天下苦难而感到自责悲恸,仅仅恢复休养了一半,她便又化出万千分身于世间各处消灭游荡世间的活死人。
每一个活死人体内,都困着一个魂魄。
期间,她遇到很多同样分身化形下界消灭邪祟、庇佑人间的神灵。
天枢带来了好坏掺半的消息,狼妖嫦媚的确被封印在了那副画卷中,但,肉身俱已毁坏,她已只剩下一魄。
一魄中的记忆,只剩她作为嫦媚,未成为邪渊追随者之前的记忆。
“我觉得此事有疑点。嫦媚在这起邪祟祸世中,对始作俑者来说,可以说是股肱之臣了。但,邪渊是出了名的对待追随者极其好,只要被他认可,只要有功,有作用,他就会实现追随者的愿望,哪怕这个愿望很难实现,或是,有违天道。如此待追随者,他怎么会做这种卸磨杀驴的事呢?手段还如此残忍。”
“难道……”
天枢和她用眼神交流着,长伴几世的默契早,已让他们能快速准确领悟到对方的暗示。
“几率或许很小,但不无可能。”
“若是如此,只怕更棘手了,敌人完全在暗处。”
“嗯,天君可有说如何应对?那些纸的内容,他如何向众仙神解释的?”
“无非就是增援六界庇佑苍生抓捕邪渊一类的安排,至于纸的内容,天君表示是邪渊的诬陷诋毁,并未发生过此事。”
“那天后娘娘呢?她什么态度?有没有同天君大闹?”
“起初,天界出现第一张纸时,天后娘娘就去质问了天君,他们吵得不可开交,随后经过一夜,天后娘娘就突然不闹了,她力挺天君,替天君作证,纸上书写的重要时间节点,天君都和她在一起,力排众议,亲自追捕邪渊。阿璃,你们可找到有用的证据?”
“找到了,但,不到紧要关头,我不敢贸然拿出来。”
正商议着,九尾突然出现。
“主人!你快回天界吧,珩槿帝君伤得很重,横贯腹部的伤口感染了邪渊的瘴气怨毒,导致伤势无法愈合,相繇来找我,请你前去相救。”
“走!”
赶回天界,遆怜已然在他房中净化他伤口处的瘴气怨毒,不过,每当伤口有愈合的趋势,伤口处那些毒素就宛若在极速繁殖般一窝蜂涌了上来,将伤口再度撕裂至原有的程度。
他清醒地躺在榻上,眼神空洞麻木地望着飘动的床幔,满头大汗,嘴唇苍白得完全没有月血色。
直到她走到他的榻边,意识到她来,他才龇牙咧嘴的喊疼。
“阿璃,你来看我了……”
鸢璃问道:“可有请药王来看过?”
相繇回话道:“看过,保住了帝君的性命,但一时无法确定帝君伤痕上这些类似瘴气怨毒的毒素到底是什么?邪渊修炼的都是各种禁术融合自创后的功法,鲜少出手,我们根本摸不清他的底细,也就无法知晓这些毒素到底是什么。”
“难道就只能先这样任凭伤口烂着吗?”
相繇回话道:“目前只有这样,有鲛人族的净化之力在,每隔一个时辰净化一次,伤口不会扩散得比原有程度重。就是,纵使帝君吃过抑制疼痛的丹药,药王也为帝君施了消除缓解疼痛的仙术,但是帝君还是会感觉到生不如死的痛。”
榻上一直望着她的珩槿说道:“没事的阿璃,只要看见你,我就高兴得不那么疼了。”
鸢璃依旧无视他,转头关切她的人道:“遆怜,还好吗?”
“放心吧主人,我能坚持住。”
“好,辛苦你了,回去,我把家里的化育丹都喂给你,家里还有很多你应该用得上的丹药,这次净化完,你就去找宵烛给你拿,你随便挑,别硬撑。”
“多谢主人赏赐。”
珩槿加重了点声音和表演力度,试图引起她的注意力道:“嘶……好疼……”
相繇道:“星君,求您在这儿小坐一会儿吧,待会儿停止净化,帝君的疼痛就会翻倍。”
鸢璃没说话,直到,遆怜的净化结束,她命他即刻回府服用化育丹泡莲池,还交代了诸多关切叮嘱,才让他离去。
屋内就剩下她、珩槿、相繇,她只是起身准备给自己倒杯水喝,相繇就立刻迅速借口有事匆匆离去。
殿内,珩槿叫唤得更惨了……
鸢璃看着珩槿的眼睛,说道:“帝君与其跟嘴巴嘶风似的叫个不停,倒不如省省力气。”
“阿璃,你的心是铁做的吗?我都伤成这样了,你一点都不心疼我,说话冷冰冰的。”
“我有一个办法,能让你少疼一会儿,你要不要试试?”
“你果然还是心疼我的,什么办法?”
“打晕你,我会控制好力道,不会打死你。”说着,鸢璃当即幻化出了一把千钧重的流星锤。
“阿璃还真是疼我呢。”珩槿心有余悸的尬笑了两声,鸢璃或许不会砸他,璃绾是真敢狠狠砸,他后怕的转移话题道:“倒不用这般劳累你,阿璃,我想吃你的桃花小饼。”
“做饼更劳累,锤子省力些。”
说完,鸢璃便一锤子狠狠砸在了他的脑门上,他当即便顺利晕了过去。
身后,目睹一切的相繇惊得目瞪口呆,却也不敢说什么。
“放心,我这把千钧流星锤是忆梦锤幻化伪装的,也就是让他做个好梦,砸得越狠睡得越久,以你家帝君的体质和神力,我这一锤,他应该能睡两个时辰,不会觉得痛。第一锤算作友情体验,若帝君醒来觉得效果好,欢迎再来找我,有偿。”
“好,好的,多谢星君。”
相繇恭恭敬敬的朝他行礼致了谢意,随后才说道:“想必,帝君还没来得及跟您说情况,按帝君吩咐,由我来告诉您。”
“说。”
“帝君按天君令前往蛮荒之地,查看封印,谁料,邪渊突然带着五个堕神出现,合力围攻帝君,打斗间,邪渊以臂化刀,将珩槿帝君腹部砍伤。我们发现帝君的伤口无法愈合,我当即带着帝君逃跑,然而,邪渊一路追赶我们至南天门,他当着许多仙神和天兵天将的面,喊话天君,要求,三日之内,天君必须给他,给他死去的爹爹幸以一个满意的交代,并向众生灵承认他的过错。否则,他就毁掉他珍视的一切,天君疼爱的养子珩槿帝君的伤,便是他赠给天君的第一个礼物。”
“好,我知道了。”
与相繇了解完情况,鸢璃离开后直奔天帝殿去。
许多仙神都在殿内议事,必然是议今日邪渊喊话之事。劳烦仙官进殿通报,很快,鸢璃就吃了个闭门羹。
她在殿外等到黄昏,天帝殿内议事的一众仙神才散去,再通报,她依旧吃了个拒不相见的闭门羹。仙官悄悄直言告诉她,她今日是见不到天君了。
鸢璃也没再固执傻等,直接打道回府,刚准备给茶溯洵传音报平安,茶溯洵传给她的灵蝶就先来了。
灵蝶落在她耳垂,茶溯洵温柔地声音传来。
“好想吃你做的桃花饼。”
阿璃反复听了三遍,的确就这一句话。
她用灵蝶给他传音道:“好,等我做好了就给你送来。”
她不敢说太多,怕耽误他的时间,亦怕分他的心。
鸢璃去院中亲自采了树顶开得最好的神树桃花花瓣,反复洗净,开始动手做桃花饼。
做小饼造型时,她的脑海里莫名其妙的一直重复浮现今日珩槿跟她要桃花小饼吃的画面。
很明显,这是中了珩槿的法术。
但她,不知道怎么解。
叫来九尾和宵烛,他们倒知道这种小法术如何解除,但是,奈何施术的是珩槿,他们的等级,还无法解除珩槿帝君施的法术。
神力比珩槿弱的鸢璃,亦不能。
她有些烦躁,以至于饼的造型一直达不到她想要的最完美状态,她只好尽力做了两份出来,出门去找月下仙人求助。
然而,珩槿骑着相繇的九命相柳原身,突然出现,拦住了她的去路。
“阿璃~”
他瞬移到她身侧,歪着头,盯着她手里的食盒。“阿璃拿的什么?是给我做的吗?”
此刻的珩槿,呆呆傻傻的,像个……心智不成熟的痴呆儿?
“阿璃,我想吃你做的桃花小饼,你什么时候给我做呀?我的肚肚好疼,需要你。”
九尾看了都发笑。
“相繇!”
相繇连忙凑上前回话:“星君,帝君不知怎的,一醒来,就变成这副痴傻的状态了,他吵着嚷着说肚子痛,非要找你。”
“带来找我有什么用?我能治病吗?带他去找药王求助啊。”
相繇很是为难,“他是我的主人,我无法违抗他的意愿行事。”
她专注的打量了他好一会儿,他眨巴眨巴他那无辜的大眼睛,笑嘻嘻地凝望向她,跟平日,判若两人。
“帝君,装成这样不丢人吗?”
“阿璃,你好凶,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为什么生气呀?”
碍于有九尾和相繇在场,鸢璃用通灵传音对他说道:“珩槿,你耍这套千百年来俗套不改的烂把戏,毫无作用,只会让我更加厌恶你。我也没工夫陪你闹,好狗不挡道,好鸟不拦路,滚开。”
她用最刻薄冷漠的语气跟他严肃说着这些话,脸上神情始终板着,看他的眼神充满厌恶。
珩槿一把拽住她的衣袖,神情受伤委屈地疑问道:“阿璃,我没有…”
“没有?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自己失忆忘记了一些事?我用脚指头都能想出你编的谎话流程。无论你是不是真的脑子出了什么毛病,都请你离我远一点,我不能治病。”
说完,鸢璃直接施法截断他拉扯的衣袍部分,招呼九尾,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
到达月下仙人府,太白星君正好就在他府中,隔老远就听还在气头上的太白星君拍桌怒言道:“若是没根没影的事,至于闹几万年吗?既否认,那怎么就不能早些出面跟邪渊摊开说清楚?他不过是要个交代。证据证人都有,我看,这事明摆着就是真的了。若为真,他这般做,无疑是牺牲六界苍生来保全他的脸面名誉!”
月下仙人热情招呼她道:“阿璃来啦,快坐。”
太白星君噤了声,没再继续说下去,压制怒气。
正好,鸢璃也就不用特意再跑一趟太白金星府了。
她刚将两提桃花小饼分给太白金星和月下仙人,还未开口说来意,就看见了蔫蔫的珩槿直奔她快步走来。
明眼人瞧了都觉得他俩这是有事,如此,月下仙人和太白金星的眼神,在他俩身上来回转移。
鸢璃也不好再开口跟月下仙人提来意,感觉,好像都成了证明他俩之间有事的隐形证据。
“桃花小饼送到了,我就先回去了,告辞。”
“不多坐会儿了阿璃?”
“不了不了,我这就去凡间追捕邪祟了。”
闻言,月下仙人和太白金星没再多说,只是一味关切叮嘱她要珍重自身安危,行事谨慎小心。
她连连应好,趁着月下仙人指责珩槿受了重伤还乱跑的空挡,带着九尾快速回了府中。
途中,九尾对鸢璃通灵传音说道:“死鸟这手段真是万年万变不离其宗,越发可耻无赖了些。阿璃,你可得小心提防,最好,赶快做好给冥王殿下准备的桃花小饼,就躲出去,冥界魔界也好,人间也罢,总之切莫在天界。”
鸢璃对九尾通灵传音道:“他这拙劣幼稚的手段还不至于骗到我,但你说得对,珩槿这家伙最是难缠,我可得出去躲躲清净。”
九尾神色凝重地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对鸢璃通灵传音,认真严肃道:“阿璃,我想你低估了珩槿那个疯子的执念和手段心计。他这手段固然拙劣幼稚,但,他有个待他如亲子的养父。或许从前身份相隔,而今,你们都同为天神。天君若有心相助,你能抵抗天地共主吗?”
经九尾提醒,她这才想起来这一茬。
此前,她都觉得天君能给她指派这种给他养子“戴绿帽”、“为情所伤打短命”的任务,从而默认他们之间的情分或许一般。
鸢璃对九尾通灵传音,感激道:“我能否抵抗天君,那可说不好。不过,还是多谢有你提醒,我的宝贝九尾。”
九尾对她通灵传音,道:“阿璃,要逃就逃远些,别重蹈覆辙,这辈子,你不再需要算计利用他,没必要跟他过多周旋而沦陷。”
鸢璃对九尾通灵传音,疑惑不解道:“别重蹈覆辙,这辈子,你不再需要算计利用他,没必要跟他过多周旋而沦陷?九尾,你说的这段话是什么意思?我融合了玉簪的力量,也拥有了前世的记忆,珩槿此前也给我看过他与前世的我相爱的记忆画卷,全然都没有我算计利用他这一回事啊。我靠近他、同他相爱……都是基于我的算计?”
九尾对她恢复记忆并不意外,她知道,只要珩槿活着,就一定会有这一天。她只是无比开心,她的主人彻底“回来了”,她还是她心里的宝贝。
“毕竟你活了万年,记忆诸多,一时未能彻底回想齐全,也是正常的。珩槿知道你是算计利用他才靠近他,这还是你在真正爱上他后,同他当面亲口坦白的,我记得很清楚,珩槿一点也不在生气,他对你说,他很早便知道你的目的了,可是没关系,他爱你,所以甘愿被你继续利用算计,甘愿成为你手中最利的兵器,只要你是真心爱他,那么真相,就不重要。你可有这一段记忆?”
鸢璃顺着九尾的话,凝神回想了好久好久,她只有模糊的印象,只回想得起他说这段话时望向她的神情和眼睛。
她摇了摇头,对九尾通灵传音,问道:“那我想算计利用他什么?”
九尾对她通灵传音,道:“最初,你只是想像结交天枢星君一样,跟珩槿结交为挚友。作为战力巅峰的战神,六界,谁都不想与他为敌,彼时仙魔关系紧张,身为魔君的你自然想解决这个隐患,如此,哪怕真到了最坏的情况,希望能因挚友情意,让他别伤害魔界子民。也因,你并未彻底坐稳魔君之位,意图篡位的内患的比比皆是,只要珩槿能成为你的后盾,加上茶溯洵,便彻底杜绝了那些想篡位而蠢蠢欲动的贼心。”
“难怪……”
回到府中,她命宵烛这几日都务必紧闭府门,并令全府仙使配合,只要珩槿来,若她在,也得装作她去了人间不在府中。
她回房开始重新做桃花小饼,耐着性子捏造型,虽说,还是有些不满意,但比上一批要好些,不过,她还是打算最后再尝试一次。
给阿茶的,一定得是最好的。
故而,她打算将这些分给府中的仙使,神树桃花最是滋补灵气,近来邪渊的瘴气肆虐,最是适合多吃些滋补滋补灵气。
刚端出一碟,就听见珩槿在门外喊话道:“阿璃,我来给你赔罪了,这次,我是带着诚意前来求复合的,你开门好不好?”
这种令人遐想关系的话,吓得鸢璃一个没站稳,手中桃花小饼,当即滑出光滑的琉璃碟,掉落在地。
“烦死了!真是浪费粮食!”
骂骂咧咧的快速捡起后,她用尽茶溯洵教她的隐匿之法,蹑手蹑脚地靠近府门。
她记得,她府门旁的墙上,有些被自由生长的树根顶出的小缝隙,刚好,应该能用来观察外面。
只见,珩槿那家伙独自站在她府门外,他身后堆砌着小山高的礼物,还有一只肥嘟嘟的赤脚兽,外形酷似水獭,只是耳朵要大上许多。它的脖颈处,用一根粉色绸缎,系了个超大的蝴蝶结在脖颈后,前面则坠着个寒玉铃铛。
古籍记载,赤脚兽,是一种会带来吉祥好运的祥瑞仙兽。
目之所及,珩槿带来的礼物中,赤脚兽,是目前,鸢璃最喜欢的礼物。
当然,还有那棵万年的神树桃花,隔这么远看,她这个外行,都知道不是后天培育,是原株之一。
珩槿一个劲的在外面道歉,细数他这几世的过错,炽热表达对她的爱意和追求。
幸好,就目前观察来看,他下了结界,周围也没有路过的仙友。
鸢璃恨不得冲出去堵住他的嘴,可她知道珩槿的难缠程度。
正当她焦头难额想折时,宵烛靠了过来,道:“星君,天君身侧的悟邑仙官在这之前来过,说,待您从人间返回天界后,让我转告您,务必第一时间去天帝殿见天君。我建议您即刻前去,毕竟,您在天界的行踪,只要天君想探,您就不可能隐瞒得过。”
“好,我即刻就去。”
“那……珩槿帝君?”
府门外,珩槿加大了声音道:“阿璃,舍弃凡间那些莺莺燕燕,可好?”
她在凡间哪里有什么莺莺燕燕?就算是历劫时他以为的那些,如今,人间过去这么多年,也就只剩埋在土里的白骨了。
她没有理会他,径直往天帝殿赶去。
偌大的天帝殿内,只有她和天君,连个仙侍也不曾见得。
天君兑现了历劫前承诺的赏赐报酬,还夸赞了她。夸得鸢璃心里发毛,内心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索性直言道:“多谢天君,历劫之前,您承诺过,会允准我一个心愿。我自请于邪渊事毕后,辞去神位,剥去神骨,做回从前只是鬼火的我。”
天君犀利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光是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就压得她畏惧心慌。
“做天神,不好吗?”
“很好,但,我能飞升神位都是沾染珩槿帝君的神泽,非我自身功德,本就是德不配位,做天神,也并非我所求。”
“德不配位?那又如何?你坐上了这天神之位,便是你的天道机缘,以你近来在人间超度地缚灵的功德,足以配得上神位。既如此,能后天努力坐稳这神位,先天不足、德不配位,又关现在什么事?本君的世界就从没什么德不配位,若是不配,你连机缘都不会沾染到半分。天赐这机缘,就该牢牢把握,而不是伙同外人言贬低自身,自怨自艾。若邪渊事毕,你依旧执意,本君允准你的心愿。”
“多谢天君。”
“本君有个新的任务要交给你。六界如今目前的局面,想必你也清楚,珩槿,必须尽快恢复康健,对抗邪渊。然而,他现在好像脑子出了点问题,相繇说,珩槿现在只听你的话。所以,让珩槿配合治疗尽快恢复康健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果不其然,九尾的话,应验了。
“近来,人间无辜地缚灵剧增,根本超度不过来,恕我无法接这个任务。”
说出这句话时,鸢璃表面镇定,实则忐忑得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星君有悲悯苍生的心,是好事,然则,愚悯,却是不堪做的。邪渊一日不除,人间的地缚灵便除不尽。星君挂碍超度地缚灵,可知,那些活着的众生,亦是需要‘超度’。上一代魔君已因镇压邪渊而亡故,邪渊却还是逃了出来,可见镇压之法治标不治本,若珩槿能战胜邪渊,彻底杀了他,六界则无需再重蹈覆辙,星君觉得呢?”
天君说这话时,已然走到了她跟前,居高临下的垂眸俯视着她,微微扬起的头颅始终不曾低过分毫。
“我不明白,重蹈覆辙?”
“星君,可曾听说过上古兽移即的故事?鲜山之上,有兽焉,其状如膜大,赤喙赤目,白尾,见则其邑有火,名日移即。移即外形酷似熊,周身还散发着熊熊火焰,永永不灭。移即力大无穷,善于御火战斗力非常强,是为上古兽。移即死后,尸身化为了一块镇压邪祟的石阵,也就是,上一代魔君璃绾以身镇压邪祟的那块,石阵。传说,只有移即血脉,能够催动石阵。所谓重蹈覆辙,本君再说明白些,世间最后的移即血脉只有这一代魔君,鹤栖。若无人能彻底战胜消灭邪渊,为了六界苍生,只怕,只能请鹤栖魔君效仿璃绾魔君,以身镇压。但,结果显而易见,邪渊无法被石阵消灭,三万年后,六界必然还会遭受一次劫难,重复今时灾难,这便叫,重蹈覆辙。扫帚星君,本君解释得可还清楚?你,听明白了吗?”
不亏是养父子,都是这般,善于洞察人心,直抓他人命门,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
鸢璃总觉得天君此话,似乎,主要是在用鹤栖来威胁她妥协,但,若如此,就必然代表他已然知晓了她是璃绾转世。
在确定之前,她不敢露出破绽,更不敢撕破脸,她有诸多软肋。
“鹤栖魔君或是珩槿帝君能否平息邪渊之乱,我不清楚,但,天君一定能解决邪渊,我清楚。”
话音刚落,一股强大的力量化作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了她的脖颈,犹如掐住了她的神魂,掐得她窒息,掐得她毫无反抗之力。
“你很聪明,但,聪明过了头,就是愚蠢!”
鸢璃意识开始模糊时,殿顶的冰晶毫无征兆的脱落,重重砸在她和天君身旁。
天君掐住她脖颈的力量松了开来,将她蛮横地丢在了地上。
虽说,天君不能杀害无辜的她,而造下杀孽和罪孽,但,在那一刻,她是真的在天君眼中看到了杀意。
她到底还是害怕的。
这冰晶的意外砸落,就像苍天派来的援兵救赎,果然如阿茶所说,拥有了玉簪里的力量,锦鲤般的好运也慢慢回归了。
她旁若无人的满意大笑。
她得将气势做足了,若她都将记忆摆在了弱者的位置处境上,那么,就真的成了粘板上随意可宰割欺凌的鱼肉。
“但愿,星君体内的魔气冲撞神识,走火入魔快要沦为堕神时,你也能这般开怀大笑。怎么?珩槿没告诉你?”
天君嘲讽的轻蔑一笑。
“什么力量都敢贪,世间的一切归根结底都是等价交换,星君若只想享有好处,却不愿承担付出,乖乖做个替身,那么,珩槿赋予你的一切,本君都可尽数收回。你只是拥有了璃绾的力量,承了她的记忆,终究不是她。为人替身久了,你就痴心妄想自欺欺人将自己真的当作璃绾了?笑话,璃绾可不会这般软弱的被本君拿捏。璃绾斗不过我,更别提你这为人替身的蝼蚁。本君是天地共主,给你任务,是不可拒的赏赐,不是在跟你商榷。”
“我为蝼蚁,便无所谓失去。可是,身居这高位的天君你呢?可有无所谓失去?”
缓过气的鸢璃径直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挺胸抬头。
“天君尽可威胁我,不过,我不好过,那大家都别想好过。我提醒您一句,无相殿中的宝匣……”
“果然是你。她这张脸,可真有用啊,比召唤术都好使。”
“的确很好使。我要求剥去神骨辞去神位,也并非在和您商榷,这是我该得的报酬,我不怕失去被当做璃绾魔君替身而得到的一切好处,所以不受您的威胁,反之,现在被威胁拿捏的是您,该担忧我沦为堕神的,也该是您,而不是我。我生来就是鬼火,异类中的异类,沦为堕神,倒让我拥有了同族,多热闹啊~哈哈……倒是您,该担忧,多了一个手握您秘密与真相的堕神,站到了邪渊讨伐您罪行的队伍。”
鸢璃礼数做全,她可不想因对天君不敬而被天罚雷劈,她恭敬行礼道:“在其位谋其政。我在您的地界,自然受您管辖,我会完成您指派的任务。天君若没别的事了,我便先行告辞了。”
从天帝殿内出来的那刻,鸢璃只觉周身暖洋洋的,方才被天君威严若施压的寒凉一扫而空。
扫帚星君府外,珩槿和肥嘟嘟的赤脚兽坐在她的门槛前,眼巴巴的抬头望着天,见到她身影的那刻,“蹭”地站起了身。
他的结界,依旧还在。
鸢璃落到珩槿身侧,“我时间不多,你快速同我讲一遍你要演的谎话故事。”
“什么要演的谎话故事?”
“我换个方式问,你想干嘛?你的目的达到了,天君派我务必让你听话配合治疗快速康复好征战,不用再装失忆的痴呆了。”
“不想做见不得光的小三了。”
“我从来没承认过你是第三者。”
“好好好,是我死缠烂打的想要做你被藏起来的外室,但是,阿璃死活不肯要我。”
珩槿故作痴傻委屈的眼神瞬间清澈。
“但我话没说错啊,我现在不打算做你见不得光的小三了。”
“你又抽什么疯?”
“我想了想,我爱慕你,你爱慕我,你我彼此相爱,凭什么退居幕后只能当小三的要是我?顺从,退让,换不来与阿璃长相守。只会被阿璃一次一次抛弃。所以,我偏要强扭这个瓜尝一尝。阿璃,我们约定好的,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我永远不会放开你的手。若硬要论恩情择夫君,也该是我才对,没有我,你甚至在蓬莱仙岛活不下去,是我喂养的你,你才有命遇到茶溯洵。论起先后顺序,也该是先报答我的恩情,再报答他的恩情。”
“珩槿,我从最开始靠近你,就是算计利用你,我跟你坦白得很清楚了啊,是你自己蠢到相信我爱你。哪有什么报恩择夫君?我选择茶溯洵,不过是因为,在那夜夜共眠相伴的几万年里,我们彼此相爱,幽冥石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你还真是好骗。再说了,最开始,不是你把我藏起来不给名分的吗?现在来装什么深情,舔着脸讨要名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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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4章 完结终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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