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极其难走,中间还有条不浅且宽的溪水将路隔断,白日来时他把鞋脱了甩到对岸,然后光脚才涉过去的。
此刻,挑着四大捆柴的陆之离又走到了此地,听着潺潺水流声,一个头两个大,他只好将柴丢下,抬起脚来,准备脱鞋。
然而,耳朵一动,似乎隐隐听见了小孩的哭声。他对声音一向敏感,这深更半夜,深山老林,哪会传来小儿的声音?遂竖起耳朵,聚精会神聆听起来,只听山的那头传来剧烈的哭喊,隐隐夹着几声“哥”......
是陆凝的哭声!
闻声,惊恐震怒齐上心头,陆之离连鞋也来不及脱了,操起柴刀,不知哪儿来的神力,黑鸦一般射出去。
陆凝被那东西拖至草丛深处,脸上被荆棘割得血流不止,他又痛又怕,渐渐地嗓子哭哑了。偏偏此时,锋利的野草又将他本已结痂的鞭伤给割破,疼痛令他想起灰衣道人说的话,“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子......”
他不能哭下去了,没人会来的,必须靠自己!活下去的**给了陆凝勇气,他拼命地挣扎起来,两腿猛地一蹬,将那玩意儿蹬得暂时松脱了手,趁着这一间隙,陆凝赶紧爬起来逃蹿。
不知道这东西把他拖到哪里了,林中草木密集,根本看不清下脚的地方。他慌不择路,屁股一摔,就沿着一个大斜坡滑了下去,谁知前面就是悬崖峭壁,滑出去后他直接摔了下去,所幸一棵树从半山腰伸出来,将他挂住。
这里没有林木,阴风阵阵,云开月明。
冰冷的光辉落在悬崖空谷,他竟然一瞬间看清了周遭的环境。抱着这颗小树,望了望下面,只见林涛漫卷,高有百丈,吓得他又哭了出来,心道,“今晚不是被摔死就是被那怪物吃了,哥肯定找不到我了。”
想到这儿,他又抬头望上面看去,只见峭壁上,一个黑影趴在那儿,炯炯地盯着他,似乎正在寻找下来抓他的法子。
看其形状,不像老虎豹子等猛兽,倒像个猴子山魈之类的东西。只是夜太黑,看不清脸。陆凝猜测自己一定是遇到了深山怪物,这次肯定没命了!
但他又不甘心,紧紧地抱着树干,大吼道,“滚开!我不怕你!!”
他虚张声势,企图吓跑那妖怪,但是只见黑影不为所动,直愣愣地看着他,随后探出手来,沿着陡直的峭壁就爬了下来。陆凝尖声大叫,挪动屁股,望树梢上退。
那东西转眼就爬到了树上,沿着树干摸过来。这棵悬崖上的老树已长了多年,树干被虫蛀了,此刻承受着两起重量,吱吱呀呀,摇摇晃晃,似乎顷刻就会断掉。
陆凝已退无可退了,边哭边叫,“走开!别过来!!”
可妖怪哪听得懂人话呢?它沿着树干步步逼近,恶臭逼人,有如腐肉。
它伸出爪子,直抓陆凝面门。
他宁愿摔死也不想被妖怪吃掉,陆凝自诩死期到了,欲松手跳下崖去,突闻一阵尖利的叶笛声响,那妖怪猛地回头一看,接着几片枯叶迎风落下,一枚黄符以雷电之势射将过来,恰好贴在它额头上。
只听妖怪喉中发出一阵咯咯怪响后,便再也不动弹了。
绝处逢生,仿若幻觉。
陆凝仰头怔怔地看着崖上立着的佝偻身影,老柴将口中的叶子吐了,纵身一跃,在空中连踩了几枚叶子,到了树梢,左手提陆凝,右手提妖怪,上了崖去。
陆凝惊魂未定,被放下来后,小腿还在发颤,双手紧紧地捏着衣角,怔怔地望着老柴。
老柴并未苛责他擅自离观,他掐了个火决,周围便燃起一溜圈的火焰来,澄澄光耀下,陆凝一看地上的妖怪,吓得大叫一声,忙躲到老柴身后去。
那是一具穿着道袍的长毛僵尸,眼睛黑洞洞的,满脸尸斑,头发已掉得差不多了,浑身肿胀,不知已死了多久。
老柴将情绪都藏在层层叠叠的皱纹里,他什么都没说,弯着腰俯下身去,将僵尸身上的一枚串珠摘了下来,拿到昏花的老眼前看了看。
他从始至终都很平静,眼睛里没有看出任何情绪。
此时,突听路的那边传来噔噔噔噔之声,一个少年手持柴刀风驰电掣奔到近前,见了老柴和陆凝,急切叫道,“凝儿!”
陆凝也叫了一声“哥!”随后猛跑出来,撞进他怀里。
陆之离看了看地上的僵尸,似乎已猜到了什么,不禁浑身发颤,幸好老柴及时赶到施救,否则凭自己的速度,只怕什么都晚了......
他紧紧地搂着抽噎的陆凝,安稳道,“别怕,哥在这儿呢。”
老柴说道,“柴呢?”
陆之离怔了怔,说道,“丢在路上了......”
老柴颤巍巍道,“......罢了,后面再去扛回来,你带着陆凝,先回观里。”
陆之离低头看了看陆凝红肿的眼睛,知道他受了大惊,但却出奇地没有哭,身上还混杂了许多的伤,心疼不已,点了点头。
陆凝却叫道,“那你呢?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老柴道,“我要留在这儿,守着这具尸妖,等掌门带人来。”
闻言,陆之离道,“要是这妖怪的同伙们都来了,你一个人对付得了吗?”
老柴咳嗽了一通,捶了捶老腰,说道,“不用你们两个小鬼瞎操心,赶紧走吧。”话罢,掏出一枚树叶吹起来,林中扑啦啦飞来一只金黄的鸟雀,光彩熠熠,盘旋不停。
老柴又道,“跟着金雀,它会避开危险,把你们带回去。”
陆之离应了声,背起陆凝,在金雀的带引下,沿着小路赶回去。而陆凝一步三回头,老柴寂寞的背影渐渐被树木挡住,再也看不见了,他才转过去,将头埋在陆之离的背上。
回到观中已是深夜,金门山一片寂静,只有各户宫观的廊檐上挂着的灯寂寂燃烧。守夜的弟子见陆之离一捆柴也没挑回来,而陆凝还一身的伤,打了打呵欠,心道,“明天又有鞭刑可看咯......”
山路漆黑不可见,夜行鬼怪又在林间呓语,早把陆凝吓得够呛,发誓再也不会到林子里去了。进了观,他的心才放下来。
而陆之离一直紧盯着那只金雀,只觉得这种鸟很是眼熟,似乎就是常栖息在青树上的。只见它扑腾着翅膀,飞进了掌门的观中。
他心道,难不成,砍树掀鸟窝的事,真是鸟告的状?
那金雀飞进冷云鹤的房中后,不多时,整个金门山都亮了起来。只见冷云鹤背着剑出了门,带着灰衣道人,以及其他几个同辈师兄弟,在那金雀的带领下御剑赶往后山。
正所谓山上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师长们走得一个不剩,一连好几日都没有回来,那些进山不久的小弟子们个个都懒怠了起来,胆小的在观里嬉戏闹事;胆大的,直接跑到山下去饮酒作乐,斗鸡走狗!
以前有这种好事,那是肯定少不了安博文,赵连明等人的,只是可怜安博文,前几天挨了打,今天才刚刚好了一点能下床走路了,却也不敢再犯忌,和一众师兄弟们在一起闲聊。
既然这样,赵连明也没兴致下山去,在院中梨树下刨了一坛酒出来,这是他从前下山时偷偷买的,藏在树下,一直苦于没机会喝呢,借着今天这个机会和师兄弟靠在廊檐上一同畅饮。
他们边喝酒边议论,猜测着师父和长老们出门的缘由。
只听一个弟子问道,“你们说,后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师父和师叔走了这么多天都没回来?连烧火的老头也走了,我可真草哟,这几天吃的都是什么!”
又一个道,“这谁知道呢?等师父回来了,你问他呗。”
闻言,那弟子吐了吐舌头,叫他去师父跟前问这等闲事,不被骂死才怪。
“兴许,那对乞丐兄弟知道也说不定呢。”说话的是那夜守夜的弟子。
听见那对乞丐兄弟,安博文直翻白眼,不知道在心里诅咒了他们多少回了。
闻言,赵连明惊讶道,“哈?为什么?”
那人道,“我那天晚上看见他们被金雀引回来,那小乞丐一身的伤,像被鬼追过似的。”
“哎,那咱们去问问他们!”
“呐,他不是在那儿么......”说着指了指斜边那栋房子,只见陆之离躺在屋顶上,手里捧着本书,正细看着呢。
这几个弟子无故就要惹是生非的,今日灰衣道人不在,他们更加兴起,早就想捉弄捉弄这个硬茬子了!至于为什么说陆之离是硬茬子,就是因为他挨了灰衣道人那么多鞭,竟然喊也不喊一声的,那张脸如茅坑里的臭石头,又冷又硬,可又明明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人,不知道豪横什么。
这些弟子看不惯他那副样子,就想欺辱欺辱他,看看他是不是跟陆凝一样爱哭!
有人怂恿安博文,“安兄,这可是个报仇的机会,咱们借机耍他一耍怎样?”
安博文翻了个白眼,仰头将酒水灌入肚中,说道,“要去你们自己去,别拉上我。”他是纨绔子弟,爹娘是当地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常常有些好处也少不了他那些狐朋狗友的,内中就有个外号叫小泥鳅的,要趁机讨好安博文,说道,“安师兄,我去给你报仇!”
说罢,就甩手往那边走去。
众弟子忙搁下酒杯,探着头看热闹。
小泥鳅走到廊檐外,仰头大喊道,“喂!喂!”
他叫得无礼又难听,如一只公鸭,挑衅地看着屋顶上面的人。
陆之离不理他,翻了个身,继续看书。
小泥鳅又道,“乞丐,叫你你怎么不答应呢?”
闻言,陆之离怒而起身,居高临下,虎视眈眈地质问,“你说谁是乞丐!”
他气势之威猛,倒把小泥鳅吓了一跳,但仗着自己修了几年道,会点皮毛法术,不把他看在眼里,挑衅道,“我说你呢!怎么?你不是乞丐么?”
那些躲在后面的同修纷纷捂嘴笑了起来,安博文心情也愉悦了不少,低声道,“人家爹娘是卖豆腐的,哪里是乞丐?”
小泥鳅心有灵犀,在那里咕咕唧唧挑战陆之离的底线,说道,“哦哟,你不是自己说的么,你那卖豆腐的爹娘被土匪杀了,”说着还做个抹脖子吐舌头的动作,又道,“然后你们兄弟没地方去,流落街头......你现在又不承认你是乞丐了么?”
陆之离握紧了拳头,脸黑得跟碳球一样,盯着贱兮兮的小泥鳅,猛地跳下去揪住他的衣襟,雷霆一拳将其打翻在地,继而如猛虎扑食,骑到他身上,狠狠地掐住脖子,愤恨道,“你再说一遍。”
犯贱就得挨修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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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折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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