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醒来时,已经身在金门山的床榻之上了。
陆凝见他醒了,立即扑到怀里哭了出来。陆之离浑身酸痛难忍,抬不起手来摸他的小脑袋,只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哥没事,哥命大。”
赵连明刚好进来,没想到他已经醒了,还能开口自嘲,便道,“陆师弟,你的命可真是大,本来都没气儿了,师弟们在山下的大河边上发现你时,几条野狗正在啃你呢!”
陆之离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经历,问道,“我消失几天了?”
陆凝哽咽道,“五天了,昨天晚上才找到的你。”
陆之离呼出口气来,唇角上扬,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嘻嘻道,“这辈子可真算没白来。”
赵连明摇了摇头,出去禀告冷云鹤了。
不多时,小五等人也赶来了。一天之内,屋子里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陆之离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死了,已经到了阴间,不然这些眼高于顶的人,怎么一个个这么殷勤这么关心他呢?
其实他们关心他,不仅仅是因为,冷云鹤这次表现得太过焦急,让他们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陆之离在师父心中,似乎挺重要的?还有个原因,他们对陆之离的遭遇十分好奇,猎奇的心理大过关心他的心理......
陆之离多少只猜得到第二点,凭他们一个劲地询问他就知道了。
只是陆之离伤势太重,平素不爱讲话,又跟这些人多多少少有隔阂,无法多讲。他只知道冷秋霜因为自己被关了一月禁闭,着了急,问道,“她挨打了吗?”
陆凝摇了摇头。
陆之离才松了一口气。
过后,只听陆凝声音沙哑,带着哭腔,“老柴死了。”
“什么?”
陆凝抹了抹眼泪,“他们进山找你,老柴就没了......”
陆之离不知所以,心道难不成他们进入了那个尸洞?问道,“......怎样没了?他的尸体在哪儿呢?”
陆凝哭道,“师父他们,没把他带回来。”
“那你怎么知道他死了?师父说的么?”陆之离不敢相信,老柴虽然从来没在他眼前露过身手,但直觉那些走尸不是他的对手......不应该这么容易就死啊......
“我偷听到的,跟去的几个师兄说,老柴被活过来的树根扎死了......”
话落,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两人转头一看,只见冷云鹤背着手,满脸疲惫地踏了进来,他轻轻看了眼陆凝,哑声道,“凝儿,我要单独跟你哥谈谈,你先出去吧。”
陆凝便从床上跳了下来,跑了出去。
贺知成守在门外,见陆凝红着眼睛跑出来,一把抱住他,安慰道,“好了,哭了一晚上了,眼睛都肿了。”边说边擦去他脸上的泪水。
陆凝将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臂窝里,哭得小小的身体颤抖不止。
贺知成摸着他柔顺的发丝,沉吟半晌,说道,“想不想吃糖葫芦,师兄带你去山下买。”
陆凝抬起头来,抹了抹眼泪,又摇了摇头。他才没心情吃糖葫芦呢,眼睛转了转,说了句异想天开的话,“师兄,你能带我去看老柴吗?”
贺知成怔了怔,老柴死时,他就在旁边看着。尸洞外的青树枯萎了大半,眼看洞内的魔物就要破土而出,而在场之人无有能除魔的,情急之下,老柴便使了一招万木荣春之术,将青树的根唤醒,千万条根须活过来,如蛇一般将他缠绕,扎.进他的血肉,将他吸了个干净......
得到养分的青树又繁茂起来,封魔之阵才没被魔气冲毁。冷云鹤等人,才能重新将魔物镇压住。
而老柴,连骨头都没剩下......
贺知成也是第一次知道,金门山后,竟然还有个这样的尸洞。他为难道,“不行......”见陆凝又要大哭,他补充道,“那里很危险,听话,凝儿,老柴会变成鸟儿回来看你的......”
听了这话,陆凝才稍稍好受点。
屋内,冷云鹤问道,“尸洞里面有打斗的痕迹,是你留下的么?”
陆之离点了点头,“没错。”
得了肯定的答复,冷云鹤眉头紧锁,满脸化不开的担忧。
“师父,那洞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里面有那么多金门山道士的尸体?”陆之离也有很多疑问。
冷云鹤呼出一口气,叹道,“那些,都是金门山开山祖师,和魔物斗法时,死在了那里。”顿了顿,接着道,“西南地界,一直流传着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传说。混沌初开时,九位远古神君横空出世,不过当时并没有分出神仙妖魔之称,九位大神自封为神,将一切臣服于他们的,封为神、仙、灵,将不臣服他们的,斥为妖、魔、邪。”
“内中有一位大神,后来不知怎的,堕入魔道,自封为魔祸大帝,为祸八荒。偏偏他的力量又是最强,逼得八位上古大神联起手来,与他进行了殊死搏斗。魔祸大帝不仅自身强大,还有许多左膀右臂,内中就有一个名为鸩的魔头,八位大神中的某位与这个鸩,在西南地界大战了几百回合,最后成功将鸩击落在金门山,又用神剑将其钉死在地。”
陆之离睁大了眼睛,“难不成,就是尸洞里面那个?”
他想起了那张惨笑的脸,肤白唇红,但一身阴冷鬼气,确如有毒的魔物一般,果真担得起鸩这个字。
冷云鹤点了点头,说道,“鸩虽被钉死,但魔气却经久不散,逃逸出来,害得西南地界年年灾祸不断。金门山祖师爷金鼎神君,凡修时,偶然间在后山发现了灾祸的根源,他带领门内长老和弟子,欲将鸩彻底消灭,但被魔气反击,众弟子死伤惨重......尸洞内无法焚毁尸体,他又害怕魔气经年滋养后,这些尸体变成尸妖,爬出来危害百姓,便几经求索,悟出了一个封魔之阵,在整个金门山种上青树,青树的根系深埋地下,长出金叶子后形成罗天网地的金木之阵,才得以彻底封住魔气......”顿了顿,又道,“金鼎神君为了时刻监视尸洞,在山上养了很多鸟儿,这些鸟儿会经常向我们汇报情况。”
怪不得,一开始不准他砍有金叶子和有鸟窝的树,原来原因在这儿。
冷云鹤眉头深锁,长呼一口气,叹道,“只是近年来,魔气似乎又有破土重生的迹象......你究竟是怎么掉下去的?”
尸洞外里三层外三层设了强大的结界,一般人可是无法进去的,所以一开始,他们也没想到陆之离会掉进了尸洞。
陆之离摸了摸脑袋,疑惑道,“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我在林子里跑,突然好像被一双手给抓住了似的,被拖着走了很远,然后掉进了一个坑里......不过我醒来的时候也不是在我掉下去的地方,估摸着,是那走尸把我给拖进洞里面的。”
他将在洞内的见闻一五一十告诉了冷云鹤,听完后,冷云鹤只道,“多亏你平时勤加练功,否则难以逃出生天。这件事暂时就这样吧,以后不用去深山砍柴了,好好养伤,伤好了,去附近垦垦菜地就行了。”
“哦......”竟然到现在都不忘了给他吩咐活计......陆之离心中腹诽,但因为冷秋霜的缘故,他对冷云鹤已没有那么厌烦了。不用砍柴,万事大吉!
冷云鹤走了,但仍然很疑惑。金木阵的威力虽然减弱了不少,但外面的结界可是好好的,并没有被破坏过。陆之离究竟是怎么进去,又是怎么被暗河冲出来的?种种疑问不得而解,他只能归因于陆之离是天纵奇才,命又臭又硬......
从那以后,金门山的日子跟往常一样,弟子们该练功的练功,该碎嘴的碎嘴,该玩耍的玩耍,似乎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除了少了一个烧火做饭的老头。
但又似乎跟往常不一样了,只是说不上个确切,也许是山上的野花越来越少了吧,陆之离为了采一些像样的花送给冷秋霜,又违背冷云鹤的嘱咐,往深山里溜了几次。
好几次,他都魔怔了一般,总是不经意地就走到了尸洞附近,洞内坐着的尸首,似乎紧紧盯着洞外的他。
他就是有这种感觉,不过胆子太大,不以为意,上次吃了亏后已经加倍小心了,注意到了这一点就赶紧开溜。
后来,陆凝总是不开心,陆之离猜测大概是因为老柴的缘故,他便又一次来到尸洞附近。根据贺知成所说,找到了一株根系特别茂盛的青树,足有几千根根须,盘根错节。根系的土壤里面露出几截破烂衣裳,他猜,老柴一定死在这儿。
不过骸骨早就没了,他也没期望过能真的找到什么可以带回去的东西,只是根系上面有一片叶子,跟其他的不同,脉络纹理呈现出金子般的色泽。他一见如故,将其摘了回去,送给了陆凝,陆凝总算露出了一个笑容,好似见到了老柴一般,拿着它就吹了起来,屋外的鸟儿呼啦啦飞到窗户上,站了一排,静静地听他吹叶子。
动听的叶笛声飘出宫观,飘过山头,连白云听了,也驻足不走了。
时光如此温柔,令人不曾想起过往的腥风血雨。
“师兄,快点儿!”冷秋霜独自跑到一处悬崖峭壁上站着,面朝下面的深水碧潭,眉目皱得好似包子。
贺知成几步赶过来,问道,“就在这水下面么?”
“嗯!”
“你掐个剑诀,让它自己飞上来。”贺知成出了个主意。
冷秋霜翻了个白眼,说道,“我要是能掐剑诀让它自己飞上来,我还用叫你吗?”她的佩剑不知怎的,掉进了潭水中,捞不上来。
“那怎么办?这毒潭的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人钻进去,起好几天的疹子,什么药都治不好。”
冷秋霜泫然欲泣,“那我的剑,总不能不要了吧!”
两人危难之际,突然听见一个少年兴致冲冲的声音响起,陆之离追了过来,说道,“我帮你捡!”说着,甩了草鞋,不等贺知成阻止,就一个扎头跳了进去。
过了一阵子后,果然捞上来一柄小剑。
他从水里爬出来,如一尾欢快蹦跶的鱼,举起剑,嘿嘿笑道,“看,我捞上来了!”
贺知成一脸严肃担忧,冷秋霜却面露得意之色,掐了个剑诀,那剑挣脱了他的手,飞上崖头落到了她手中。
陆之离从另一边山路蹿上来,浑身湿漉漉的,跑到冷秋霜近前,欣慰道,“怎么样?我的速度快吗?”
冷秋霜笑了笑,“快,快得很!你身上痒不痒啊?”
话落,陆之离身上果然痒了起来,生出了许多暗红色的疹子,轻轻一扣,便开始流血。
贺知成见状,说道,“快些回观里,拿点药擦一擦,我刚才正想阻止,你就跳下去了,下次切莫如此冲动了!”
陆之离才不想理他,在心上人面前,他咬咬牙,忍住不适,说都,“不妨事,我不怕痒。”
闻言,冷秋霜的嘴角扯出一丝甜甜的笑意,说道,“师兄,陆师弟不仅胆子大,本事也大着呢。‘真男人’三字,他可当之无愧,一点皮肉之伤,对他来说,洒洒水啦......”
陆之离小心脏砰砰狂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淳朴地笑了笑,“对,我经常受伤,这点小伤不妨事的。”
话虽如此,但身上却剧烈地痒了起来。他再也忍不住了,伸手狂挠,不一会儿,便将自己挠得跟个血人一般。乌黑的血从抠破的皮肤中溢出,沿着脖子、臂膀、脚踝流下,十分骇人可怕。
冷秋霜见状,惊讶道,“怎么了?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到这个关头,他仍然嘴硬,说道,“我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就行了。”
贺知成知道他是个要强斗狠的人,也不劝说了,说道,“我还有功课,师妹,你自己玩耍吧。”顿了顿,又补充道,“陆师弟,你也趁早回观里处理一下。”
说罢,便独自一人,往山下走去。
冷秋霜见状,慌地跟了上去,“等等我啊师兄,我也要走!”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走了,陆之离本来还沉浸在旖旎幻想之中,这时反应过来,往怀中一摸,惊了一跳,青鱼玉佩不见了!莫不是掉在水里了吧?
他回头一看,碧水深深,如夺命阎狱。咬咬牙,立即又一个扎头,跃进了潭水之中。
另一边,贺知成冷着张脸,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
冷秋霜却心情颇好,跟在他身边,背着两手,蹦蹦跳跳,哼着小曲,十分悠然自得。
“师兄,你多久没给我买糖葫芦了?”她故意询问。
闻言,贺知成道,“你忘了六师叔的话了?凡俗之物,不能带上山来。”
“哼,现在拿这话来搪塞我?什么胭脂啊,娃娃啊,手绢啊,你从前买少了?”冷秋霜得意洋洋,斜着一双桃花眼,看着一本正经的大师兄。
贺知成面皮微红,罕见地皱了皱眉,显出不快之意,拔步快走起来。
冷秋霜追了上去,叫道,“你干嘛呀?吃火药了?从前师妹长师妹短,对我那么关心,怎么今天这个样子,还比不上陆之离呢。”
贺知成停下脚步,带了两分愠色,冷笑道,“呵,我哪比得上他?没他俊俏,没他勤奋......”顿了顿,面有沮丧,“也没他得师父心意......你以后去跟他好吧,绝对有求必应。”
说罢,迈出步子,大踏步走了。
冷秋霜被他那莫名其妙的恼怒弄懵了,追上去,说道,“师兄,你究竟怎么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带上陆之离一起玩,那咱们以后不叫他了。”
这话又把他说成什么人了?嫉妒发酸?
贺知成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暗暗反省自己不该说出那番气话。他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盯着冷秋霜,认真道,“你是在带他玩吗?你明明是在捉弄他,我就没听说过剑掉进毒潭里,不能掐剑诀飞出来......”
见被他戳穿,冷秋霜面不红心不跳,翻了个白眼,刁蛮道,“谁叫他跟个烦人的狗一样?我就是被他害得关了禁闭,还差点挨鞭子!他既然要舔,我就让他舔个够!”
贺知成无语了一阵,那明明是她自己先挑起的祸事,遂道,“你忘了之前捉弄他,闹出人命吗?”
陆之离虽然命大活了下来,但老柴却死了。这件事虽然不能完全怪罪冷秋霜,但终究是出了人命的。
冷秋霜才不介意别人的死活呢,不过她很介意贺知成的看法,见他生气,便拉着他的袖子,撒娇道,“好了,好了,我以后不捉弄他就是了。师兄,你难道还要我去给他道歉吗?”
她本就是个水灵的美人儿,撒起娇来,花朵失色,月亮东沉,叫贺知成瞬间就没了主意,摇了摇头,无奈道,“可记住你说的话。”
“好了,记住了,记住了,我再招惹他我就是小狗!”
另一边,皓月当空之时,陆之离才拖着溃烂**的身体回到了观内。
陆凝见他这个样子吓了一大跳,忙跑到药房,找管药的老头拿了些瓶瓶罐罐,回来又是洗又是擦,才堪堪将血止住。
夜间时分,陆凝缩在陆之离臂窝里,心疼问道,“哥,你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陆之离又忍不住想挠挠身上,被陆凝按住了,叹了口气,随后又莫名其妙笑了一声。掏出青鱼玉佩来,借着窗外的月光细看着,喃喃道,“凝儿,你知道吗?娘曾经说过,这块玉佩以后要给陆家的媳妇儿。”
陆凝才**岁,哪懂得什么媳妇不媳妇的,困意袭来,迷迷糊糊地回应了一句,“不要搞事儿了......”
青鱼玉佩做工拙劣,不是上好的玉,却是他们祖上传下来的。说是传了好几辈呢,由此可见,陆之离祖上也穷了好几辈。
他将它紧紧地攥在手心里,闭上眼睛,睁开眼睛,都是冷秋霜那娇媚可爱,语笑阑珊的脸。
说不出的美,说不出的动人心魄......
[摸头][摸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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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青鱼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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