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论道定在三月初七日,这场盛事百年一遇,仙门百家无不是提前了二三十年准备着,就为了在会上一展实力,遛遛这些年抓来的大妖,耍耍练成的灵器,展示门下子弟的实力等等。
所作的这一切,无非是在四海八荒面前给自家老祖宗争一口气罢了;有些仙门并没有修出神君,也要来凑凑热闹,当然一方面是为了显露手腕,树立形象,另一方面,在天庭诸神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也可多获得些护佑,说不定就修出了神君呢?
金门山为此一会,也是准备了多年。贺知成,便是长老们走遍四海八荒,专门去寻来培养的......
灵山路途遥远,日子越近,变故就越多,保不准有些邪魔生事。为防路上有变,冷云鹤与两位长老计议一番,决定提前动身。
此行除了山羊胡子等人,冷云鹤还带了贺知成等十位战力尚可的门内弟子,再加上两位长老,以及几个闲人。
陆凝便是闲人之一了......大概还是因为陆之离之死,冷云鹤近些年一直对他照顾有加,有大弟子们的好处,就少不了他的。是以,此行也带上了陆凝,叫他出去看看热闹。
他像个小动物似的,东跑西蹿,时而跑到猪圈里去告诉小鸡小兔子们,他过不多久就会回来,时而又跑到观后,将鸟儿们都唤来说上几句短暂离别的话儿,接着又回到房里,欢快地收拾起行李来。
他是个头脑简单,容易快乐的人,只要不刻意思索,便不会烦恼。那天与贺知成相遇,掉了几滴眼泪后,他就想开了。
对贺知成的爱可是来得莫名其妙,因此,他只想将这份感情藏在心底,等时间将它慢慢蒸发掉。
他兀自拾掇着,一想到要离开金门山,到遥远的灵山去玩耍一通,心情就慢慢地好了起来,一边找衣裳一边还哼上了。
从衣柜里翻出了个青鱼玉佩,他拿起来看了一会儿,便塞进了怀里。这玩意儿也得带走。
门轻轻响了两声,陆凝并不回头,问道,“谁?”
“是我,凝儿。”
闻言,陆凝立刻下了炕去,将门打开,只见贺知成站在门外,摸着后脑勺,很是一副拘谨的神态。
“师兄,怎么了?”陆凝竭力让自己表现得自然妥当,所以看着他,十分温和友善。
贺知成近来总觉得两人之间生出了隔阂,似乎自己那天的道歉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早就想再找个机会跟这个小家伙好好聊一聊,只是一直没得空,现在偶然经过这儿,听里面传来陆凝的哼声,才不自觉上前敲了敲门。
他问道,“凝儿,你在做什么呢?”
“我收拾东西,你进来坐吧,师兄......”说着往里边一让。
贺知成抬腿跨了进去,只见屋内陈设简单,但干净整洁,心中隐隐有些不舒服,他问道,“你是,不打算搬回来了吗?”
陆凝扬起唇角,坦然一笑,“我长大了,师兄,你那屋子又小又窄,住两个人有点挤了......”
贺知成不敢看他的笑容,歪头打量着屋内,最后低下头去,沉声道,“你是不是没原谅师兄?”
陆凝立即摆了摆头,温声道,“没有,我早就原谅你了......”他确实没有怨恨过他,又谈何原谅不原谅呢?只是除了这句话,却也不知道说什么。
贺知成脸色阴郁,心情不好。陆凝猜测是因为自己不声不响地躲了他这么久,害得他一直愧疚难安,自己心里也难受,末了,便补充了一句,“师兄,我一直喜欢你的,你不要往心里去......”
这句话一出口,他又觉得不妥当,傻乎乎的,明明自己才是被占便宜的那一个......真是对他不公平!
陆凝抬起眼来,腼腆地看了看贺知成,没想到正和他的眼神对上,贺知成深邃的眼睛中充斥着迷惘不定,“是吗?”
陆凝点了点头。
“我不信。”贺知成看着陆凝那一张讶异的小脸儿,清秀的眉目微微拧着,嫣红的小嘴儿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又什么都没说。
贺知成猛地站了起来,抓住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郑重问道,“你说喜欢师兄,是怎么个喜欢?”
“我......就是......”陆凝被他脸上那迫切的神情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半天,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最后皱着小脸,委屈道,“你捏疼我了。”
贺知成立即松了手,深深吸了口气,无奈道,“对不起,我一直担心那天伤害了你,太着急了。”
他不能再待在这儿了,多看这小美人儿一眼,神经都要爆炸了似的。他一定是被癔鬼附了身,不然如何总是做出一些自取灭亡的事来,慌张道,“我走了,你忙吧......”
说完,便往门外走去,末了却又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拿出一串糖葫芦来,递到他手上,说道,“之前下山买的,忘了给你,别被六师叔发现了......”然后,匆匆离去。
这糖葫芦十分的饱满晶莹,圆润可爱。陆凝看着,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却又没有笑意,只将糖葫芦轻轻地捂在怀里。
翌日一早,金门山众人便上了路。
冷秋霜兴致高昂,如一只飞出笼子的鸟儿一般,她不想跟着大部队那慢慢吞吞的速度走,一个人风一般地蹿上前方树梢去了,边跑边叫,“师兄,快来追我。”
贺知成也不愿跟在后面,因为他总是忍不住盯着陆凝看,但又害怕陆凝见他在身边,一路上不自在,便也跟着冷秋霜跑走了,一边追逐,一边叫道,“师妹,等等我!”
他们两人是从小玩惯了的,青梅竹马。贺知成只有在这时候,才不会表现得那么老成,他充满了活力,就像一个大孩子似的。
赵连明眼见他们两人风一般地跑走了,瞬间就没了身影,不禁面色忧伤,叹道,“唉,我也想跟师妹一块儿呢......可惜她那声师兄叫的不是我......”
小五等人一向没话的,好像生来就是个稳重的性子。是以少了其他师兄弟们的聒噪,一路上倒显得有些无聊。
不过赵连明不介意自说自话,他侧过头看了看沉默的陆凝,突然揽住他的肩膀,嘿嘿笑道,“没事儿,没有师妹,我有小师弟。”
他们现在倒是不称呼小乞丐了,改而装模作样,兄友弟恭似的唤起小师弟来。都是因为陆凝这几年,个子长高了,相貌生得越发美丽。山上女孩子不多,仅有的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冷秋霜,自然是他们勾搭不上的。
剩下还有两三个老嬷嬷养的女孩子们,但长大后都放了山下的人了。自然也不跟他们这些登徒子勾搭。
就只剩下一个单薄的陆凝,那脸上倒也有几分男子的英气,但不知怎的,一看见他,就不想把他当成男人。他那身浑然天成的软弱气质,不知不觉间就勾引得非正派人士人想入非非,正派人士魂牵梦萦。
不过陆凝本人不知道他们怀着的龌龊心思,安之若素,随便怎么称呼吧。挣脱了赵连明的手,快步走到冷云鹤身边去了。
灵山远在东荒,他们一行人可不能随时随地御风而行,那太耗费体力了!是以走走停停,偶尔还要雇马乘船,虽然舟车劳顿,但胜在山川风物别样新颖,是以前从来没见过的,倒走得也不算太累。
乘船跨海时,贺知成坐在陆凝身后,偷偷地伸手握住了他。陆凝倒是很平静,走出来这些天,心情开阔了许多,是真的想通了。只以为贺知成把他当幼弟看待,他便把贺知成当兄长看待。
所以,他并没挣扎,任由贺知成握着他的手,还回握了一下。贺知成见他不反抗,松了口气,渐渐地欣慰起来。
原来陆凝,并不是厌恶他的。
一行人走了十多天,总算是赶在三月初七的前一日到了灵山。
这灵山巍峨宏伟,气势压人。山上佳气沉浮,郁郁葱葱,又遍布宫观,广罗帆旗,真好似神仙居所。
听说今年的东道,是蓬莱仙君住持。
众人上了山,便被领到了各自的下榻之所,好巧不巧,玉虚山就在他们隔壁。
玉虚老祖见了冷云鹤,免不了要寒暄一番。那被贺知成折了一条腿的胖道士竟然也跟了过来,仇敌相见,分外眼红,但掌门在前面寒暄,小辈们也不便出言挑衅。
便用眼神互相较量着,只是胖道士一直很郁闷,那贺知成看着别处,并不理他们。倒是冷云鹤那女儿,横眉竖目地瞪着他,好似要吃人一般。
寒暄片刻,玉虚老祖突然发问,“哪位是除了旱涝与蝗虫两位邪神的贺贤侄呀?”
此言一出,其他仙门子弟纷纷好奇地围拢了过来。一口气除了两个邪神,那可不得了啊,天上的神君还有办不到的呢。都睁大了眼睛,在人群里无着无落地扫视起来。
冷云鹤与长老们满面荣光,将贺知成推了出来。
他今日穿了一套利落的衣裳,腰上束着宝带,腕上扎着绑护,头顶白玉冠,胯携飞云剑,身长八尺,眼窝深邃,鼻梁高挺,看起来颇有气势,但浑身却又一股谦逊气质,端的是落落大方,有礼有度。
有些女弟子看了这一眼,立刻芳心动荡,两腿乱颤,脸上飞起两抹红云。
贺知成拱手客气了一番,说道,“那绝非我一个人的功劳,若不是师父替我挡了蝗神一招,只怕我已经没命站在这儿了......”
玉虚老祖笑得十分和蔼,伸出手来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贤侄太谦虚了,仙门百家都想见识见识你的实力呢,明天你可千万要好好表现,也让咱们观摩观摩贤侄的风采呗!行了,时候不早了,你们也落脚整顿去吧。”说完,对冷云鹤点了点头,便带着弟子们往自己的屋子走去了。
其他人见状,也赶上来跟冷云鹤寒暄了一番。他便将赵连明唤来,叫他带着师兄弟们去落脚整顿,自己与两位长老以及贺知成,干脆站在外面和其他掌门客套起来。
那些个子弟说什么都要同贺知成握握手,冷云鹤轻轻看了贺知成一眼,他便会意地点了点头。这种场合,就怕那些小人借握手之机下个蛊啥的......
回到房里,玉虚老祖开始盘起腿来打坐。
胖道士等人腆着脸凑到近前,低声下气问道,“师父,你刚才触碰了贺知成,感觉如何?”
玉虚老祖冷冷一哼,“你不是跟他交过手吗?还不清楚他的实力?”
胖道士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我是被他打了一顿......但是,当时他握着我的脚,我脚上感知不到他的实力嘛......”
玉虚老祖阴阴地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个胖徒弟,又恨铁不成钢地狠狠闭上了。
糟心!看着就来气!同样走遍了四海八荒寻来的有仙根的弟子,为什么他的徒弟就比人家的差那么多呢!武力比不上就算了,模样还比不上!
瘦道士看出了老祖心情不快,说道,“师父,你老人家也不必挂怀,金门山是走下坡路的,一代不如一代了。他们也就出了一个贺知成,其他弟子的实力根本上不得台面。哪像咱们呢?我们虽然拔尖儿的少,但实力中等偏上的却占大多数呢!”
又一个矮弟子凑上来说道,“是呀师父,他们要是厉害,那天晚上,旱涝神夜袭金门山时,他们又怎会被打得那么惨呢?我听说简直毫无还手之力!要不是其他早就下了山的弟子赶回来救援,只怕金门山都没人能来参加灵山大会!”
胖道士自觉找了点面子回来,点点头,十分憨厚地说道,“单挑贺知成,咱们不是他的对手,避开他就行了嘛。要是来个群雄混战,一定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受了这半天的聒噪,玉虚老祖隐隐地不能再忍了,怒喝道,“你还群雄混战,别给我丢脸就成了,出去!”
见老祖生气,弟子们忙不迭手脚并用跑了出去。
当天晚上,灵山道场上大宴仙门百家。玉液琼浆,瓜果满盘,繁花锦簇,华灯璀璨,真对得起百年盛会之称。
蓬莱仙君是个好面子的人,大家远道而来,自然不能办得太寒酸嘛。
但是内中难免有冤家对头,暂时寒暄两句尚可,但若坐在这儿面对面喝闷酒,那可太冷了。他们是来一较高低的,不是来喝酒谈天的!
于是,蓬莱仙君灵机一动,提了个议,“诸位好不容易聚一次,值此良辰美景,不来几位英雄豪杰切磋比较一番,岂非遗憾!”
几位不知哪门哪派的老头附和道,“正是,正是,只是怎么个比较法呢?”
“斗法,说法,再或弈棋、作对子、作诗、书法,种种都可。”众人说道。
蓬莱仙君捋捋胡须,嘿嘿笑道,“正是,正是,我这就叫弟子拿些棋枰、纸笔、灯笼过来,诸位慢用。”
说着就把人派出去了,不一会儿弟子们拿了好些东西过来,那起不甘落于人后,暗暗较劲的仙门立刻蜂拥了过去,你来我忘,斗了起来,似乎非要借这个机会竖立个能文能武的形象,把旁人给比下去不可。
蓬莱仙君一看有人拔出了剑来,忙笑吟吟喝止道,“哎!切记切记,咱们今晚只能说说,或者动动笔上功夫,切莫刀剑相向,即或斗法,也只能斗斗小法,点到为止,以和为贵!诸位道行通天,武艺过人,也要等到明天,诸位神君下了场,到时候再好好表现不迟!”
说完,他立即八面玲珑,端着酒盏四处应酬去了。
蓬莱仙君也慕名去见了见冷云鹤,以及那声名鹊起的贺知成,夸赞客套了一番后,端着酒杯晃过人群,看见玉虚老祖孤零零坐在那儿,好似在观察场上各门各派的弟子们,立刻迎了上来,握着他的手,十分友爱地问道,“老祖,近日还曾饮酒不曾?”
老祖抽了抽嘴角,不冷不热道,“不饮了。”
蓬莱仙君心虚地干笑两声,寒暄一番后,赶紧跑走了,一边暗骂自己愚蠢,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原来当年他得知玉虚老祖即将迎来天劫飞升成神,便将他邀请至府上饮酒,以示巴结,谁知玉虚老祖嗜酒如命,但酒量不好,喝得醉呼呼的,竟然错过了天劫......若要成神,还得再等五百年......
酒这个字,现在就是他的大忌。
蓬莱仙君倏忽转到了另一边去,没想到竟然撞见了长芦山那帮人,立即热情洋溢地迎了上去,“哟,长老,你家这些弟子们模样可真是俊秀呢,一个个香风扑鼻,还在学制香呢?”
众所周知,姜留神君从不在乎座下子弟们抓鬼驱妖的本领如何,就好调香制香这一口。但他收徒弟的条件又非常苛刻:不论男女,首先模样得倾国倾城,其次出身得王公贵族,最后要懂琴棋书画,四书五艺。最后的最后,才是要有仙根。
所以到目前为止,姜留神君几千年来,只成功收到了四五个徒弟,宫内的仙童都比弟子还多。
这一场夜宴上,几位仙门长老抓着蓬莱仙君,询问得道成神的天机。这也不算什么机密,毕竟成不成神,主要还是靠自身修行的,至于天劫,那就是一道旨令而已。
但是蓬莱仙君还是故作神秘的笑了笑,“我听东极神君说,神运卦象上显示,最近便有一位青年俊秀即将得道呢。”
闻言,众人又惊又喜,但细一思索,自己门内的青年俊秀们,只怕还不够格,莫非......他们将目光齐齐转向场上谈笑风生的金门山弟子,只见贺知成有礼有度,俊秀非凡,登时,酸水直冒。
而场上的其他人早就把耳朵竖起,听着蓬莱仙君等人的窃窃私语,听见那句话,各自心中似乎都有了人选。一时间,几家欢喜几家愁......
冷秋霜喜滋滋地抱着冷云鹤的手臂,看着场上贺知成意气风发的高大背影,眼睛里的爱慕憧憬之情几乎要流了出来,她轻声道,“爹,要是六师叔在这儿,听到这话,不知道该多高兴呢......”
冷云鹤一向谨慎低调,说道,“不要胡说,未必就是知成。”但面上,却还是流露出发自内心的自豪微笑。
贺知成心有所感,回头望他们看了一眼。冷秋霜十分兴奋地冲他挥了挥手,他点了点头,会意一笑,而后目光越过了她,落在了灯火阑珊的地方。
我每年加班到深夜,回来也没忘了充实存稿箱,我不值得你们爱吗[可怜][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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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灵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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