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成被救上来时,已看不出人形,只剩一团模糊的血肉。
所幸那天,金鼎神君来到金门山考察尸洞的情况,顺便救了他一命。他将贺知成带回天界,由东极神君重塑□□,又借来魂盏吊在头上,吊了七天七夜,最后才得以活命。
醒来后的贺知成,好似换了个人一般,双眼呆滞无神,与从前那睿智精明的模样判若两人。
冷云鹤是一万个痛心疾首,他花了多少心血,才培养出来这样一个弟子,竟然成了个傻子!
灰衣道人倒是看得很开,劝慰道,“师兄,那孩子从小争强好胜,从没落在人后,也没怎么被责罚过。心比天高着呢,以后切不可再打骂了。就看他的造化吧,若真心悔过,那就留在山上,如果还是心怀邪念,那就趁早毁了他的修为,将他送走.......这也是无奈之举,唉......”
冷云鹤点了点头,随口问道,“老祖宗说什么时候下来除魔?”
“六月初七。”
陆之离一会儿东跑一会儿西蹿,他刚进山里摘了一大捧新鲜的花束回来,正想找个缸子弄点水养起来,等冷秋霜回来了,当面送给她。
陆凝追在他屁股后面,不住地央求道,“哥,你教教师兄吧,让他变得跟你一样强,好不好啊哥,求你了!”
陆之离走得太快,导致陆凝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不注意,绊了一下门槛,差点摔个狗啃屎。陆之离神速地接住了他,心情颇好地在弟弟额头上弹了弹,说道,“别来烦哥,哥有事儿呢。”
说完,哼着小曲儿离开了。
陆凝紧追上去,抓着他的手臂摇起来,“哥,你听见我说话了吗?你答应我,我就不烦你了。”
陆之离被他烦得不行,停下脚步,沉默了一会儿,皱着眉回头问道,“你是我弟弟,还是他弟弟?”
他在鬼阵下呆了太久,对那些凶邪平时都没什么好脸色的,不经意间就流露出了一丝凶样,把陆凝吓了一跳,立即放开了陆之离的手臂,怔怔地望着他。
随后,他皱了小脸,转身就走了,边走边埋怨道,“不教就不教,凶什么凶。”
陆之离一时失态,后悔莫及,立即反过来追在陆凝屁股后面。他抓耳挠腮,倒是很想道歉,但又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明明就是陆凝不识时务嘛!
如果因为自己偶尔凶了凶他,就耍小脾气,那也太不是男人了!跟那些小气的姑娘家有什么差别!
但是,他还是于心不忍,大概毕生的柔情都用在这个小冤家身上了。
“凝儿......凝儿......”他唤了两声。
陆凝就当没听见,加快了脚步,奔跑起来。边跑边抹泪,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心疼贺知成,小部分原因才是因为被陆之离凶了一脸。他一直觉得陆之离这几天对他不怎么上心了,他和师姐走得太近,简直快要忘了自己还有个弟弟了!
陆之离见把陆凝弄哭了,心中不快,加快速度一把将他拉住,沉着脸教训起来,“凶你一句,你就哭?这些年跟着贺知成,是被他当妹妹养了吗?”
陆之离欺负了他,竟然还出言不逊!陆凝咬着牙将他推开,恨恨道,“不要你管!”
“行吧,我不管你,以后别来找我。”陆之离也来了气,撒手就走了。他其实是有些嫉妒的,凭什么贺知成要从他这儿分走弟弟的依赖!
两人赌气分开,背对背各走各的,一转眼间,都消失在回廊上。
陆凝径直去探望了贺知成,发现他的状态越来越好了。
冷云鹤送了他一把新剑,此刻正在屋子里一边擦剑,一边和来看望他的小五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他头脑清晰,表达流畅,渐渐地恢复了往日的精明睿智模样,不禁叫陆凝放下心来。
大概折腾了这么些天,他已经想通了。
有人走歪门,有人习正道。
贺知成确实是想通了,在冷云鹤和几位长老面前道了歉,决心痛改前非,踏踏实实修炼。只是跟冷秋霜之间的关系却一直不见缓和,大概是两个人都拉不下脸来。
陆凝知道了他的心思后,也不再央求着陆之离教贺知成什么法术了。他已经好几天没跟他哥讲话了!
不理就不理,谁理谁是小狗。
然而,那天晚上,陆凝洗了脚钻进被窝中,正欲睡觉时,突觉身后有人爬上了床,接着自己便被搂进了一个温暖结实的胸膛里。
陆凝不想理他,闭上眼睛,只当自己睡着了。
而陆之离却不想如他的愿,搂着弟弟又亲又掐,直把他弄得烦躁不堪挣扎起来,又凑在脖子边,笑嘻嘻地喷出热气,“哥错了,凝儿,原谅哥吧。”
“不会原谅你!”陆凝使劲儿挣扎起来,撅着小嘴气呼呼道。只是被陆之离紧紧地搂在怀里,动不了分毫。
陆之离将他翻了个身,面对面搂着,叹道,“哎哟,原来我这弟弟养了这么多年,这才知道是个妹妹变的。”
陆凝面色绯红,怒道,“不好笑!我是男人,不许你这么说!”
陆之离忙讨饶道,“好好好,你是大男人,是大英雄,是大男子汉,行了吧。”顿了顿,又低声下气道,“别生哥的气了,成吗?”
陆凝还嘴硬,“你欺负我,想我原谅你,做梦!”
陆之离便无赖笑道,“那我就一直搂着,等明天他们来找你,发现你这么大个男人了,还跟哥哥抱在一块儿,羞不羞死你!”
陆凝气白了脸,索性闭上眼睛,不理他了。
陆之离以为真把他惹恼了,方才慌张起来,紧紧搂着陆凝,又是亲脸又是说好话,最后说得口干舌燥,累得侧躺在一边,咽了口口水,叹道,“我没力气了,你这家伙,真是头犟牛。”
闻言,陆凝才噗呲一声笑出来。他徐徐睁开眼睛,盯着陆之离看了半晌,才温声道,“哥,我原谅你了。”
陆之离也笑了笑,又要来亲他,被陆凝躲开了,他义正言辞道,“我已经长大了,你以后不要动不动就亲我。”
陆之离便讪讪地点了点头。
他只觉得这被偷走的七年在他和陆凝之间,制造出了一个很虚幻的鸿沟。他一直觉得陆凝还是个小孩子,但是现在一细看,没想到,他已经长成个大人了。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兄弟俩共躺一张床,都觉得此刻的时光如此温柔,待他们可真不薄。
陆之离掏出那枚青鱼玉佩,凝神细看起来。从灵山回来后,陆凝便将这东西重新交给了他,也算了全了遗憾。他一直以为,这枚玉佩已经遗落在了鬼阵之中。
看了半会儿后,方才道,“凝儿,我打算把这枚玉佩送给秋霜师妹,你答应吗?”
陆凝怔道,“为什么?”
陆之离将其握在手心里,聆听着窗外的虫鸣,半晌后说道,“你有了喜欢的人就懂了。”
闻言,陆凝在黑暗中细看了他一会儿,随后转过身去,背对着陆之离,喃喃道,“你送给谁都行,早点睡吧。”
冷秋霜与贺知成吵了架,直到现在,两人也无话可讲。偏偏她最近又和陆之离走得很近,陆凝忍不住便会想,“师姐是不是真的不喜欢大师兄了?那大师兄还喜欢她吗?”
如果她喜欢哥,哥送她青鱼玉佩,那也没什么。
陆之离早就想表明心意了,他准备了很久,酝酿了好些话儿。只是可恨这两天一直都没有遇到冷秋霜,否则早就打开了心匣,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倒给了她。
他想象着冷秋霜接受他时,自己会是何等欣喜若狂,从十几年前上山的那一刻,他就一直幻想着那一幕。
只是当时他太弱了,没有勇气,现在,一切搏得美人芳心的东西,他都有了。
这一日,春光明媚,他远远地看见冷秋霜往附近的山头上跑去了。估摸着不是练剑,便是散心。那儿只有她一个人,可是个告白的好时机,于是立刻回到屋子里,将养起来的鲜花儿尽数拔出来,湿漉漉地捧了出去。
这花儿确实鲜美娇艳,但又不会落于俗套,料想冷秋霜是喜欢的。其实不仅女孩子喜欢,这花儿特别招摇,还吸引了许多其他同修的注意。
他们略感惊奇地盯着陆之离,不知道他捧着这些花儿是要干什么。恰巧此时,陆凝晨修结束,正往回赶,在园子里和他撞了个对面。
陆凝见状,便惊讶道,“哥,你怎么把花儿拔了?”
陆之离笑了笑,说道,“我要把它们送给秋霜。”说完,走近陆凝身边,低声道,“我要告诉她,我喜欢她。”
闻言,陆凝也笑了笑,“万一她说她不喜欢你呢。”
“不可能。”陆之离说完这句话,便大踏步出了山门,往山上走去。陆凝见他如此自信坦荡,心中竟也生出三分期待,笑道,“哥,我要跟你一起。”
陆之离带着陆凝,转眼就走到了山上去。
此时,冷秋霜正坐在石头上,用两个拳头撑着脸,双眼低垂看着脚下。一会儿后,她开始摇晃起来,左摆又摇,看起来无聊之至,眉头轻轻拧着,似乎又带着点儿愁绪。
一个人发呆发得太久,喃喃道,“怎么还不来......”
说话间,后面便有足音响起,她激动地回了头去,却看见陆之离捧着花儿走了过来,面上神情微妙地变了变,站起身,惊愕道,“你怎么来了?”
陆之离眉眼含笑,缓缓走近,也不回答她,而是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秋霜,你看这花儿好看吗?”
冷秋霜已然猜到了来意,这人定然是来送她花儿的。她想起多年前,曾经讥讽过陆之离采来的花儿太俗艳,不过当时,陆之离只是个不得人心且又弱小的家伙,她没把他放在眼里过。
现在今非昔比了,冷秋霜不想开罪他,大大方方地抽了朵花儿出来,拿眼睛上扫下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挤出个不算违心的笑来,“挺好看的。”
陆之离听了这话,内心欢快有如乱撞的小鹿,别提多高兴了。出师顺利,解下来,他要把那些酝酿好久的话儿都倒出来!
在这之前,他竟然有点紧张,毛手毛脚地把那青鱼玉佩找了出来,递到她面前,笑问道,“那你看这个,好看吗?”
那玩意儿通体碧绿,尾巴上面系着一条红色的丝绦,年代看起来有些久远了。冷秋霜出于好奇,接过来细看了一会儿,只见其做工虽然粗糙,但囫囵的一尾小鱼倒别有一番可爱,说道,“别致。”
陆之离本来十分忐忑,要是冷秋霜说一句不好看或者不喜欢,那他还怎么出手呢!
如今得了评价,心里落下了一块巨石,脱口而出道,“送给你了!”
“啊?”闻言,冷秋霜面有错愕,“送给我?”
她瞅着陆之离因为紧张而胀得绯红的脸,好似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般。她正欲将玉佩还给他,陆之离却突兀地说了一句,“我喜欢你啊,师姐。”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喜欢你很久了。”
他表现得这么明显,冷秋霜其实早就知道了,但亲耳听到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她对陆之离的感情,说来很复杂。自己曾经那样捉弄他,差点把他害死,但陆之离却少见的并不记恨,还不知疲倦地追在她屁股后面。
如今时过境迁,他在鬼阵中呆了七年,还是没有忘记她。不得不说,冷秋霜有那么一点感动。
但也仅仅就是一点感动而已。
她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手中拿着玉佩,低着头,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境地。半晌后,她抬起头来,欲义正词严地拒绝他,没想到,眼角余光却突然扫到了转头就走的贺知成。
也不知贺知成什么时候到的,大概率什么都听到了。他转身就走,走得很落寞,很决绝。
虽然冷秋霜什么都没说,但还是有一种被捉奸的感觉。她慌了神,连玉佩也来不及还了,拔腿便去追贺知成,慌张叫道,“师兄!别走!”
她自知与贺知成的关系太僵硬,虽然明明自己才是受委屈的那一个,但今日还是主动拉下脸来,约了他,想好好聊聊,希望两人能重归旧好。
她跑得很急,三两步便蹿了出去,将贺知成拉住了,慌张道,“师兄,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贺知成神色平静,说道,“我吭了声,不打扰到你们两个了?”
冷秋霜面色剧变,急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的心意你还不知道吗?我从头到尾喜欢的人只有你一个呀!”
山间起了风,将两人的发丝吹得一片凌乱。
贺知成背着手,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似乎在好好思虑要说的话。他看着冷秋霜,只觉得她惊慌忐忑,巴巴地看着他的样子,十分可怜。他们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从幼时到成年,明明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一对。
冷秋霜依赖他,他也把她捧在手心里。一直都是这样。
他喜欢了她那么多年,真的是好喜欢好喜欢......
可是,世事无常,心态随时变化。现在,他看透了,看得很透很透,都可以遁入空门,当和尚去了。倒不是说对冷秋霜和其他人有多失望,他只是对自己失望。
冷秋霜抓着他的手,连日来的心惊忐忑委屈统统化成了泪水,从眼角滑落,“师兄,你说话呀。你现在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一句话也不说,知不知道我很害怕?”
贺知成叹了口气,“师妹,对不起了。”
“不要对我说对不起,这样我更害怕!”冷秋霜抱着他,不由分说地将头埋进他的胸膛,哭得泪水涟涟。
贺知成轻轻将她推开,认真又平静地说道,“师妹,你要选择谁是你的事,何必在意我呢?不要可怜我,去你喜欢的人身边。”
说完,他抽身便要走。
冷秋霜却被他的态度刺激到了,抓着他的衣袖,大叫道,“师兄!不是说好了要娶我的吗?你现在怎么这个样子!”
贺知成淡淡道,“我没说过要娶你,我配不上你了,师妹,对不起。”
“你还是个男人吗!”冷秋霜痛得撕心裂肺,蹲下身去,嚎啕大哭起来。
这动静早将在附近练功的小五和赵连明等人给引来了,他们静观形势,大概也猜到发生了何事。
见冷秋霜哭得那么伤心,不知该不该去劝慰一番。
离冷秋霜最近的,是陆凝。他刚才一直远远站着,怕打扰到陆之离告白,此刻亲眼看见冷秋霜与贺知成闹掰,心中五味杂陈,却也不知该说什么。
他抬头看向陆之离,见他仍然捧着那束花,一直定定地看着哭得伤心欲绝,单薄无助的冷秋霜,神色是从来没见过的阴郁和淡漠。
想必哥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此刻去劝慰冷秋霜,定然要触霉头,可陆凝也无法对一个痛哭的女流之辈坐视不理。他礼貌性地劝道,“师姐,这里风大,你快别哭了,待会儿受了凉,嗓子疼。”
赵连明溜了过来,也插了一句,“是呀,师妹,何必这样怄气呢?师兄不喜欢你,我喜欢你呀!”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冷秋霜便找到了撒气的对象。怒冲冲站起来,抹了把眼泪,嘶叫道,“都怪你们!”
她怒目圆睁,死死地瞪着陆凝,发疯般狂叫道,“尤其是你!你和你哥不这个时候来骚扰我,师兄怎么会误会?!”
陆凝怔怔道,“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你把师兄还给我!还给我!”说完,像被鬼上身了一般,冲上去,狠狠地推了一把陆凝。
她对这个小师弟,一直都没有好感。总觉得他蠢笨迟钝,偏偏幼时还粘着贺知成,三天两头哭闹找事儿。贺知成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要主动照顾这小乞丐,哄他逗他的时间,比跟她在一起的时间都多!
不是他们两兄弟,她与贺知成,怎么可能走到这一步......
冷秋霜伤心欲绝,想起了手中的玉佩,怒而往山下悬崖扔去。那玉佩连声音也没发出一声,就落进了茫茫深涧之中。
陆凝记得那玉佩是娘留给他们的,是哥说过要送给喜欢的人的。他看着空空如也的悬崖,心里也空空落落的。
“你该怪我。”陆之离缓缓走过来,声音沧桑嘶哑,神情隐隐地透出几分破碎。
他本来忐忑地等待着冷秋霜回应,没想到她一看见贺知成,便立即将他抛下,转而去跟对方撕心裂肺地谈起了爱。
这让他想起了曾经在鬼阵之中见过的一个丑陋的妖怪,不知疲倦地追求着一头母妖,然而母妖对它欲拒还迎,将它像小狗一样,耍得团团转,在看上了其他的公妖后,将它一脚踢开。那丑陋可怜的妖怪大感受辱,不自量力地去挑战公妖,最后被丢下了熔岩火海,烧得尸骨无存。
他想,那时那刻,他一定跟那妖怪相差无几。卑微丑陋,说不出来的可笑。
胸腔好似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击了一下,只留下绵绵不绝的钝痛感,他几乎无法压抑内心的悲伤与愤怒,所以整个人看起来如又被厉鬼撕咬了一遍。
冷秋霜见他靠近,瞪着哭得充血的眼睛,发疯似的大喊大叫,“当然怪你!你为什么要抢师兄的风头!你抢了本属于他的一切,让他变得不人不鬼!!不是你,师兄又怎么会和我吵架!他觉得他配不上我,都是因为你在作怪!”
说到这儿,她捧起脸,痛哭起来,“你明明早就死了,为什么要回来?你一回来,所有事情都变了,都怪你,都怪你!”
陆之离双眼发黑,哑声问道,“我不该回来吗?”
“你当然不该回来!你就只配烂在鬼阵里面!!”
听了这话,陆之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喃喃道,“难道我在你眼里,真的就这样一无是处吗?”
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赢得冷秋霜的心,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她像爱贺知成一样,死心塌地地爱上自己。明明贺知成可以给她的,他也能给,还能给得更多!
冷秋霜像个疯子似的,语无伦次,哭着道,“爹为什么要把你们带回来?我讨厌你们,讨厌爹!”
陆之离看着她,扬起一抹苦笑,悲怆道,“我感谢他,不是他,我怎么会遇到你?我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说着,将花儿举了举,说道,“从前我经常送你花儿,你知道那是我送的吗?”
冷秋霜气昏了头,一把将花夺过来,抛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两脚。顿时,花瓣四溅,骨肉分离。
陆之离的心一寸寸冷下来,眼前也一点一点黑下来。他的世界天黑了,到处都是火,是熔岩地狱,他怎么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地方?
冷秋霜听了那话,世界彷佛崩塌了,边踩边哭,“谁叫你送我花了,我不要!你配吗?!”
陆之离最后一丝理智,化成了一句话,喃喃道,“可是那时候,我看你,每天收到花的时候,都很开心。你当年不是说,你喜欢山花吗,你觉得它们......清爽,可爱......”
“我没说我没说我没说我没说!!!”冷秋霜一连咆哮否认了几句,“我以为不是大师兄送的,就是其他师兄送的!反正不会是你!你不配!!”
陆之离低着头,上半张脸好似笼罩在阴影中。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致了,鬼火直冒,咬着牙说道,“你再说一遍。”
陆之离不敢相信,时至今日,他已成为了众同修中最杰出的弟子。在灵山论道时,大出风头,在仙门百家面前不知给金门山长了多少脸,可冷秋霜竟然还这样对他,他搞不明白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他伤心欲绝,突然出手抓着她的肩膀,恶狠狠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我究竟哪里比不上他!我明明也这么喜欢你,比姓贺的更有可能修成神君,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还能给得比他更多!你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
冷秋霜一把将他推开,哭道,“你不是大师兄!你就是修成了神君!我也不喜欢你!不管你变得多厉害,始终都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乞丐!”
陆之离双眼发红,流着泪放开了她,“我不信,我不信是因为这个原因。”
冷秋霜后退两步,又在可怜的花儿身上狠狠踩了两脚,“我不稀罕你的东西!让我喜欢你,等下辈子吧!”
陆之离入魔了,脸色惨白,浑身青筋暴露,杀气沉沉,口中只喃喃说着“不信”。
陆凝见他又要发狂了,吓得浑身发颤,这一幕何曾相识,忙冲上去将他抱住,说道,“哥,你冷静点儿!跟我走,咱们回去!”
“走开。”
陆之离手心酝了一股很强大的力,浑身的煞气越来越沉,整个人好似沉浸到了另一个世界中去,谁的话也听不到了。
陆凝见他受了很重的打击,心疼得流泪,哭道,“哥,你千万不要干傻事,快,跟我回去!”
小五早察觉不妙,一个闪身上来,拉住冷秋霜,喝道,“师妹快闪开!”
话落,陆之离突然推开陆凝,一掌砍了出去。这一掌如无差错,必将震碎冷秋霜的心脉。
她被陆之离的杀气震住了,两眼发呆,不知所为,猛地被小五扯着甩到了一边。而小五用剑勉强格挡了一回陆之离的杀招,霎时,剑身尽断。他也被这波力量弹飞出去,还未回过神来,陆之离已鬼魅般纵到半空,提着杀气凛凛的一掌,径直砍下来。
接着,只听一声沉闷可怕的重响,被击中的□□浑身筋骨尽碎,胸腔被锋利的掌气割出一条豁口,好似一个被划破了肚子的可怜的娃娃,在风中飘摇了一下,而后,重重地砸在地上,扬起一片浑浊的尘土。
血水汩汩而出,风声寂寞呼啸。
他躺在地上,半睁着清明的眼睛,瞳孔因为痛苦剧烈地收缩着,苦涩的泪水沿着脸庞滑落,嘴唇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话。
小五来不及震惊,见没打中自己,趁机滚到了一边,拉着冷秋霜就飞也似地逃跑了。
一旁的赵连明等人见状,也吓得往观内逃去。
陆之离所有的悲伤愤怒戾气,此刻,统统化作了惊愕,而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恐惧。
他蹲下身去,手忙脚乱地将陆凝抱起来,原本想狠狠地质问他教训他,但话到嘴边,却颤抖得不成样了,红着眼睛问道,“你干什么?为什么突然冒出来?你这个小玩意儿,我真想......凝儿,别怕,哥救你,哥救你。”
他语无伦次,本能性地用手去堵陆凝胸前的伤口,然而那口子太大,血水和肠子统统流了出来。手是红的,眼是红的,看天看地,都是红的。他第一次觉得,这颜色是如此的刺眼。
陆之离面色惨白,一手拖起陆凝的脑袋,一手给他注入灵力,企图减缓伤势。这一招似乎有用,陆凝没那么痛苦了,尽管面上还是一副垂死之色。
他嘴唇颤抖了一下,掉下一滴泪来,挣扎道,“哥哥,不要一意孤行了,好吗?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会考虑到我的感受?”
陆之离将脸抵住他的额头,痛苦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哥救你,你别怕,哥能救你。”
他抱起陆凝,发狂似的往山下奔去。
他要找谁?谁能救他?
谁,谁,谁......
谁?!
人是不能钻牛角尖的,知道吗?钻牛角尖,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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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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