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北珩坐在谢璜床边,凝视着床上那个面颊烧得通红的人,心头翻涌着难以平息的怒火,可那火苗底下,更深更沉地压着一层懊悔。
他本是来好好谈的,他也没料到最后会变成这样子。
他等了一整天,耐心早已磨得所剩无几,偏偏又撞见那个女人深夜登门、谈论婚事,那一刻他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包容彻底被妒火吞噬。
现在想想,他心里又涩又躁。谢璜怎么就不知道服个软?但凡他肯低声说一句,他又怎会狠得下心把他折磨成这样?
医生来过了,眼神里藏不住惊骇,看向禹北珩的眼神都透着鄙夷。禹北珩脸皮厚,面无表情地接过药膏,在对方的注视中送客关门。
他不是没照顾过谢璜。他们第一次发生关系的时候,谢璜也发烧,但远没有这次严重,从那以后,纵使他再急不可耐也会做好充分的准备。
禹北珩望着那张被自己折腾得苍白憔悴的脸,胸口某处不受控制地软了一下,泛着微微的疼。
他默默上完药,目光却停留在谢璜小腹一道深褐色的疤痕上。很长,像是新伤。可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们已经几个月没有亲密接触了。
禹北珩有些懊恼地蹙了蹙眉,整张脸看起来更冷了。
就在这时,段陵推门进来。禹北珩回神,扯过被子将谢璜盖得严严实实,连头都没回,问道:“查到什么了?”
来之前他就让段陵去查谢璜在这破地方的事,之前犹豫距离太远,又有禹北君的人拦着,查到的信息少之又少。
这次段陵也跟着来了,禹北珩一早就让段陵亲自去查了,并给了他极大的权限——不论花多少钱,必须查出禹北君将谢璜带到这里的目的。
段陵瞥了眼床上的人,不禁暗自替老板捏了把汗。太冲动了,这次真的太过了。
段陵收回目光,想到报告内容,只觉得老板这辈子怕是难追回谢先生了。
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让禹北珩心烦:“有话直说,矗那儿装什么葫芦?”
得,还是这个臭脾气……
段陵无奈默默递上文件,附带一个“您自求多福”的眼神。
文件很薄,不过几张纸。
第一张上头只简单写着谢璜入院的时间,以及替他做手术的人,以及手术内容——剖宫产。
禹北珩怔住,几乎看不懂那三个字。他迅速翻到第二张。
体检报告上的数字他看不懂,但最后的结论却很清晰明了:子宫功能正常,可受孕。
再往后,是一张照片。
谢璜隔着玻璃注视保温箱里一个浑身插满管子的婴儿。旁边的信息写着:
姓名:谢愉
性别:男
出生日期:新历2024年正月初八
体重:1350g
……
禹北珩耳边嗡鸣一片。每一个词他都认识,可组合在一起,却荒谬得让他无法理解。某些几乎要破土而出的念头被他用理智死死压住。
他拧紧眉头看向段陵:“这是什么?”
段陵心里唏嘘,语气却维持平静:“禹总,谢先生怀孕了,生了一个孩子,至于孩子的父亲,还需要做亲子鉴定才能确定。但根据谢先生怀孕的时间推测,孩子是您的概率大概在90%。”
为什么是90%呢,因为那个时间谢先生似乎和顾律师关系也不错,老板那次吃醋也是因为顾律师,但段陵自认为他是了解谢先生为人的,故而孩子是顾律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本着严格的原则,他还是给出了一个颇为让人信服的概率。
谢璜……怀了他的孩子?
禹北珩脸上神情几度变换,从茫然、震惊,到一丝难以抑制的惊喜,最后尽数沉入深不见底的懊悔之中。
他猛地想起失忆前的那段日子,谢璜一见他就吐。他当时以为那是厌恶,整个人被妒恨裹挟,每次想好好说话,出口却只剩伤人的字句。
他说过什么?对了……
要孩子做什么,留着掐死吗?
……他竟然说过那样的话。
禹北珩浑身血液几乎冻结。他死死盯着床上的人,突然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
覃苗冲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他掌掴自己的一幕。男人脸上的戾气还未散,吓得她往后一退。
“你、你这不要脸的……怎么还在这里?”
段陵正要开口,却被禹北珩打断:“我不要脸,是。但跟你有什么关系?”他语气又冷又硬,可若是细看,却能发现他指节攥得发白。
覃苗被他一凶,顿时哭出了声:“你……你这个坏蛋!欺负谢大哥……等禹先生回来了,一定打断你的腿!”
禹北珩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的名字:“禹先生是谁?”
小姑娘一边哭一边虚张声势:“禹先生……自然是顶顶厉害的人!你、你这□□犯……一定会有报应的!”
禹北珩从不信报应,可如今听来,却像是一语成谶。他和谢璜走到这个地步,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报应。
一想到这整件事的导火索或许就是眼前这不懂事的小姑娘,他就忍不住冷下声音:
“呵,我从不怕报应。”他语气讥诮,眼神却黯沉得厉害,“但我这人,最喜欢报应别人。你既然知道我和他的关系,最好早点死了那条心,他不可能跟你结婚。”
覃苗被禹北珩说得脸颊通红,仍强撑着仰头反驳:“我、我才没有要和谢大哥结婚!”她语气里透出几分遗憾,转而说道:“倒是你……禹先生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禹北珩稍一思索,便明白了,覃苗口中的“禹先生”,恐怕就是他那个总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的大哥,禹北君。
他心里顿时不是滋味。禹北君那个眼高于顶的家伙,在这些人心目中的地位居然这么高?最关键是,覃苗为什么会觉得禹北君要为谢璜出头?
除非……
妈的,那畜生难道也想撬他的墙角?!
禹北珩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黑得几乎能滴出水。覃苗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愈发害怕。
段陵觉得自家老板这么欺负一个小姑娘实在有些过了,连忙打圆场:“覃姑娘,你误会了。这是我们夫人,和少爷闹了点脾气才跑出来的。您说的那位禹先生,应该就是我们少爷的大哥。”
覃苗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但段陵语气笃定、神情诚恳,极具说服力。
做了多年秘书,段陵最擅察言观色,说话艺术更是一流。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他就把禹北珩塑造成一个痴情不悔的贵公子,而谢璜则成了因误会负气出走、独自承受委屈的爱人。
没一会儿,小姑娘就被哄得缓和下来,不再掉眼泪,再看禹北珩时目光中的惧怕褪去,反而染上几分同情。
“你早说不就好了嘛!还有你昨天那样,你……”回想起昨天的场面,覃苗霎时脸红到耳根。
禹北珩觉得段陵这嘴皮子不去说相声真是屈才。此时他情绪稍定,哑声问:“你昨天说的‘仪式’,是什么?”
覃苗抽了抽鼻子:“当然是我家猫和馒头啦!我和谢大哥早就说好,要让它们配一对的。可谢大哥一直没回来,馒头状态也不好,我只好再约他时间咯。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妈的,怎么不早说。
禹北珩心头那点懊悔,顿时又深了几分。
覃苗是个热情直率的姑娘,一旦不怕禹北珩了,话匣子就关不上,叽叽喳喳地说起谢璜的事来。
她说谢璜刚来的时候身体特别差,禹北君天天给他针灸,都快扎成筛子了。
她说谢璜虽然性子腼腆,但喜欢他的人可不少,她自己就好不容易托王婶子去说亲,却被谢璜婉拒了。不过谢璜说,他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是“禹先生”。她后来想了想,禹先生那样好的人,确实和谢璜很相配。
说到这儿,覃苗顿了顿,好像才反应过来。
谢璜口中的“禹先生”,未必就是她知道的那一个,眼前这个大块头似乎也姓禹?
她还说,谢璜今年正月里突然被送进医院,住了好些天,整个村子的人都替他揪着心。
禹北珩沉默地听着。他不知道,在他缺席的日子里,谢璜一个人竟经历了这么多。
心里又堵又涩,漫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
中午时分,谢璜终于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见禹北珩坐在床边。
他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感到不安。
“你醒了?还疼不疼?难不难受?我……我……”禹北珩话到嘴边支支吾吾,道歉的语句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吐不完整。他这辈子,还从没向谁低过头、认过错。
谢璜烧得脑袋昏沉,听见他说话更是头痛:“你怎么还不走?”难道还要继续吗?他忍不住向后缩了缩,他们……是不该再有联系了……
禹北珩脸颊涨得通红,身体僵硬了一瞬。紧接着,在谢璜怔然的注视下,他竟“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床前。
段陵目瞪口呆,迅速别过脸去。
然后,谢璜听到禹北珩的声音低低响起,带着从未有过的哽咽:
“对不起……我不是人,我不该那样对你。”
“小螃蟹,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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