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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时间如白驹过隙,宫里的赏花宴尚未等到,镇南王府嫡女易晚郡主的及笄礼日却先一步到了。

对于易晚而言,穿越而来的这数月间,她忙于适应身份、梳理记忆、应对危机,整日里想的都是如何拆穿俞闻鹤与江颖的阴谋,如何在古代宅斗中保全自身。她潜意识里仍觉得自己是那个在格子间里埋头报表、为房贷奔波的社畜会计,十五岁,不过是个刚上高中的半大孩子,生日吃碗长寿面便顶天了。

她全然忘了,在这个时代,女子及笄,代表着成年,是人生中极其重要的一道分水岭。其礼仪之隆重、意义之深远,远非现代一个生日派对可比。

直至及笄礼前三日,王府内开始张灯结彩,仆从们行色匆匆却面带喜色,宫中甚至提前赐下了内务府精心打造的及笄礼冠和一套赤金镶宝石头面,易晚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半夏,”她看着丫鬟指挥着小丫头们将新采的鲜花插入廊下的官窑大花瓶,忍不住小声问,“不过是个生辰,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半夏惊讶地睁大了眼:“郡主!您说什么呢!这可是及笄礼啊!女子一生只有一次的大日子!王爷和王妃月前就开始筹备了,给您定制了新衣新首饰,给各府下了帖子,连宫里的皇后娘娘都特意问了日子呢!”

易晚怔住了。月前…那正是她落水后不久,父母兄长一边为她身体忧心忡忡,一边还要顶着外界流言的压力,却早已无声地为她张罗起这般重要的事宜。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夹杂着酸涩,猛地冲撞着她的心口。

及笄礼当日,天还未亮,易晚便被半夏和几位嬷嬷从温暖的被窝里唤醒。沐浴、熏香、更衣,一层层繁复华丽的礼服被小心翼翼地穿戴整齐,沉重的礼冠压得她脖颈发酸,但她看着镜中那个妆容精致、华服加身、既熟悉又陌生的古代贵女,看着周围人眼中真挚的喜悦和期待,心中那点因早起而产生的躁意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庄重感。

典礼在王府正厅举行。宾客云集,高朋满座,京中有头脸的勋贵世家几乎都派了人来观礼。镇南王易擎苍与王妃阮氏身着正式朝服,端坐主位,脸上是掩不住的欣慰与骄傲。世子易辰与二公子易轩亦是一身簇新袍服,分立两侧,目光时刻追随着妹妹的身影,紧张得仿佛自己要上场一般。连五岁的小弟易恒,也被奶娘打扮得像个福娃娃,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盛大场面。

易晚在赞者的引导下,一步步走向厅堂中央。她能感受到无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关切,有审视,有羡慕,或许也有算计。在男宾席位的后方,她似乎瞥见一个身着墨色暗纹锦袍的挺拔身影——俞承,他也来了。他并未刻意上前,只是远远站着,目光平静地观礼,姿态疏离却又不失礼数。

礼乐庄严,仪程繁琐。每一次跪拜,每一次聆听训诫,每一次更换发钗衣饰,都蕴含着对这个女孩成人的美好祝愿与期许。

当她最终跪在父母面前,聆听父亲易擎苍沉声训诫“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时,当她看到母亲阮氏眼中闪烁的泪光时,当她听到两位兄长因紧张而略显粗重的呼吸时…易晚的视线模糊了。

前世,她孑然一身,在福利院长大,后来被养父母一家收养,也曾视若珍宝,只是养父母却在她的生活步入正轨,成为一名社畜后不久,因意外双双离世。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体会过如此厚重、被如此多人珍视的感觉。生日于她,不过是日历上一个普通数字。她习惯了独自坚强,习惯了凡事靠自己,习惯了不对任何温暖怀抱期待。

可在这里,在这个她曾觉得格格不入的异世,她却真切地拥有了这一切。这份隆重的仪式,背后是家人毫无保留的爱与呵护。他们是在用最郑重的方式,向全世界宣告她的珍贵,为她撑起最坚实的后盾。

“儿虽不敏,敢不祗承!”她俯身,叩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异常清晰坚定。

这一刻,那个漂泊无依的异世之魂,仿佛终于找到了锚点。会计易晚和郡主易晚的记忆与情感彻底交融,不再有隔阂。她就是易晚,镇南王府的易晚。

礼成,宾客纷纷上前道贺。易晚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应对自如。

安平侯夫人崔氏亲自前来,拉着易晚的手又夸赞了一番,送上的贺礼是一串颗颗圆润饱满、光泽莹润的东珠珠串,价值不菲,足见重视。“好孩子,及笄了,就是大姑娘了。日后常来侯府陪姨祖母说话。”崔氏话语亲切,目光却意味深长地扫过不远处尚书府的人。

尚书府自然也备了厚礼。俞尚书夫人亲自送上,是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并一对品相极佳的紫玉如意,礼数周全,挑不出错处,却总透着几分程式化的客套。俞闻鹤跟随在母亲身后,今日他打扮得格外清俊,言行举止更是无可挑剔,看向易晚的目光专注而温柔,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情意。易晚心中冷笑,面上却只端着礼貌而疏离的笑容,道了谢便让半夏将礼物收下。

这一幕落在紧随其后前来道贺的江颖眼里,却如同针扎。她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亲热地挽住易晚的手臂:“晚晚,恭喜你呀!今日你可真是光彩照人!”然而,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俞闻鹤离开的背影,语气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和试探,“俞公子方才……真是有心了,送的礼物也雅致,可见是用了心的。他方才……可是与你说了什么?”

易晚心中明镜似的,面上却故作懵懂,轻轻抽回手臂,软声道:“多谢颖姐姐。俞公子只是依礼道贺罢了,并无多言。”她看着江颖那强颜欢笑却难掩在意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可悲又可笑。

宴席间隙,易晚被祖母老王妃唤到身边。老人家今日高兴,多饮了几杯,面色红润,拉着易晚的手,将一只触手温润、水头极好的羊脂白玉镯套在她腕上,与崔氏所赠的翡翠镯子、东珠珠串交相辉映。

“晚儿,”老王妃压低了声音,目光慈爱却锐利,“今日之后,你便是大人了。祖母知道,你心里明白着呐。有些事,不必怕,想做什么,就去做。镇南王府的郡主,有任性的资本。”

易晚心中巨震,抬头看向祖母。老人家的眼中充满了然与支持。原来…祖母什么都看在眼里。

“谢祖母。”易晚反握住祖母的手,千言万语化作三个字。有家人如此,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夜色渐深,宾客渐散。喧嚣了一日的王府终于渐渐安静下来。

易晚卸下繁重的钗环礼服,换上一身轻便的常服,独自一人走到院中。月光如水,洒在庭院里,静谧而安宁。

她摩挲着手腕上几只镯子串珠,冰凉温润的触感各异,却同样代表着长辈沉甸甸的关爱与期许。回想今日种种,心中百感交集。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和…力量感。

“郡主,”半夏轻声走来,为她披上一件披风,“夜深露重,仔细着凉。”

“半夏,”易晚没有回头,望着天上的明月,轻声问,“你说,人为什么会觉得一个地方是家呢?”

半夏想了想,老实回答:“奴婢愚钝…但觉得,有真心疼惜自己的人的地方,就是家吧。”

易晚微微一笑,是啊,有真心疼惜自己的人的的地方,就是家。

心安处,即是吾乡。

从今日起,她不再是孤身作战的异客。她是易晚,镇南王府的嫡女。她要守护这个家,守护这些爱她的人。

那些企图算计她、利用她、伤害她家人的人,准备好迎接她的反击了吗?

她的目光掠过院墙,望向大学士府的方向,眼神沉静而冰冷。

及笄礼已成,少女初长成。棋盘之上的较量,该换个节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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