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话，顾屿白听到过很多次。
但由自己说出来，却还是第一次。
以往都是他站在被告白的那一方，看着对方平淡又礼貌地给出答案。
那时从没主动告白过什么人，他只觉得这是件诉述自己情感的事，无论是告白，还是被告白，都很简单，只需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就好，所以不存在什么难堪、紧张。
但现在位置颠倒，他才体验到原来站在告白者的位置上竟然是这种感受。
完全不一样。
根本做不到冷静。
在告白的时候声音会抖，心会跳的这么快，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完全不受控制，神经完全在这一刻被调动起来，紧张、期待又惶恐地等待那个对方的回答。
顾屿白以为自己应该很淡定，正如他站在无数舞台上那样，在无数人眼前配音那样，游刃有余，有条有理。
然而，现实里他却手抖的厉害，嘴唇干涩，连呼吸都变得很慢很长，心砰砰直跳，完全颠覆他以往的形象，是少见的没有把握紧张模样。
这时他才知道，原来告白是这种感觉，不是简单地对方陈述自己的想法，是把命运交给对方一样，在跳动的心脏中等待对方未知的宣判。
而这种未知会让人觉得忐忑。
时间像是静止一样。
唯有还在播放音乐提醒着他们时间还在走动。
良久，在英文歌走到末尾，他听到了俞夏的声音：
“你……希望我回答什么。”
俞夏的声音小而犹豫，似乎也和他一样手足无措。
可俞夏表现出来的无措，似乎也并没有缓解顾屿白的紧张，顾屿白看着她，艰难地呼了口气，勉强让自己说出来的话维持稳定：
“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你的想法就好。”
其实不是什么都可以，他更听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他看见俞夏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半晌，才听到她试探地问：“……如果我说不让你追，你就不追了吗？”
“不会，”顾屿白回答的很快，也很诚实地说，“我仍然会追。”
这是他为自己爱情追求的权利。
“那……那你还问我。”俞夏小声道。
明明她回不回答都一样啊。
“追求是我的选择，但你有权利拒绝。”顾屿白说。
“哦……”俞夏呆呆地应了一句，她现在脑子也有点乱。
“等等，”这句话刚说完，顾屿白忽然从刚才俞夏前面一句话反应过来，他语速很快地说，“你、你刚才是不是没拒绝我？”
他问俞夏能不能给他一个追求的机会，俞夏没有正面的回答，反而是说一个问句，问如果她不让他追，就不追了吗，这难道不是一种另一方面的、隐晦的同意？
情绪和信息混合成一片，顾屿白大脑有点乱，但还是习惯性对于信息去做出分析，只是想到这里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连呼吸有点急促。
俞夏半天没有回答。
顾屿白紧张地吞了口唾沫。
是……判断错了吗。
还是……默认？
顾屿白从来没有觉得等待是如此煎熬，像被人架在油上煎一样。
不知道车里太闷还是怎么样，他看见俞夏脸有点红，良久才听到她从嘴里微不可闻的一声“嗯”
但顾屿白却不敢确认，因为那声音实在太小了，小到顾屿白以为是自己太过期待而产生的幻觉。
然而，下一秒，他就听到俞夏清晰的一声：“可以的。”
那一刻，顾屿白耳边嗡鸣一声。
他用力抓紧方向盘，方向盘都被他抓到变形，但他却像没察觉一样，用力呼吸好几下，努力让自己维持一副还算稳定的样子。
但很难，调整了几次，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越跳越快的心脏。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是颤抖的、兴奋的，大概他第一次受到配音邀约，第一次取得成绩，都从来没有这种感受。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真让人紧张又上瘾。
告白完后该做什么？他大脑完全一片空白，根本没有计划步骤。
满脑子都像充了血，全是俞夏的那一句“可以”
“我……”他深深呼出一口气，然后抬起头，坚定地看向俞夏，跟她宣布，“那从明天开始，我就要追你了。”
似乎是没想到他这么郑重的模样，说的却是这话。
俞夏呆愣了几秒，然后迟缓地点了点头。
—
从车上下来，回到家的俞夏，也没比顾屿白好到哪里去，脸还是红的，心脏也跳得很快。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大脑也混沌成一片。
回顾今天发生的一切，她还没缓过神来，觉得飘渺的不可思议。
顾屿白跟她告白了？
就在刚才？
意思是，她的偶像柏鹤跟她告白了？
俞夏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
一阵痛感传来，不是做梦，是真实发生的。
她的偶像跟她告白了。
其实在被顾屿白告白的时候，她脑子里完全没有想到柏鹤这一层，光是听到顾屿白那句“我喜欢你”就足够让她大脑宕机了。
顾屿白的表情，顾屿白的语气，顾屿白的动作，都非常罕见，是前所未有的忐忑。
她甚至清晰地听到了顾屿白吞咽唾沫的声音。
当时她想，天呐，就算是顾屿白这样的人，在告白的时候也会紧张吗。
好难得，能从他脸上看到紧张。
她以为他一直对于一切都是淡漠的，游刃有余的。
没想到在面对心上人，也和万千普通人一样，会紧张，会忐忑，会手足无措。
那她呢。
她的表现好像也糟糕。
她的忐忑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意外？
还是因为顾屿白作为自己老板的身份？
不知道。
没有答案。
她当时只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想到这里，俞夏好像再次回到那个场景里，回到那个狭小的车间，回到那个充满暧昧、绻缱的气息中，被团团裹住，任由热气在空间里蔓延。
不受控的感觉，太糟糕了。
她甚至不敢回想自己是怎么回应顾屿白的。
简直是太糟糕了。
俞夏低下头，把脑袋埋进自己的掌心里，脸颊发烫。
要怎么去拒绝偶像呢。
这是谁都做不到的事情吧？
那她纵容自己心里的选择也情有可原吧。
毕竟，她的心跳得那么快，那又不是假的。
俞夏背靠在门上，心里天人交战一番，才终于把头从掌心里抬起来，搓了把自己的脸。
还是先洗个澡，放空一下自己吧。
她感觉自己现在人有点傻，不做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真的不行。
她从地上站起来，从卧室里拿出自己的睡衣，进浴室的时候，脑袋差点撞上浴室的门。
她暗恼一声，重重地把门关上了。
浴室里，热气萦绕。
俞夏再次闭上了眼。
我喜欢你。
靠靠靠！
俞夏猛地把眼睁开。
又是这句话，又是这个场景。
疯了吗。
她都怀疑是不是在她脑子里植入什么病毒了，怎么就挥之不去呢。
也不是没被人告白，怎么，怎么这次就这么不一样呢。
难道因为这个人是柏鹤吗？
[世界从来不是我的。]
[山川自有其心跳，从不归顺于任何人]
浴室里，柏鹤的配音正在播放。
这是俞夏以前的习惯，洗澡的时候会把手机带进来，一边听柏鹤的配音，一边洗。
这个习惯根深蒂固，乃至今天头脑发昏，哪怕在进门的时候差点撞了门，也没把这个忘记，身体下意识做出了反应，将它放在置物架上，熟练地点开了软件，系统自动跳转到了上次播放的地方。
此刻，再次听到这个声音，俞夏却不像以前那样感到轻松欢快，反而耳根有点红，心情有点乱，不知道是被水汽熏的还是什么，她现在听到这个声音，就想到今天顾屿白跟她告白的声音。
只是不如这个沉着冷静。
配音还在继续。
俞夏“啊”了一声，身子下移，手指波动着浴缸里的水。
能不能别想了啊。
好奇怪呀。
她和偶像怎么变成这样了。
但……如果顾屿白不是柏鹤，她还会像今天这样吗？
她究竟是因为顾屿白是柏鹤这个身份才对告白感到不知所措，还是因为顾屿白他这个人本身呢。
这个问题一出的时候，俞夏忽然有些迷茫。
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的手继续无意识地拍打着水面。
好烦。
脑子好乱。
想不到答案。
不知道过了多久，水渐渐凉了，俞夏还是没想出答案。
她用浴巾擦干净身体，穿上睡衣出来了。
手机在播放配音的时候快没电了，她找好插头，充上电。
屏幕亮起的一瞬间，她看见有条信息发进来。
消息是顾屿白发的。
俞夏一顿。
心脏忽然再次扑通扑通地跳起来了。
她点进消息框。
对话框里有三条消息。
最新的一条是刚刚发的。
【Bai】：抱歉，因为对自己的自控力判断失误，所以我需要对刚才在车里说的时间做出调整，等不到明天了。
【Bai】：俞夏，我喜欢你。
【Bai】：我现在就要开始追你了。
俞夏的脸一烧。
轰的一下，把手机反盖在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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