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知道，现在还缺什么吗？”
“缺什么？”
“缺一只小鱼。”
海里……可不能没有小鱼。
遵循他所谓回归本源的画法，江月两笔画完一只画法最简单的红色小鱼，给这幅画给画上了句号。
余寂盖上笔盖，眼神却留念在上面：“一想到等会就要把它锯开破坏掉，我就有点舍不得....”
“那我把腿锯下来，完整送给你。”
江月抬头调笑他，微一偏过头，笑容因看到不远处的程越而感到意外，从而凝滞住。
眉梢微动，“有事？”
程越深呼出一口气来，再抬目，展眉笑着：
“嗯，有事，单独聊聊？”
程越很少会这么主动想与她聊聊，江月虽然有些意外，但反应不大。
“好。”
她让余寂先找个地方等自己，坐在原地，自如地等待着程越想说的下文。
“你想说什么？”
“想说，我还喜欢你。”
虽是这么说，但他将饭盒背于手后，不打算送出这份负担。
他知道，此时的江月可能正在构思怎么委婉地拒绝自己吧。
“我都知道了，知道你一定会拒绝我，知道你不会躲着我，知道你会一如既往地不在乎这件事情。过去是我自尊心太强，是我欲盖弥彰地躲避你，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所以，不用躲着我。”
“嗯。”程越闷头不语了，他们之间...太久没有说话，江月面对自己时，太过平静了。
漫长沉默里的场面，由江月缓声询问打破：“你想说的...就是这些？”
“嗯，就是这些。因为我一直记得当年分手都是我在手机上给你提的，好像从来没敢当面告诉过你我的真实想法。
其实当年我一点都不想分手，我知道，我当初装聋作哑一点，就那样拖，你也不会和我分手。
可一又想到你不喜欢我，你可能时刻在煎熬着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特别难受。我…做不到困住你。”
这就是江月始终对程越愧疚的理由，她没有办法弥补，也没有办法评判当初什么样的做法才会是对的。
因为她觉得，自己怎么做都是错的。
就算是程越给她一巴掌，都是她该受的。
她这样一个无法与人轻易交心沟通的石头，不适合程越。
江月的语气的确总是平淡，因为这是既定的事实，她没有什么好辩解修饰的。
“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其实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答应和你在一起，我当时以为我可以和一个喜欢我的人在一起，可以尝试着谈一个恋爱。”
程越接过她的话，知道她顿住不再说的后面是什么：
“可是你发现根本就没有办法喜欢上我，甚至可能厌恶我，又不想伤害我，只能憋着不说，对吗？”
江月的嘴巴并不和善，骂人的功力凌岁穗最是知道，可对着正常人，她一句伤害的话也说不出来，现在就连点头都做不到，即使他的猜测都对。
“你还是和当时一样，不想伤害我？即便我们已经分手那么多年了？”
即使程越知道，自己利用她的愧疚后面也做出了很多奇葩的事情，但她没有在乎或是出面指责过，除非..涉及到凌岁穗。
“不讨厌你，没有厌恶过你，你人很好。”
“嗯。”他频频点头，笑得苦涩，有时甚至希望江月能对自己生气，最后也只能黯然回道：
“只是不喜欢我。”
看着眼下江月那张触目可及的熟悉的脸，对方没有点头，不否认也不承认，依旧是多年前那个傍晚时分下的哑然中带着愧疚。
“我其实应该挺了解你的……”所以，那几个字不能说，你会记一辈子的。
眼神相交的时刻，是他们对此闭口不用言的默契。
也是直到此刻他才发现牧希说得对。
此行，是结束。
他微微撑了眼眶，不让眼底的酸涩溢出：
“还真是挺了解我的，知道我自尊心强还小心眼，怕我记一辈子。”
几个微重的呼吸过后，已然下了决心：“所以，以后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吧。”
江月回道：“我没有喜欢的人。”
“你喜欢余寂。”
她依旧像回答凌岁穗那样，平静的脸上看不出真假：
“我不喜欢。”
“你喜欢。”
石膏上的那条红色小鱼，笔墨渗渍处带着水分蒸发的干烫，烫得她喉间干涸、发紧：
“我不喜欢，和你一样，只是不讨厌。”
末后，她挂着浅薄的笑：“我这个人自私，只喜欢我自己。”
程越不语，蓦然走至江月的身后，推动着轮椅，向着最开始余寂离开的方向走。
在最后要交接的几米距离里……
“你说反了，你这个人最大的问题，就是不喜欢自己。”他继而在江月看不见的视线范围里静笑道：
“所以没事，不用安慰我。你就算说喜欢，也不会伤害到我的，我只是..问问。”
***
在与程越分开的一段时间里，车上的江月始终背过脸看着窗外默不作声。
跟程越聊完后的结果，就是没有解决任何的问题，反而加深了自己对当时发生的那些事的印象。
愧疚永远不可能消除，如果说一步错步步错，那她做错了很多事，甚至让她怀疑起自己与余寂之间的关系。
是不是该适当地疏远一些……
心情不好放空的时候，之前的事情就跟播放动画一样，在她脑海里轮播。
车窗的倒影里，她看见了自己。
那张脸没有表情的时候，好像的确总是让人感到冷漠。
因为此刻就连她自己也感觉到了冷漠。
而在眼眸虚化后，不断闪过的模糊窗景....以及..逐渐清晰的记忆。
“你这是什么眼神？我是你爸！谁准许你以这样的眼神看我的？你要是不想看见我，我可以帮你挖掉。”
“那要不还是把我这张脸拆开卖了吧，毕竟除了这双眼睛，其他的都像你，我不喜欢。”
啪的一声，接踵而至地是连绵不绝的耳鸣。
这段声音刺耳又恶心，又不知何时慢慢被夺舍渐远。
“对了。”余寂的声音插进这段尘封多年的过往：“你喜欢喝街尾那家的杨枝甘露吗？”
“嗯...”她无意识地先嗯了一声，“喜欢。”
等江月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原本沉浸在记忆里下意识想说的那个不字，没有发出声。
余寂扫她一眼，心下微动却未打算出声，程越是她前男友这件事情，他早就知道。
早到……很早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到医院后，江月这边的车门被打开，余寂抵着那儿不动。
她解了安全带想下脚，却发现没地方：“嗯？轮椅呢？”
“今天我就是你的轮椅。”余寂张开双臂，努嘴让江月过来。
不可置否：“现在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别玩了，把轮椅拿过来吧。”
他双手一撑，“早就知道你会这样，所以我其实压根没带。”
“那扶一下我，我蹦过去。”她低头从余寂的双臂下钻出去，扶着车身单脚跳走，“不用你抱。”
“你是跳蚤吗？”余寂一把拉回她，将她抱起掂量着：“你这样的，我一次性可以抱三个。”
她没挣扎，只道：“谢谢你。”
余寂轻唏一声：“你今天怎么了？还跟我说谢谢。”
“没什么，我素质高，对谁都这么有礼貌。”
“骗人。”
江月处变不惊：“哦，你觉得我素质低，没礼貌。”
“我说的是没什么那句。”
“能有什么呢？我能吃能睡，能蹦能跳的。”
想多说几句，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还是闭了嘴：“算了，不想说就不说。”
***
拆石膏前，余寂三百六十度拍了不知道多少张照片才忍痛让医生开拆。
埋在江月肩前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哭道：“拆吧医生，我可以承受得住。”
“小情侣就是会玩啊。”医生举着电锯，对着石膏腿上满满涂鸦都不知道如何下手，询问起江月：
“这怎么拆？从哪下手？不，是下腿。”
“啊？”江月推起余寂，“您是医生，您说了算。”
“那我锯了？”医生瞥着余寂，“我真的锯了？”
江月点了点头，“嗯，医生不用管他，开始吧。”
医生几次抬眼，余寂都始终没有正脸，应该是不愿意看到自己与江月共同创作的作品被摧毁。
“准备好了？”
与之一比，女生倒是沉稳的很，肯定道：
“嗯，准备好了。”
只是片刻后，电锯刺啦的声音让她没了刚才镇静自若的样子。
她攥起手心，原本缩在后面的余寂此时伸出手帮她捂住耳朵。
“好了。知道你紧张，特意给你弄快点了，不疼吧？”
后面医生给江月换上夹板，没忍住打趣起江月：
“还以为你不怕呢，原来是在硬撑。又以为你男朋友是个胆小的，结果拆石膏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而医生口中眼睛都不眨的某人现在正蹲在那堆被锯开的石膏前，泪眼婆娑到差点就要大哭起来：呜呜呜，我的小石膏～
他就是觉得可惜，太可惜了，它来到这个世界还不超过四个小时。
“他不是我男朋友。”
“是吗？”医生第一次遇到这种这么舍不得石膏的，哭笑不得：“那是弟弟啊，亲的吗？看起来关系很好。”
“嗯...表的。”看余寂过来，她道：“是吧？表、弟。”
“啊？嗯....是啊。”余寂看了下眼色，配合道：
“姐姐~，你受苦了，所以...晚上请我吃什么？”
“叫、花、鸡。”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