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妈并没有解药,她想开口替自己解释些什么,可又觉得话语苍白。
“儿,娘唯一的心愿就是你们姐弟能平平安安。”
“我夫君已经枉死,这世上我便只剩下你们了!”
“可是。”何不渔把视线移开,不去看她那湿润的眼神,“圣僧做错什么了吗?并没有。百目道长口口声声说唐僧不死,我们不能活,他真的看透天机了吗?”
“整座黄花观的道士全都是被他所杀,尸骨堆了后山满地,我先前不过是被他蒙蔽,而你也被骗了,娘!”
一旁本来一言不发的小道士这时猛地睁大了双眼,“你说什么?”
何不渔本不愿直接说出这事实,便是怕小道士会承受不住。
小道士企图从何不渔那悲伤过度的脸上找到一丝胡说的影子,但那神情太认真,没有一丝假意。
小道士声音低了,又问了一句:“是真的?”
何不渔扭头避开他眼神,最终,点了点头。
闻言,蛛妈也睁大了眼,转身质问蜈蚣精:“师兄,你不是说黄花观当年遭了灾,是你救了整座道观于水火的吗?”
蜈蚣精冷哼一声,漠然道:“是我霸占了黄花观,又如何?唐僧肉不过是我囊中之物,你们以为你们能拦我?”
话音刚落,蜈蚣精身上百目金光乍起,他的双手迅速舞动,十指如灵动的蛇般飞速变幻印诀。
只见他身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千百只眼睛,每一只都闪烁着诡异的金色光芒。
刹那间,千只眼睛同时绽放出万道金光,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光网,向着何不渔迅猛笼罩而去。
那金光所及之处,四周仿佛被扭曲,轰鸣的刺耳声,炽热的气息让周围的花草瞬间枯萎,地面也被灼烧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 。
这光网带着无尽的压迫力,好似要将一切都吞噬其中,困在这如炼狱般的金光世界里 。
蛛妈看到蜈蚣精要杀自己儿子,立马化成原型,蛛网与金光绞作一团。
她的八只玉手不停翻飞,银丝如练破空,凭空织出层层叠叠的蛛网,每根蛛丝都泛着幽蓝的毒芒。
然而她怎么会是蜈蚣精的对手,下一刻,沉闷的撞击声响起,伴随着蛛妈短促的痛哼,她用自己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承受了蜈蚣精金光法术大部分的冲击力。
何不渔的剑根本打不破那金光护罩,一股带着强烈腐蚀性的味道瞬间炸开,他闻出来那是他娘身上的血腥味。
他想去替他娘挡住那金光,但他根本无法靠近他娘半步,简直是自顾不暇。
何不渔的眼睛全都红了,他喊道:“蜈蚣精,你连你自己的师妹都不放过……?!”
仿佛有无数烧红的烙铁瞬间狠狠烫在何不渔的脊骨上,那金光势不可挡,竟突破了何不渔的剑光,重重打在他身上。
伴随着蜈蚣精的笑声,好像都有毒气在顺着伤口疯狂钻入他身体内。
何不渔眼前一黑,喉头一甜,腥热的液体涌上口腔,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大不了就死了!
他想,他现在本来就只算一个游魂,在梦境外都死过了,他怕什么死!
但他死也得拉上蜈蚣精垫背!
何不渔凝聚起全身最后的法力,将所有的力量注入“霁月”剑之中,这把剑不愧是太上老君的法宝,剑身顿时光芒大盛,刺目得让人无法直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就在他准备迎面冲上蜈蚣精的金光护罩时,身后突然有一双手稳稳的按住了他的肩膀。
刹那间,风声停了,剑光闪烁。
该怎样形容这双手的力量,它好像能令大地都颤动,能令江海都掀翻,好像能透过肩膀,直接将何不渔的心击碎。
何不渔甚至不用转头,就能知道按住他的是谁。
不一会,大圣便感觉有液体落到了他的手上,再顺着手背,滴到地上。
“……”
“我他吗……”
“我他吗以为……
“你死了……”
“我以为……”
“……真的,我以为……”
“我以为你死了!”
何不渔突然就好像被打开了什么开关。
从来没哭过的他这一次哭得天崩地裂。
金箍棒稳稳挡在了两个人前面,金色旋风裹挟着棒身,如一道金色流星,将蜈蚣精的千目金光牢牢抵住。
蜈蚣精咬紧了牙关,想将金光护罩再往前推去,可无奈大圣抵着,他连半分都移不动。
这强大的力量冲击使得周围的一切都快化为灰烬,狂风、木石、烟雾弥漫在这片快要被毁灭的道观。
就在这时,一道祥瑞的白光骤然出现,只见一位面带微笑的菩萨踏云而至。
她的脚下是云尖凤头履,似有清风环绕,腰间系着的攒丝双穗绦也在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 。
她身上穿着一袭将云缠绕的金纹绣云袍,在云间的光里更显得宝相庄严,让人不敢直视。
原来是毗蓝婆菩萨到了。
毗蓝婆菩萨的眼神中饱含着威严,不慌不忙地看向了被金光笼罩的战场。
她轻轻抬手,从衣领中取出一根绣花针,这绣花针非金非铁,乃是她儿子昴日星官在日眼中炼成的宝贝,汇聚着天地间的至阳之气与无尽光辉 。
菩萨将绣花针抛向空中,口中念念有词。
那绣花针瞬间光芒大盛,化作一道耀眼的光箭,直直地射向蜈蚣精的金光阵。
原本看似坚不可摧的金光护罩,在绣花针的光芒触及之下,竟如冰雪遇到烈日一般,迅速消融。
蜈蚣精见自己的看家本领被破,心中大骇,转身欲逃。
毗蓝婆菩萨怎会让它轻易逃脱,她玉手一指,一股无形的法力如绳索般缠向蜈蚣精 。
蜈蚣精只觉浑身一紧,动弹不得,在半空中扑腾挣扎,却无法挣脱。
紧接着,它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变化,不多时,便现出了七尺长短的大蜈蚣原身,在那里扭动着,再也没了之前的威风 。
眼看着菩萨就要将他带走。
“菩萨且慢!”有一人在这时突然开口,众人看去,才发现竟是小道士。
小道士喉头滚了滚,上前作揖道:“毗蓝婆菩萨,可否容我再同多目道长说几句话?”
毗蓝婆菩萨望向他,眼神中似乎带了些探究,再一细看,那表情却已了然。
菩萨平和笑道:“也好。”
然后便见小道士缓缓走到了蜈蚣精面前。
看着已经被打回原形的对方,他笑了笑。
从前一直作为养子仰望这人,只觉得从未看清对方面容过,多么盛气凌人,又多么居高临下。
现如今,轮流坐庄,竟也有他俯身看对方的时候。
小道士阴阴地勾起了唇角,道:“从今往后,我就是黄花观的观主了。”
“你且放心,我会刻一樽你的石像,放在观中的。”
众人都当他对自己养父仍然恩情难忘,下一刻,却听他冷声道:“我会让来往香客尽情拿鞋底拍你,用臭鸡蛋砸你,还要将烂菜叶子扔满你全身。”
“这是你应得的。”
众人:“……”
说完,小道士才心满意足的退了回去,示意菩萨可以将蜈蚣精收走了。
他做这些,其实也想要教会某个人,有时候生存的环境如果太恶劣,一味地搞道德高尚,格局情怀那一套,根本无法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生路来。
想向上成长,就不能只做一个除了道德感重其余一无是处的“好人”,不然生存的能力就会越弱。
大圣冷眼看着,收起金箍棒,单手成掌朝菩萨道:“有劳菩萨相助。”
毗蓝婆菩萨忍不住眼皮一跳。
一炷香前大圣假死元神出窍去她紫云山大闹了一场,差点没把她山上的灵树全部掰光。
回想起来,毗蓝婆菩萨仍有些后怕,但顾及颜面没有显露出来,只能赶紧道:“大圣哪里的话,是我儿看管不力,才让这妖孽下凡作恶。”
“既然蜈蚣精已被收服,本座也回紫云山去了。”
话音刚落,菩萨带着蜈蚣精连云带人转瞬消失不见,走得利利落落,生怕走慢了大圣又提什么要求出来。
大圣见她走了,这才回身看着已经完全哭崩了的何不渔。
后者刘海都被汗湿哭湿地撸向了两边,只漏出那对复杂又通红的眼睛,大圣却奇异的觉得并不难看,反而很顺眼。
何不渔的喉间先是压抑的抽气,随后化作仿佛要刺破天际的哭声:“你的金刚之躯呢!?!!!你他妈为什么会流血???!!你他妈是假的齐天大圣吗?!!”
“你他妈没事装什么死?你他妈骗我好玩吗?!!!!”
好了,这下何不渔不仅也学会了骂脏话,而且还骂得停不下来。
面对疯了一般的何不渔,大圣倒显出一种不似活人般的淡然感,他只是慢慢道:
“无人可以伤我。”
“但你用的是我送你的剑。”
因为是他亲自送的。
因为是他特意选的。
他亲手叠加过法术加持的。
所以他的金刚之躯在面对“霁月”时就如同虚设,他也的确是被“霁月”刺伤了。
何不渔瞬间就哑了,他嗫嚅几下,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那你……也不必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吧……”
想想也是,齐天大圣怎么会死呢?
传说中的三界战力天花板,玉皇大帝拿他无法,太上老君对他没辙,就算如来佛祖来了,也只能将他暂时压在五指山下。
何不渔也不想想自己是谁,一个游魂,一只小妖,他哪里能杀的了大圣爷?
何不渔眼睫颤了颤,心像泡在死水里被泡烂了,只有大圣的声音是他唯一可以抓住的水中浮木。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眼泪能有这么多,几乎可以用热泪盈眶来形容,一颗颗从他的下巴上掉到衣襟上,又滑去衣服里。
他都不禁自己笑话自己,原来他们鱼类也是水做的。
大圣静静看着他,那眼神带着探究,又直白。
他突然道:“我死了,你这么伤心?”
“……”何不渔愣了愣,说不出话来。
刚刚他的语气有多大声,现在就有多心虚。
他的脸和脖子都不受抑制的红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那么真情流露,现在回过神来,觉得丢脸了。
大圣又道:“现在你知道后悔了?”
何不渔的喉咙深处挤出一声深深的叹息,他低头道:“是我错了……”
是他太懦弱,只想要随波逐流,想着安生遵循上界的规矩就不会有事。
他一意孤行,不愿意相信大圣的能力,只认为对方会大开杀戒,但却从未问过大圣真实的用意。
他的每一步都错了。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圣要说,你莫要后悔。
不等何不渔继续内疚,突然,有一双带着温度的手拂去了他眼角处的一滴泪。
他竟不敢相信手的主人是谁。
大圣戴着护腕甲的手摩擦过他的皮肤,那手掌心上有厚厚的一层茧子,显示着主人经历过多少磨难和蹉跎。
大圣缓声道:“有时候,心慈手软会让你失去更多东西。”
何不渔一直都在紫竹林那样的温室中生活和长大,他不晓得外面的世道是残酷的,不是人人都可以有一副高高在上的好心肠。
譬如大圣,他从一块石头挣扎抗争至今,倘若总是妇人之仁,今时今日,绝不可能还有这样一位神通广大的齐天大圣能站在何不渔面前。
经历了这一遭,何不渔的心好像彻底倒戈向了大圣。
大圣见何不渔沮丧的低头不语,突然又道:“现在知错,为时不晚。”
大圣:“我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倘若你如实回答,我可以原谅你。”
何不渔喃喃道:“什么……?”
“……”
半晌,大圣终于开口:“你究竟是谁?”
霎那间,何不渔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什么?”
大圣道:“这一切不是在我的梦中?”
“你告诉我你是谁,我可以饶你不死。”
大圣灼灼燃烧的火眼金睛几乎刺得何不渔睁不开眼。
他握着剑的掌心开始不断渗汗,后背的衣衫也顿时都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
他没想到大圣这么快就能察觉到这一切是个梦境。
何不渔沉默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圆回去,更不知道大圣想起了多少。
他本以为当这几个梦境结束,他就可以功成身退,深埋功与名。
就算出了梦境他还是忘不掉大圣,至少他可以安慰自己,大圣不会记得他的存在,更不会再跟他有所交集。
他至少不用因为爱慕上了对方而在大圣那里丢脸。
可这一切被打破了!
大圣不仅发现了端倪,还在此质问他到底是谁!
大圣见他冒汗,又道:“你究竟是真正存在的,还是我臆想出来的一个人?”
何不渔被这句话震惊得更说不出话来,他头昏脑涨,僵硬着问:“你为什么这么问?”
大圣若有所思:“也许我心魔未除,不能成佛。”
“或许……”
或许这一切不过是如来策划的一场闹剧。
何不渔很可能只是西天灵山那群秃头创造出来的一个幻像。
他……难道是他的情劫?
接下来的话大圣没有再说。
闻言,何不渔大胆猜测:难道大圣觉得他只是他梦中虚构出来的一个人物吗?
大圣怀疑他根本不存在?
思及此处,何不渔不由松了口气,他模棱两可地回道:“……我是真是假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大圣,你只需做你自己就好。”
时至今日,何不渔已经不愿再按照佛祖的话去阻拦大圣,哪怕自己会因此丧命,但他觉得他的生死已不再那么重要。
齐天大圣就是齐天大圣,不应该被任何人左右。
何不渔还想说个什么,但周围突然坍塌破碎,他眼前越来越模糊,他知道他这个梦境又要结束,该去往下一个梦境了。
他也不知道大圣最后有没有听见他说的那些话,也不知道大圣有没有回应他。
何不渔竭力张开手想抓住什么,可却徒劳。
他就像是踩在了漂浮的云朵上,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
眼前的道观正以惊人的速度褪色、消散,仿佛从未在他记忆里存在过。
迷雾在他眼前缓缓散开一道缝隙,恍惚间,他耳边的风声渐渐被抽离,只觉得自己被彻底拖入了一片崭新的、光怪陆离的梦境褶皱中。
何小鱼:大圣好笨,把我当成NPC了,不过也好,梦外没掉马。
大圣:真是我梦里的NPC吗?
何不渔:嗯嗯!
大圣:既然是NPC,那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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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饰:兔尾巴、猫尾巴、狼尾巴
其他配饰:眼镜、面罩、眼罩、项链、颈环、腿环、胸链、脚链、绳索、藤蔓
何不渔:不是这种NPC,去死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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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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