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渔在陷空山外边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直到天黑，连根大圣的猴毛都没看见。
他有些奇怪，按照大圣的能力，想找到他们这陷空山来不是轻而易举吗？虽然有迷宫暂时闯不进来，但也应该在外面能看到他的踪影才对。
怎么会这么平静？
平静得几乎让何不渔觉得要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晚上他回了洞府，他弟弟黑鼠精却紧张兮兮的迎了上来，还道：“哥哥，又过去六天了，今夜你可要我帮忙？”
何不渔不知所云，问道：“今夜怎么了？”
黑鼠精脸色顿时一变，“你忘了？每七天，你身上的情咒就要犯一次啊！”
“都说了你要早点跟唐僧洞房就好了，你不得到他的元阳，怎么破你的情劫？”
原来白老鼠精前世只是一只小老鼠，他偷吃佛祖香花宝烛的灯油，被前世的还是金蝉子的唐僧发现。
但他却并未下杀手，而是拿了灯油放在小老鼠跟前，小老鼠因此得道。
这俩人从此有了宿世情缘，白老鼠受了天谴，虽修炼成精，但每七天就会情咒发作，痛不欲生。
唯一能令他解脱的便是得到唐僧的元阳。
所以白老鼠苦等唐僧300年，为的就是能和唐僧拜堂成亲，修得正果。
他也算是难得的痴心人。
何不渔总算知道为什么黑鼠精总那么着急的催着自己去洞房了，甚至他们将唐僧刚抓回来以后就忙着把他和唐僧送进洞房，连拜堂都没拜。
一到半夜，何不渔就见识到了这情劫之咒的恐怖。
他蜷缩在床角剧烈抽搐着，身上盖的被褥都被冷汗浸透。
就连他一向白得反光的皮肤上都泛起一阵阵金色纹路，仿佛有无数佛理经文在肌理间游走。
他还从来没这么痛过，就连在梦外被大圣打死那次，其实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只记得那时候整个天空亮得可怕，他眼睛亮得什么也看不清，再一醒来就已经穿越。
何不渔想努力压制住身体里不断冒出的痛意，可他根本压不住，喉间都一声声溢出破碎的呜咽，像快窒息一般。
月光洒在他快扭曲的清秀面容上，一片惨白。
就连他的指甲都不由深深抠进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因为有某种超越□□的灼痛正从骨髓深处迸发，就像要把他的魂魄都一寸寸撕裂。
黑鼠精在他门外不停的拍门，仿佛在大声喊着什么，但何不渔完全听不清。
过了会，他只能感觉到他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紧接着，他就像落进了一片云里。
那感觉很轻，很暖，很舒适，一瞬间，何不渔感觉自己身上所有痛苦的感受全都消失了，他头脑晕晕乎乎，像喝醉了酒一样，沉醉在这种迷茫又安逸的感受里。
直到他的头顶传来一声很低的耳语，那声音就像贴着他的耳边传来，又近又沉：“好些了？”
何不渔下意识的“嗯”了一声，语气带上一丝倦怠和懒意，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的语气甚至有一些娇娇的。
头顶的人就这样看着他。
他大概是真的已经好了，不难受了，刚刚还被汗水沾湿的发丝黏了几缕在下巴上，还有一些随意的落到了衣襟里。
明明该是狼狈至极的模样，可他长得好看，就让人根本不觉得他此时有任何不堪。
那人似乎觉得何不渔下巴上沾着的发丝有些碍眼，慢慢的，还伸出食指轻轻将发丝拨开，力度就像是用筷子在夹豆腐，温柔得不像话。
何不渔缓过来了，这才睁开眼，一对上抱着他的人的眼睛，整个人立马不好了。
圣，圣僧？？？？
不是吧……
刚刚……
刚刚难道是圣抱着他的？？？
圣僧还摸他脸了？？这不是他的错觉吧？？？？
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
何不渔脑子里憋了半天，才想出八个字来：
成何体统！
天理难容！
唐僧见他醒了，也立刻松开了手。
于是何不渔慌忙的赶紧就从唐僧怀里坐了起来，整个人恨不得龟缩到一丈外。
何不渔结结巴巴：“圣圣圣圣……圣僧，你你你你你……”
是黑鼠精把唐僧专门喊过来的，他见自己哥哥疼得死去活来，想着唐僧既然是他情劫的始作俑者，唐僧来了，或许还有半法让他好过点。
没想到这招果然奏效，唐僧才抱他一会，何不渔就好了。
妙手回春啊唐长老！
唐僧罕见的有些尴尬，如果不是夜色太深，何不渔或许还会看见他耳根子也有些发红。
唐僧道：“你刚刚旧疾发作，我是为了救你。”
黑鼠精刚刚很识趣的没有出声打断他两，现在才从门外走进来，道：“不是旧疾，这是我哥受的天劫。”
“长老啊长老，你要是真心疼我哥，早点和他洞房就好了，不然过了七天，他又得疼上一次！”
何不渔刚想开口拒绝这事，却没想到这次唐僧出乎意料的答应了！
唐僧沉吟不语，过了会，点头道：“那就洞房。”
圣僧啊，你怎么说洞房两个字好像在说吃饭一样？？？？！
你以为洞房是什么很简单的事情吗？啊？
你不会不懂吧？！！
何不渔感觉天都塌了，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唐僧，道：“圣僧，你疯了？”
唐僧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既然能救你，我是出家人，为什么不救你？”
何不渔：“……”
“可是……可是这是洞房啊……？”
你没必要这么有牺牲精神吧，圣僧？
唐僧似乎有些疑惑：“不就是拜个天地，然后躺一起睡一觉？”
“很复杂？”
何不渔：“……”
原来圣僧这是真不懂……
你们出家人是要断情绝欲，但不是要变成傻子啊？
何不渔使劲摇了摇头，也不管黑鼠精已经跟唐僧达成一致了，狠狠抱住自己道：“我拒绝！我不会同意的！”
见他这么抗拒的模样，唐僧突然顿了顿，表情依然淡淡的，道：“为什么？”
为什么……？
何不渔顿时怔愣住，他默默的坐在床上，半天没说一个字出来。
因为他已经有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了……
即使那个人和他不会有什么可能，即使这一切都只是黄粱一梦……
但他也不能和别人拜堂啊？
就算只是假的，就算唐僧什么都不会和他发生……
他根本接受不了啊！！
何不渔有些苦涩的道：“圣僧，可能你不懂成亲对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可能你也只觉得你是在帮我，但这事对我来说却是人生最重要的事，甚至比生死还重要。”
“我不可能接受，你们也不要再劝我了。”
唐僧定定看着他，好像能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一般，良久，才沉默着独自离开了。
黑鼠精见他走了，十分不解的问何不渔道：“哥哥，你不是说过，和喜欢的人成亲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么？为什么你现在却不想跟他成亲了呢？”
这话是没毛病，但他本来就不是真正的老鼠精啊！
何不渔一梗，道：“你也走吧！我要睡了！”
说完也不管黑鼠精走没走，他便一股脑的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头发都不再露出一根来。
黑鼠精觉得自己哥哥这几天越来越奇怪，具体奇怪在哪，他说不上来。
但总觉得……
以前他哥那可真是一听到唐僧名字就走不动道的，吃饭念叨唐僧，走路念叨唐僧，就连做梦都全是喊着唐僧。
可怎么真把唐僧抓到陷空山来了，他却反而对唐僧大徒弟孙悟空感兴趣起来了？
难道他哥……
见异思迁了？？！
这可怎么行，他身上有夙世情劫，不和唐僧成亲就是违逆天意，必遭神谴！
于是为了制造唐僧和自己哥哥增进情愫的机会，第二天黑鼠精特意准备了一桌子好酒好菜，就等着想把两人灌醉。
然后再顺理成章发生些什么。
但唐僧是出家人，不肯饮酒，那酒就一杯一杯进了何不渔的胃里。
何不渔不是不会喝酒，可在紫竹林要严于律己，他便很少去喝。
眼看着黑鼠精一杯接一杯的给自己倒酒，何不渔终于认输的拿手盖住自己酒盏。
他求饶道：“别倒了，我真不行了……”
他眼尾已微微泛起薄红，像是朱砂不慎点错了位置，指尖颤巍巍的挡在银色酒盏上，眼睫垂着，掩去了平日里的清澈。
黑鼠精不达目的不罢休，趁着何不渔快醉了，那手软绵绵的，一推就推开了。
黑鼠精将他手拿开，又倒了满满一杯，道：“最后一杯最后一杯，这些酒都是之前你为了庆祝唐长老的到来而专门去买的，不喝岂不是浪费了？”
何不渔还没这样醉过，他眼里天旋地转，只觉得自己心脏跳得快飞出胸膛，整个人像是被酒已经浸透，迷迷糊糊看向了刚好坐在他对面的唐僧。
唐僧不曾干预他俩胡闹，只是自己静静吃饭。
等他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再一抬眼，就看见何不渔正笑着望着自己。
月下饮酒，美人凝眸。
玉色轻明，脸嫩敷红。
唐僧动作一顿。
紧接着便听何不渔喃喃呓语道：“唐长老……”
“你长得好像大圣啊……”
“噗！”一旁的黑鼠精乐了，“哥，你眼睛被酒糊住了？唐僧和孙悟空哪里长得像了？”
“……”何不渔皱起眉，似乎十分费解，“不像么？”
“可是为什么……”
“唐长老，”他又朝唐僧问道，“你和大圣真的没有血缘关系吗？”
唐僧：“……”
“你醉了。”
何不渔摸了摸自己的脸，喝完酒后烫得吓人，他便傻乎乎地笑了起来，“……不是的，我头好烫，我是发烧了。”
黑鼠精见他醉成这样，赶忙过去扶他，扶到一半却开始演技精湛的假装自己扶不动。
“唉呀……！”
只见黑鼠精猛地僵住了身子，“哥，你该减减重了！”
“圣僧啊，我不小心闪着腰了，要不……我哥就麻烦你了？”
唐僧：“……”
还可以再拙劣一点。
黑鼠精一边假惺惺地揉腰，一边哀嚎着：“我得去找点药酒擦擦，圣僧啊，你把他扶到房里去就好！”
何不渔脑袋倒在桌上，如瀑的乌黑长发散在满桌，像张泼了墨的山水画。
从他的角度，可以透过窗棂看到外头亮堂堂的明月。
他痴痴看着，突然开口喊道：“……唐长老，你快看！”
“嫦娥从广寒宫掉下来了！”
唐僧终于忍无可忍，起身去到了何不渔身旁。
本应该弱不禁风的千古圣僧，现在却只用了一只手就轻描淡写的拎起了何不渔。
“白老鼠。”他喊道。
后者惊呼，“……唐长老，你会瞬移！”
唐僧：“你怎么酒量这么差？”
何不渔似乎听不清他的话，眯着眼往他脸庞凑去：“……什么是酒酿西瓜？”
唐僧：“……”
他将何不渔直接背了起来，后背相贴的瞬间，他能清晰感受到对方温热又放松的身体，掌心覆上去，像握住一片震颤的蝶翼。
何不渔微颤了一下，随即便乖乖靠在他颈窝处。
他的呼吸轻轻扫过，像羽毛撩过心尖。
何不渔大脑完全混沌了，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稀里糊涂的。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倾诉欲，一声一声地开始道：“唐长老，其实我跟你说一句实话哈，你莫要见怪。”
“其实……其实我一直觉得大圣比你帅……”
唐僧：“……”
“唐长老……观音菩萨曾经说过，你俗家姓氏其实是姓陈，法号玄奘，乳名江流儿。”
“……那你为什么要叫唐僧啊？……我是不是该叫你陈长老才对啊？”
唐僧：“……”
何不渔：“你怎么不理我呢？”
醉了的何不渔显现出一份平常不易表露的话多来，语气也轻得不像话：“唐长老……”
他啰啰嗦嗦，说的净是些胡话，可最后却醉得认真起来：“你以后，可不可以对大圣好一点……？”
“大圣爷，其实挺辛苦的。”
“……”
唐僧将他放到了他自己的卧房床榻上，闻言，他不由道：“齐天大圣也会辛苦？”
只见何不渔在床上舒展开了身体，他像只没骨头的猫，嘟囔着：“当初大圣就去地府呆了半个时辰，阎王硬说他改了九千多本生死簿，但就算他是哪吒三头六臂，也不可能有这个手速啊……”
“还有西王母娘娘说他去蟠桃园偷吃了一百万颗蟠桃，就算大圣是石猴铁胃，那也塞不下那么多啊……？”
“我偷偷听观音大士说过，那都是上界为了平账，全给大圣扔的锅。”
“其实好多事情也不全是大圣所为，但坏名声都落在他头上。”
“还有你啊，唐长老，实在不行你也去锻炼一下呢，连摘个水果都不能自己走两步……”
“什么都要靠大圣爷，三界没他真不行……”
“你说说，他辛不辛苦？”
何不渔明明醉的不省人事，但关于大圣的事每一桩他却都依然记得清楚，这些灵山秘闻他本应该守口如瓶，但是却醉得悉数倾出。
这一刻，苍穹塌陷，地裂山崩，江河倒流，四海枯干。
有一颗心好似从火光中寸寸剥离，就像雷霆劈开混沌，仿佛旧我从蝉蜕坠地，他的心就像浴火重生。
他站在原地，望向何不渔的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澄澈与温柔。
他轻轻捏住了何不渔的鼻子，就在后者觉得痒酥酥的想要伸手将他拂开时。
卧房内月光静静流淌，夜色浓得化也化不开，他缓缓道：“你完了。”
从此刻起，就算天地倾覆，万物俱灭。
他也不会放过他了。
何不渔：怎么会有人告白用“你完了”这样的话语啊……
何不渔：大圣你的语言太有艺术了。
大圣：酷哥的世界你不懂。
何不渔：也就是我喜欢你……
何不渔：看别的人装逼：“这人好装”；看喜欢的人装逼：他还蛮可爱的。
何不渔：大圣爷，你还蛮可爱的。
大圣：……好歹毒的形容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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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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