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渔那点“好啊好啊”的欣喜被这几人瞬间凝固的表情憋了回去，只能遗憾地咂咂嘴。
看着这群蔫头耷脑的家伙，观音才这终于高兴了些，方才被吵得嗡嗡作响的脑子终于得了片刻清静。
他走到莲池边的青石旁坐下，白玉般的指头轻轻叩击石面。
“小渔啊，”观音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随性而行，不要被他人影响了。点化仙侍，非为门面，亦非攀比。你感召如何，何物便得化形，此中缘分最真，不可强求。”
何不渔真诚地问：“那我可以点化我的这把剑吗？”
观音：“……”
“不可以。”
何不渔又问：“那我可以点化树上的香蕉或者桃子吗？”
观音：“点些正常的，可以吗？”
何不渔撇了撇嘴，“那我完全没什么想点的了。”
观音耐心地提醒他：“你看这莲池，里头莲花莲子陪伴你这么多年，也算知根知底吧？”
不料何不渔却很不解地问：“莲花莲子比香蕉桃子又高贵在哪儿呢？”
“为什么连莲花莲子都能点，却不能点香蕉桃子？”
观音失语：“……”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天庭有史以来，点化仙草，仙花，灵芝，灵兽的多如繁星，甚至有那风流人物会点化琴棋书画的。
他就没见过点化香蕉桃子的。
试想一下，未来凌霄殿朝会，众仙家身旁都是霓裳仙子，威武神兽，再不济也是清秀可爱的花灵仙童。
何不渔身旁戳着俩：一个圆滚滚粉嘟嘟的粉胖子，和一个高高的，黄黄的大香蕉。
观音想象无能，只能道：“你要是执意点香蕉桃子也不是不行，以后别人问起来，你绝口不要提起紫竹林三个字就行。”
何不渔顿时高兴地扬起了眉：“真的？那我可真的点香蕉桃子了？！”
观音见他这样，倒是觉得他现在这个模样比以前死气沉沉的样子可爱多了，只能无奈地摇头答应了。
他摸了摸何不渔的头，曾经在梦中对方每次拜观音时他就想这样做了，可是那时不能，现在终于能拍一拍对方这颗小木头一样的脑袋了。
观音道：“去罢，就算是水果，也选点新鲜的点。”
等何不渔兴高采烈地去挑地方点仙了，观世音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香蕉，桃子……
这不都是那猢狲喜欢的吗？？？！
恋爱脑，紫竹林这是出了个绝世恋爱脑啊！！！
红孩儿和龙女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刚才那番对话他俩听得一清二楚，这会儿见菩萨脸色不对，红孩儿挠了挠头：“菩萨，我怎么觉着，何小渔现在越来越像猴子了……？”
观士音：“……”
龙女也若有所思：“他以前那么闷的一个小古板，现在怎么突然就变了这么多？”
龙女问道：“他这些日子昏睡不醒，到底经历什么机缘了啊菩萨？”
观音用笑掩饰沉默，“害呀，好吵啊，本座好想也点两个仙侍给他啊。”
红孩儿和龙女同时安静如鸡。
何不渔来到珞珈山下的果园，林里香蕉挂在粗壮的枝干上，一个个都黄澄澄的，桃树则枝繁叶茂，枝头坠着些拳头大的桃子，红中透粉，还沾着晨露，看着就水灵。
他先在桃树下站定，仰着头，目光在枝叶间逡巡。
晨光透过翠绿的叶片，将饱满的桃子映照得如同孩童的脸，粉粉嘟嘟。
何不渔的神情异常专注，他伸出指尖，小心地在一颗最大，最粉润，形态也最完美的桃子上方虚点，指尖凝聚起一点温润如月华的微光。
那颗桃子顿时爆发出柔和的粉色光芒，光芒流转，将整颗果实完全包裹。
光芒中，桃子的形态开始剧烈变化，先是隐隐勾勒出一个圆润可爱的轮廓，接着四肢，躯干，头颅的细节在光晕中飞速成型。
光芒持续了约莫三息，等到散去，原地站着一个约莫人类孩童五六岁模样的仙侍。
他穿着一身粉白渐变短衫短裤，皮肤白里透粉，脸蛋圆鼓鼓，像个刚出炉的粉团子，头顶还滑稽地顶着一小撮模仿桃子尖端同样粉白的呆毛。
但没想到，刚刚何不渔不过是点化了一颗小桃子，而另外一头的香蕉树上竟有一根香蕉突然噗地一声也自己从枝头跳了下来。
只见它原本光滑的果皮慢慢舒展，成了件鹅黄的短褂，底下冒出细细的腿脚，脑袋则是瓜子脸，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望着何不渔。
“仙君？”声音是少年的声儿，带着点傲气。
何不渔心想，这或许就是观音大士说的应缘而生吧？
他都没点这根香蕉，居然自己就在他面前化形了。
另一个小粉团也跟着黄衣少年喊道：“仙君！”
何不渔看着眼前这一粉一黄，一矮一高，一个圆润可爱一个挺拔清秀的两个水果仙侍，内心的满足感几乎要溢出来了。
他绕着两个新生的仙侍走了两圈，左看看粉团子，右看看黄衫少年，越看越觉得顺眼。
紧接着，何不渔便激动地为他俩取好了名字：“以后，你俩就叫大黄和小粉吧！”
大黄：“……”我觉得我像狗名。
小粉：“……”我觉得我像娘娘腔。
好在后来观音菩萨大慈大悲，重新给他俩起了名字，才改成了叫黄澄澄和粉嘟嘟。
三日后，紫竹林外一早就飘来朵祥云，云头立着位穿青袍的仙官，手里捏着鎏金牌，远远就扬声道：“小鱼仙君，天庭引路使在此等候！”
何不渔早将东西收拾好了，他浑身上下倒是轻巧，只带了个乾坤袋，身后跟着黄澄澄和粉嘟嘟。
“到了天庭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就报我大名！”黑熊精狂拽不羁地对何不渔叮嘱道。
何不渔：“？”
“你不是就叫黑熊精吗？”
“老子叫熊罴（pí）！！！！！！！！”
何不渔：“……”
可是这大名反而更不出名的感觉……
何不渔还打算说些什么，引路仙官已在云头催促：“仙君，时辰快到了。”
何不渔只得简单告别龙女红孩儿几人，本想再跟大士说上几句，却见观音淡淡对他一笑，扬眉示意他不必再说了。
脚下云气柔软，随着上升渐觉清风拂面，紫竹林的紫气渐渐就缩成了一片光点。
何不渔回头望了一眼，见观音大士的身影仍立在水榭边。
远处的风拂过紫竹叶，声儿沙沙，衬得水榭周围愈发地静。
观音大士就那么静静站着，不看云，不看叶，也不看远去的何不渔，仿佛这满池满林的景致，都成了隔在他与什么之间的雾，看不真切，也穿不透。
大士心想，这条小鱼儿以前化形第一眼见他时还开口把他叫成了娘，后来教了好久好久，才让他把称呼从“娘”改成了“娘娘”。
现在倒真是长大了，走得如此之快，连句大士都没再叫。
他其实骨子里很疼这条小鱼，但他是菩萨，是要爱苍生万物的观世音菩萨，也是必须聆听世间所有痛苦的观世音菩萨，所以以前对这条小鱼，他从来不曾有过偏爱。
神明是不能偏爱任何一个个体的。
所以他顶多，就是在知道对方不喜欢别人进他莲池之后，这几百年，再也没让任何人碰到过一滴池水。
哎。
菩萨也是不能有舍不得这种情绪的。
祥云飞得极稳，不多时就见一层恢宏耀眼的金光笼罩在云的那端，两道朱红的门柱直插云霄，九天云海之畔，南天门就到了。
守门的天兵见了引路仙官手里的牌，又打量了何不渔一番，虽瞧他是鱼族化形，但听说是从紫竹林而来，没敢怠慢，拱手道：“仙君请进，木公府的仙匠已在广寒宫东侧候着了。”
何不渔点了点头，天庭比他想得热闹。
以前只匆匆来过几次，还都是为了帮大士传话，现在是第一次有机会认真打量周围。
远处的仙山浮在浩渺云涛上，峰峦间常绕着淡金或月白的雾，山巅偶有金光闪过，许是哪位仙家路过。
近旁的道上铺着汉白玉，光润得能照见流云的影子，两侧栽着万年不谢的瑶草琼花，花瓣上总凝着晨露似的仙泽，风过处，花香混着云涛，清冽又绵长。
空中还不时有仙禽振翅而过，鸾鸟的尾羽拖曳出虹光，仙鹤唳声清亮，划破云层。
各式仙卿踏着祥云往来，衣袂翩跹，腰间玉佩相撞，清响混着远处天宫传来的钟磬声，悠悠荡在天地间，满是不惹尘埃的雍容与宁静。
何不渔正看得愣神，引路仙官忽然停脚：“前头就是广寒宫了，小鱼仙君，您选的仙宫址就在东边那片云坪上。”
何不渔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见片开阔的云坪上堆着他先前给力士们的扶桑木，玄冰玉，几个穿灰袍的仙匠正围着仙宫图纸讨论，正是他亲自画的那图纸。
虽没完全照花果山所画，却留了片仿水帘洞的飞瀑，还栽了圈仿花果山桃林的桃树。
这图纸已被造建仙精心改良过，将泼泼洒洒的野趣与灵气完美结合在了一起。
“小鱼仙君来了？”为首的仙匠见了他，赶紧迎上来，“您瞧这地基，按图纸定在灵脉上了，打下去时还冒灵气呢！”
他指着云坪中央的大坑，果然有淡青色的光从云里往上冒，暖乎乎的，仿佛比紫竹林的灵气还足。
这地方，是大士亲自给他指的，何不渔很难不怀疑，其实大士早就亲自勘察过地段了。
何不渔客气地看向仙匠，点头道：“劳烦诸位费心了，这地基打得确实不错。”
仙匠被他一句费心说得反倒不好意思，笑道：“仙君客气了，您这图纸有意思，往常仙宫不是雕梁画栋就是玉砌金铺，偏您要留飞瀑桃林，确实新鲜，我们干活都觉得有趣。”
正说着，粉嘟嘟忽然拽了拽何不渔的衣角，踮脚往云坪边缘指：“仙君你看，那桃树是不是比珞珈山的小？”
何不渔顺着看过去，只见云坪边新栽的桃树苗刚抽了嫩枝，确实比珞珈山的桃树矮半截。
黄澄澄在旁边接话：“许是刚移栽的缘故，等扎根了灵脉，就长得快了。”
他说着，还伸手碰了碰桃枝，指尖凝了点自己化形时带的草木气，嫩枝竟轻轻晃了晃，像是在回应。
仙匠道：“仙君，咱们开始立柱吧？”
何不渔点头，看着仙匠们抬着扶桑木往地基里放，扶桑木刚挨到地基，就见云里的灵气猛地涌上来，顺着木头往上爬，木头表面竟泛起层淡金的光。
仙匠们都咋舌：“这灵脉认主了啊！”
何不渔站在云坪边，看着扶桑木稳稳立在云坪上，忽然觉得心里踏实了。
他摸了摸腰间的“霁月”，心道：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家了。
引路仙官在旁适时出声道：“仙君若是没别的吩咐，小仙先回了，后续用料若有变动，遣仙童去木公府传句话就行。”
何不渔应了声：“有劳。”
随后便目送引路官踩着祥云离开。
接下来几日，仙宫建得极快。
只见玄冰玉砌的宫墙透着凉光，冰蚕丝织的窗纱飘着银雾，风婆婆给的定风珠嵌在檐角，风一吹就转着泛光。
最妙的是那片仿水帘洞的飞瀑，水德星君送来的定水珠嵌在瀑顶，水流下来时竟溅起星子似的光，落在底下的池子里，扑起的水花都是暖的。
天庭的云被晒得发烫，桃树的影子落在地上，拉得长长的。
何不渔蹲在灵脉上，看着冒出来的青光映在自己手背上，忽然轻声说了句：“等仙宫全部事宜打整好了，就请大士他们来坐坐吧。”
粉嘟嘟虽然年纪还小，但是也看出自家仙君这样可能是想家了，虽然现在这里才是他的家，但看样子他还是挺想紫竹林的。
粉嘟嘟道：“仙君，没关系的，我和阿黄会一直陪着你，到时候大士来了我就摘桃子给大士吃。”
黄澄澄不喜欢这些腻歪的伤情，只是冷声道：“叫我阿澄，不要叫阿黄。”
叫阿黄真的感觉下一秒他就要汪起来了。
何不渔差点被这句话弄得笑出声来，还不等他开口，粉嘟嘟已经战力十足的回怼了过去：“不就是一个称呼而已吗？阿黄，心眼不要比你的小弟弟还小。”
何不渔：“……”
……这是否就是传说中的，穿得越粉，骂人越狠？
眼看着黄澄澄已经气得要跟粉嘟嘟打起来，何不渔赶忙开口劝架：“哎哎，乔迁第一天，动武不吉利啊！”
但是两人打作一堆，根本扯也扯不开。
混乱之中，何不渔只能听到他俩在喊：
黄澄澄：“仙君，他想给我bao/皮！”
何不渔：“什么？什么皮？！”
黄澄澄：“我的香蕉皮啊！”
粉嘟嘟也道：“仙君，他刮我的毛！”
何不渔：“……。”
早知道应该点化一些稍微正经点的植物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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