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放亮,辛苦数日的青衣还在意犹未尽的补觉。
纱帐就被颂琴一把拉开,紧接着,就听见一声鸡鸣式尖叫:“好臭!小姐,你是拉裤子了吗?”
一嗓子,青衣睡意全无,两只眼睛陡然睁大,完了!昨天回来太晚,为了不惊动人,带着一身被熏出来的臭味就睡觉了。
颂琴忠仆附体,毫不嫌弃,已经上来动手扒她的裤子了。
青衣蹭得坐起来:“颂琴,颂琴,你别这样,被人看见不好。”
“被人看见没什么不好,被人闻见才是大大的不妙。”
颂琴忍着呛鼻子的味道:“小姐,不要见外了,奴婢在您身边伺候,什么没见过,快把脏裤子脱了,奴婢给你擦干净。”
青衣拽着裤腰,在床上左躲右闪,抓住空隙,跳到地上趿拉着鞋:“好颂琴,你先去叫水,别让人知道,我自己来。”
见逮不住人,颂琴也没办法。
转念一想,要是自己拉在裤子里,肯定也羞于见人,更何况是自小本分守礼的小姐,她走到门口,同情的掩门:“那奴婢去叫水,小姐快将那脏衣脱了丢下,奴婢拿去烧了,绝不让第三个人知道此事。”
青衣忙不迭的点头。
等门关上,终于长舒一口气,举起胳膊闻了闻,呵!这味道真是遭不住,像是腌入味了似的。
热水送来,青衣从头到脚用鲜花汁子洗了两遍,皮都搓红了,才终于过了心底那道坎儿,双手搭在桶边儿,由着热气蒸腾,浑身毛孔都舒服的张开了似的。
再有下回,她一定得问清楚,要有这种恶心事儿,得加钱!
当然不会再有第二回了,这次结束,她就能跟姓宋的狐狸一刀两断,开始享受新人生!
青衣满心憧憬属于自己的美好未来。
直到水快冷了,再泡下去身上就要起褶了,青衣起身擦干,颂琴拿着干净衣服伺候她穿上,腰上系带一圈一圈的勒着,穿办好主仆两又凑在一起闻了闻,确定再没有奇怪的味道,都放下心。
门口传来敲门声,青衣由着颂琴梳妆:“进来。”
熙嬷嬷含腰驼背,两只手本本分分交握,跪下禀道:“小姐,许二......许氏来了,在前厅闹着要见小姐。”
不用想定是听到了退婚的风声,上门来兴师问罪来了。
也是!从前林婉婉之所以能和廖鸿拉上关系,全靠她这桩婚事在中间牵线搭桥,现在婚事退了,没有正当名目,可不是要着急了吗。
颂琴拧着眉:“这个许氏还敢上门,就该让人拿起笤帚把她轰出去!”
“不,你去传话,告诉她,我一会儿就过去。”
熙嬷嬷应了声,低着头直至退到门外才敢抬起头朝屋里看一眼,铜镜里映出姣好的面容,因常年养病闭门不出,小姐的肤色要比京中寻常女子白皙,眉若春山,皓齿红唇,明明还是那个弱柳扶风的模样,可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究竟是哪里不一样,熙嬷嬷不敢深究,匆匆一瞥已是壮起胆子,现在她的老命就攥在小姐手心里,要是再敢不听话,别指望有活路。
前院花厅,许氏双手紧握着帕子,焦躁地来回踱步。
昨儿下半晌,突然得了消息,说是国公府和侯府的婚事退了,起初许氏还不信,就付清怡那个病秧子样儿,要是没了侯府这桩婚事,谁家还愿意要她。
直至今早与去见老太太时,才从她们口中确认了这个消息,想起当时她们谈起这件事的口气,许氏就恨不得撕烂她们的嘴。
“二房家的,你跟付家走得近,这么要紧的消息她没跟你说?事情到了这步,别忘了上门劝劝,可怜见的,多好的婚事,要不是她的身子......哎!”
“是啊,这桩婚事不成,总还能配上别的,像是秀才、举子什么的,一抓一大把,只要情投意合,门第什么的都不要紧。”
什么举子、秀才,付清怡就算是退了婚,也绝不会下嫁到那份儿上去,话里话外都是指着婉婉去的。
许氏隔三差五带着林婉婉登国公府的门,说是为了照顾外甥女,可每回去都正赶上晋阳侯世子上门。
她打的什么算盘,别人不知道,林府上下却看的清清的,还不是看国公之女身子不好,想踩着往上爬,来一招李代桃僵。
不过林婉婉要真能攀上太后母家,林氏一族也会跟着水涨船高,所以府里上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平日见了也都端着副笑脸,不轻易得罪。
谁知,就差临门一脚了,这桩婚事退了,林氏费尽心思跟晋阳侯的牵扯都成了空,冷言冷语自然也就跟着来了。
受了一顿排贬,林婉婉哪能受得住,进门就哭了一场,以致现在眼圈还红着。
母女俩在花厅足足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才看见从垂花门后绕出来一人。
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绣并蒂莲的竖领长衫,下配着件月白马面裙,整个人都透着股鲜活气儿,哪有之前熙嬷嬷说的命不久矣之相。
熙嬷嬷在跟她说瞎话?
转念一想,不可能,熙嬷嬷哪儿要是出了问题定然早被处置了,不可能还安安稳稳留在她身边伺候。
更何况那药房是空境山方信仙师开的,当时她跪在山门求了许久,仙师感念她一片慈心,才给她开了这个方子,还特地叮嘱过她注意用法,用药工序缺一不可。
“用对了这是一张救人良方,用差了便是张难辨的毒方,夫人切要谨慎。”
方信仙师的话果然不假,药方任哪位大夫看了都说没问题,服用数年从没引人疑心。
心绪渐定,青衣也进了花厅,语气熟络:“姨母,婉妹妹久等了。”视线移在林婉婉面上,“呀”了一声:“妹妹这是怎么了?眼圈红红的,是哭过吗?”
林婉婉正在气头上,哪愿意接话,还是许氏过来打圆场:“嗐,还不是为了你的婚事,你这妹妹是最心疼你的了,听说你和晋阳侯府的婚事退了,可劲儿的替你惋惜,在家和我哭了一场。”
“清怡,放眼全京城,打着灯笼也难找晋阳侯府这么好的亲事啊!你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她走得早,就盼着你能找个好人家,现在这婚事说退就退,她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生的......”
自进门她便围着青衣喋喋不休,可见是有多心急。
青衣踱步在主位坐下,侧首看了下茶杯,厅外候着的丫鬟立即端了茶水上来。
许氏一滞,她们刚才在这儿坐了许久,脚脖子都冻僵了,也没喝上一口热茶,而且从前都是她坐主位,她可是付清怡的长辈,哪有长辈坐次位,晚辈坐主位的呢!
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
“姨母方才说什么?花厅风有些大,我没听清。”青衣笑语嫣嫣。
许氏难掩面上不满,直接冷了腔:“清怡,这门亲事不能退,你爹年纪大犯糊涂,我得替你死去的娘看顾你,让你风风光光嫁进侯府!”
“姨母在说什么?我不懂,退婚的旨意出自皇上金口,您这是唆使清怡抗旨不尊?”
抗旨不尊,这么一顶帽子压下来许氏脸色登时就变了:“你这丫头,谁让抗旨?你的婚事是太后下的旨!就算是退也该遵照太后的意思!”
“你现在赶紧进宫去求太后,让她做主,退婚的旨意收回,续上之前婚约!”
青衣端起茶抿了口,温热的茶盏放在手心,带着暖意:“姨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道退婚的旨意是我爹好不容易进宫求来了,我怎能再忤逆他老人家的意思,舔着脸进宫去求呢?”
“付家丢不起这人。”
许氏眉头紧蹙:“你说什么?你爹他疯了不成!”
以晋阳侯府的门第,配他家一个病秧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竟然跑到宫里去求着退婚!
许氏都要怀疑付骁平是不是脑子里进水,做出这种昏头事!
听她竟把话指向付国公,青衣冷下脸,话也不留情:“姨母慎言,别咬了舌头,我爹统管中军,征战北疆,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要没有他带着将士在外拼杀,焉能有你安稳在这儿说话的份儿。”
“连皇上、太后也从未有厉声苛责的时候,你凭什么?”
你凭什么?
四个字像是一记巴掌狠狠打在许氏的脸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这丫头,这丫头,竟敢顶撞长辈,越来越不听话了!
林婉婉本想坐在一边瞧许氏教训青衣,却见反倒是许氏被气得说不出话,护母心切,眼里又落下泪来:“付姐姐,你怎么这样说母亲,她一手将你带大,都是为了你好。”
“你忘了小时候发高烧,是母亲日夜照看才将你救回来,你说这种话,要被有心人传出去不敬长辈是小,忘恩负义是大。”
青衣垂眸冷笑,不照顾还好,就是因为她的照顾,那场高烧后,原主的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终日离不得汤药。
“现在花厅只有你、我与姨母三人,我不去说,哪位有心人会传出去?还是说,你打定主意要去做长舌妇?”
“再说......”青衣语调轻慢:“姨母这些年对我的悉心照顾,我怎敢忘,这份大恩终有一日会报的!”
这个报字,用的很巧,可以说报恩,也可以说是报仇......
许氏的瞳孔骤缩,脸上神经微微抽搐。
不对!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几乎是下意识,视线就要去找熙嬷嬷,她迫切想知道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熙嬷嬷传话后就退下了,这会儿并不在花厅。
手中的温热的茶盏渐渐冷却,青衣将它放在桌上,放出“磕托”一声轻响,轻叹了声:“我身子不适,就不留你们二人用饭了,吴管家代我送客。”
说罢,还掩唇有模有样的咳了咳,也不管许氏的怒火以及林婉婉的不忿,便要离开。
许氏死死瞪着她,却见颂琴那小丫头拎着一个鱼篓跑进来,满面欢喜:“小姐,池子里的鱼捞出来了,咱们能去荣盛楼换茭白汤吃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