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知道左边有通往京中的近路,青衣也不得不朝右边山道下山,府里的宋伯还驾着马车在山道口等着她呢,总不能将人丢下自己跑回去!
青衣那个气呀,把姓宋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等下了山,双腿已经软的直打摆子,手脚并用爬上马车。
返程路上天以大亮,阳光越过山头普照在路上,路两侧莺鸣婉转,嫩草携露,车帘晃动,一缕光时隐时现,青衣将手置于光中虚握。
掌心触感由存,只有多年的伤疤才能结下如此明显瘀痕,倒验证了那晚闯入宋岑寂房中时所看到的。
那晚惊鸿一瞥,他肩背的疤痕如蛛网,新旧交错,青衣以为是自己眼花,今天亲手触到,不会有假。
宋岑寂十岁入京,即便私生子身份难登大雅之堂,也好歹年少封王,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谁敢将他伤成这样?另外,那伤痕一看就是积年累月,要说是幼时受苦,根本解释不了新伤从何而来。
层层疑问,好似盘根错节将青衣困住,想的太投入,以致脑仁都有些疼,她烦躁的闭眼靠在车厢上,此时也算是体会到谢砚查案时的烦恼了。
不多时,马车驶入正街,昨日刚下过雨,空气微凉清冽,青衣深吸一口气,方觉得头脑恢复些清明。“砰”马车猛然间停下,青衣身子猛地朝前一倾,抓住车窗才稳住身形,当即提声问:“宋伯,怎么回事?”
“小姐......小姐,车撞到人了。”宋伯答道。
青衣心底咯噔一下,不会吧,这么倒霉?
当街撞人,不好不管,毕竟她不是廖鸿,没有个太后姑姑当靠山,青衣叹了口气只得下车,双脚触地的酥软感,实在太酸爽,她一步三颤的上前。
宋伯看她这样子,以为她受了惊吓,赶紧安抚:“小姐跟咱们无关,是他突然从路边蹿出来,我根本刹不住车。”
嚯!原来是个碰瓷儿的,青衣看向地上人,一身粗布衣裳还算干净,身形消瘦,后脑勺朝天,面朝地趴着一动不动,他也知道干这行没脸啊!
青衣上前,用脚尖将人踹了踹,人微晃,没反应。
这会儿街上人正多,看到马车撞人都停下来围观,但见青衣用脚去踹受害者,顿时引发围观群众不满。
“都把人撞成这样了,还用脚踢,有没有点儿人性!”
“就是,也不说赶紧给人找大夫看看,小姑娘长得有模有样,竟是个黑心肠。”
“快快,赶紧报官!这回再不能被她跑了!”
说这话的定是廖鸿马车事故的当事人之一,见有人要去报官,青衣也不想将事情闹大,扬声道:“不用去报官,小女子会些医术,保管能治好他!”
说罢,她蹲下身,朝着对方承山穴就按下去,承山穴堪称腿上最痛穴位,没几个人能受得住,看他能撞晕到几时,手刚挨到腿上还未按下去,就被一把隔开,青衣暗自冷笑,心道:再装?痛不死你!
对方捂着下半张脸,只露出两只眼睛,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道:“你牙上有菜叶。”
早上她就吃了个饼子,怎么可能有菜叶!
碰瓷就算了,还敢嘲讽挑衅!
青衣勃然大怒:“放屁!你牙上才有......”
话说到一半,她对上那双眼睛,骤然大惊,咽了口唾沫俯下身,迟疑半晌,轻声道:“你头上魂儿在飘?”
对方立刻向她疯狂眨眼,暗号成功对接。故人相逢,青衣喜从中来,眼里都泛起泪来:“宋伯,把此人抬上马车去,带回府医治。”
“小姐,这......”宋伯有些不情愿,明明就是这人自己撞到车底下的,就算是报官他也这个说法!
奈何青衣执意如此,没办法,他也只好照做,将人抱进了马车。
待马车重新行动,青衣赶紧将人扶起,唤道:“秋千索,是你吗?”
对方一把打开她的手:“废话,当然是老子!”他转头看向青衣,仔细打量,眉头紧锁:“你怎么成了这副鬼样子?”
青衣叹了口气:“说来话长了。”
人生在世,总有个三五好友,前世青衣在楼里出了名的见利忘义,所以她的好友比较少,细论起来秋千索算一个,为什么要细论呢?因为如果不细论,她连一个都没有!
望月楼里不养闲人,秋千索不接杀人的单子,他的主要职责是给人治病疗伤,制点毒药,顺便养养花种种草什么的,就是把任务失败的杀手尸体埋进花圃里当肥料。
想当年,青衣正式入职,接到第一个单子是杀了北松十三坡的镇山虎,此人是个土匪,因其占领十三座山头,气焰正盛,所以得了这么个诨名,听名字便知不是善茬。
青衣初出茅庐,还不懂循序渐进,拼着悍不畏死的势头,冲进匪帮血洗山寨,足足杀了两天一夜,方砍下镇山虎的头,任务完成,她撑着半口气回去复命。
本以为小命要玩完,是秋千索救了她,柜子研发的灵丹妙药被她吃了大半,心疼地他直哆嗦,醒来后的青衣十分感激他这种舍己为人的高尚品德,自此与他结为好友,没活儿的时候,就找他喝酒胡侃吹牛皮,帮他救人制毒打下手。
青衣现在会的医毒之术,变音易容都承于他,也算是她半个老师。
十五年光阴似箭,望月楼堙灭,他一无武力护身,二无人脉逃生,青衣以为他早已经死了。不想,竟能再次见到,一时之间百感交集,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
“别把鼻涕蹭在我身上,这是我现下最干净的衣裳了。”秋千索嫌弃的往远避了避。
青衣素来知道他洁癖,并没有因此责怪,反倒是掏出自己的手帕给他擦脸:“怎么穿成这样,这些年你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秋千索由着她擦,寸寸肌肤白若莹玉,红唇嘟囔:“谁说的,我日子好着呢,整日喝酒吃肉,不知过得多快活。”他瞟了眼青衣,酸溜溜道:“你怎么混到国公府去了?一别多年,飞上枝头变凤凰,不会忘了昔年之交吧?”
“哪能啊!”青衣当即正色:“我们是何等关系,有我一口肉必有你一口汤喝......”
话未说完,秋千索脸色一变,夺过手帕丢在她脸上:“留着你的汤喂乞丐去吧!”转身掀帘子就要下车。
青衣知道说错话,赶紧将人拉住:“我喝汤,我喝汤,你吃肉,这回行了吧?”
秋千索昂起下巴,哼了声,重新坐好:“这还差不多。”
说话间,马车已驶入国公府,宋伯在外恭敬道:“小姐,咱们回府了。”
未等青衣开口,秋千索眼睛一闭就重新晕过去,帘子掀开,宋伯脸拉的老长:“老奴叫人将他抬到下人房里去。”
青衣下意识应了声,正要下车,却觉袖口一紧,身形顿时僵住,低头一看,才发现袖子被秋千索拽住。
宋伯疑惑:“小姐?”
青衣使劲儿扥了扥,没拽开,只得用笑来掩饰尴尬:“宋伯,还是把他送到客房去吧,到底是咱们撞人在先,放在下人房有所怠慢不太好。”
“可明明是他......”宋伯明显不愿。
“宋伯,我良心难安啊!”青衣郑重道,顺带继续往出扥着袖口,见他还不松手,咬着牙用腹语道:“行了啊,客房是最好的去处了,除非你想被现在赶出去。”
此话一出,袖口立松。青衣舒了口气,从马车下来:“就送去客房吧,咱们府里不差这一间屋。”
国公府的客房算不上豪华精美,但也收拾的极为干净整洁,将人放到床上。
宋伯探头瞧了瞧,见人还没反应,忧心道:“小姐,要不要叫大夫来看看?”
“不必了。”现成的大夫就躺在床上,还费那功夫干嘛,况且秋千索对他这身皮肉爱惜的紧,青衣方才在马车上检查过,连点皮都没蹭破。
“宋伯,你先下去吧,这人我亲自照看才能安心。”
宋伯欲言又止,见她发话,不好再劝,只能退出门外,重重叹了口气,小姐啊,就是心善,没办法!
下人送来热水,青衣拿起桌上的杯子,洗了好几遍,才倒水递过来:“人都走了,起来吧。”
秋千索睁开一只眼,确认无人后,坐起身,接过水杯却没有喝,反睨着青衣。
“新茶具,洗过了,喝吧。”
秋千索这才放心,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青衣搬凳子坐到他床边,好奇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秋千索将杯子递过来,示意再来一杯,青衣只得起身再去给他倒水,只听他矜傲道:“这有什么难的,方德安的死状一传出来我就知道定是你干的,杀人于无形,不是你还有谁?”
青衣将水递给他,继续问:“可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呢?我现在这样子可不大好认。”
秋千索轻瞟了她一眼,面带得色:“说来也是巧,十年前吧,大概是十年前,付骁平曾发了告示,重金求名医为其女治病。我为了混口饭......咳咳,我本着救死扶伤的医者仁心,登门看诊,一切脉我就知道,此女娘胎里带虚症,必然活不过二十岁,无药可医。”
“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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