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将宅子框住的四角天空惊碎,乌云打着卷慢慢聚集,翠亮的琉璃瓦失去了以往的光泽,蒙上了一层灰扑扑的阴影,阴沉,压抑直逼人头顶。
随着清晨到来的宁静正在远去。
“你你你……你不是……”祝满舌头跟打了结似的。
“贵客说笑了,我是翠儿呀。”翠儿掩嘴一笑,羞涩地低下头去。
如今她再听到白露这个名字时已毫无反应,取而代之是更多的、鲜活灵动的表情。
翠儿?
沈序看着站在房门前的人,眉心一沉,他总算知道昨日的那几分熟悉感从哪儿来的了。
“白露在哪儿!”林九言从不远处的客房内冲了出来。
其余人也被这声白露惊醒,踏出房门,快速聚集过来。
翠儿被围在中间,没有任何惶恐或是心虚,只站着任由众人各色各样的目光打量。她满脸笑盈盈,更像是在享受这些因她而来的目光,嘴角翘起的弧度看得人直发凉。
像,当真是像极了。
众人一阵哑然。
“既然各位贵客已醒,便请随奴前来。”
翠儿的声音将他们从恍惚里拉出。
白露的样貌,翠儿的声音。
这令众人感到毛骨悚然,真正的白露去哪了?
翠儿挺直上身从他们面前穿过,林九言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看上去颇有些失魂落魄。
“装模作样。”张行远没有明点,不知在说翠儿还是林九言。
“今天没有少人。”齐修文提醒道。
沈序视线转了一圈,玩家人数没有变化,不过这宅子里的变化倒是多了不少。
下人们时不时穿梭在回廊和庭院中,手中捧着艳红的绸缎绣球,正往廊柱上挂去,窗棂和门框已经被贴上了囍字,入目皆是喜庆刺眼的红色。
此情此景,更像是沈序在幻觉中见到的一幕。
距离喜宴,还有四天,可——
沈序握了握没什么力气的拳头,太久没有进食,导致身体乏力虚空得慌。他想到什么,转而去看齐修文,苍白得接近透明的半张侧脸映入眼底。
这人脸色看上去……似乎更白了,唇角也泛起了干皮和裂纹。
另一边的祝满也没好到哪里去,半大的少年两天没有好好吃饭,脸边整整瘦了一圈,轮廓初显成长的锋利,当然如果忽略那发黄的脸色的话。
若是再没有食物,他们接下来会被硬生生饿死。
众人刚落座花厅,屋外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雨珠从屋檐顶上滴答滴答落下,在石板上荡开一圈圈波动的涟漪。
“大家各自汇报一下昨晚的情况吧。”简亦白率先开口。
眼下这个档口,信息共享和齐心协力是最好的破局之法。
“我先来吧。”常静初带头,“昨晚我照镜子了,还是亦白姐将我救了下来,你们呢,有出现什么异常吗?”
她鬓角边还残余着没完全擦干净的白色粉末,应是同祝满遭遇了一样的事。
但除她之外,其余人皆是摇头。
“没了吗?”简亦白问。
“还有我,我昨晚差点点灯了。”
沈序在心里盘算着,第一晚是祝满和白露,第二晚是他自己和常静初,相同点是人数都是两个,不同点是时间和触发方式。
难道每晚都是两个人?可是五更天的规则为什么还没人触发过?
“五更天有谁睁过眼?”齐修文拧着眉。
他的问法很有意思,有谁睁过眼和有谁触发过规则,听上去行为动作似乎都是睁眼,但实际上,前者是自己主动,后者是影响后的被动。
“我……算吗?”在场的有一人举手。
“郎吉,你什么时候触犯过规则?”张行远面露惊讶。
他口中的郎吉是和他同队的玩家,两人同住一屋,此人和沈序差不多大,但因生了一张娃娃脸,总被人误以为还未成年。
郎吉摸了摸脑袋:“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就是第一天晚上被鸡鸣声给叫醒了,下意识睁眼了。”
“没发生其他的?”张行远盯着他。
“没有,什么都没有。”他皱着脸,思考了一瞬,又道:“真要硬说的话,就是那晚风特别大,哐啷响,感觉屋顶都要被吹散架了。”
沈序将他脸上的神情观察了个遍,他说起这事的时候,回答思路清晰,记忆明显没有受到影响。
郎吉睁眼了,却无事发生。
这其中一定漏了什么。
五更天,莫睁眼,有鸡鸣,是虚妄。
虚妄是什么意思?
虚假的,荒诞不可信的,虚假的,荒诞不可信的,虚假的——
沈序脑中飞快捕捉到点什么,转头和齐修文对视上。
这一句,或许不是规则,而是提示!
他们都被三更四更的歌谣误导了,人总是有个惯性思维,下意识会顺着前面的逻辑往下盘。
他目光扫向周围入目可见的一切,食物,花瓶,木桌……
沈序端起一盘菜,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松手,摔了下去。
没有预想中的哐当声,那盘菜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里面的汤汁甚至纹丝不动。
他反手又举起了花瓶砸了下去,依旧一样。
假的,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莫睁眼,从另一层面上是在告诉他们——不要被蒙蔽。
原来一开始就告诉了他们答案。
屋里的十个人沉默不语。
屋外的雨下得更大了些,连绵不断,哗啦啦的雨水冲刷着这座宅子,发出嘈杂令人不安的动静,为每人心头拢上更浓重的阴霾。
这雨,不知下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沈序起身,站在屋檐下,往外伸出一只手去,雨水便顺着他手臂上鼓起的青筋蔓延下来,很快打湿袖沿,他反复转动手掌,感受着。
一只手从侧面将他的手轻轻从雨中带了出来。
沈序再一晃眼,手中多了一张手帕。
“很凉。”齐修文指尖不经意间滑过他掌心,带走一滴雨珠。
“嗯,很凉。”沈序仰头望向头顶的四角天空,脸上细密的绒毛在凉意的覆盖下活了过来,密密地挺着。
雨水是真的,东西是假的。
他们到底身处在何处?
崔九是鬼,那这里的下人呢?又是真的还是假的?
下人?
周围似乎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沈序思绪倏地回到眼下,喜庆的红绸仍然挂在廊柱上,但——下人们却不见了踪影。
“你们快来看!”祝满一声惊呼。
门口的两人快步回到屋内。
只见下人们闭着眼身体笔直僵硬地站在角落里。
常静初试探着伸手往他们脸跟前晃了晃,毫无反应。
祝满见到她的动作,也跟着大胆的试了试,往其中站着的一下人身上戳了戳,果然,还是没反应。
“他们怎么了?”他加大手底下的力度,像试图戳破一个气球一样。
常静初摇头:“不知道。”
沈序想到空无一人的庭院和走廊,难道都是因为变成这样找地方躲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眼下是一个好机会。
“不如趁此机会,大家分头找一下吃的。”简亦白同样想到了这一点。
这话得到众人赞同,沉迷的士气稍微高涨了一点。
沈序思虑一瞬,也许不仅可以找吃的,还可以干点别的……
他同齐修文迅速交换了个眼神,一个靠谱队友的优点就在这时展现了出来,只一眼,双方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也有不靠谱的,比如——
沈序扯了把祝满的衣领,对方正戳得起劲,不耐烦地耸了耸肩膀。
“他手动了。”齐修文指着那下人漫不经心开口。
祝满瞬间制手。
得,还是这位出手快狠准。
沈序感慨了一下,“走吧。”
“我们要去哪儿找?”祝满从后面探了个头插入两人中间。
“崔家宗祠。”
“轰隆——”
一声惊雷毫无征兆砸下,将这四个字湮没在雷声中。
瓢泼的大雨从三人脚边趟过,将长袍下摆浸湿,晕染上一片深色,头顶的阴云也似乎随着底下的人移动着,最后,停在了那四方规整的小院上。
屋檐上雨水连珠,溅起的水滴从那扇黑色木门上滑落,不留一丝痕迹,鼻尖那股浓郁的香烛味几乎快将人吞噬。
沈序轻轻掸落身上的雨滴,随后凝神屏息地推开了那扇木门。
透过打开的门缝,里面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光线折射过来,竟全部被黑色木门吸收,透不进一丝。
齐修文双脚腾空踩着廊柱轻巧一跃,地下站着的两人还未反应过来,一盏红灯笼便已稳稳当当落入他手中。
“进去吧。”齐修文率先踏入黑暗,沈序祝满紧跟而上。
冷……
同后花园雾中一样的阴冷,铺天盖地的朝三人袭来,顺着先前被淋湿的衣裳钻入皮肤底下,慢慢渗入骨缝中。
“哒哒哒哒哒……”某种东西磕碰的细微动静从身边持续响起。
沈序扭头去看,才发现祝满已经冻得牙齿发颤。
他嘴中哈出白色的气,搓着双手,整个人就差没缩在衣服里,哆嗦着说道:“这地阴气也太重了……要不咱们出去吧。”
沈序懒得搭理他的碎碎念,警惕地环顾着四周,红灯笼的光亮延伸在这里失去作用,只能照出身体外一臂长的可视范围。
屋子太黑,三人辨别不出方向,便贴着入门的那堵墙打圈状缩小范围,祝满胆小,走在最里面,大约走了半盏茶功夫,他突然停了下来。
“等会,你们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抖得厉害,沈序一时分不清他是冷的还是害怕。
“我们好像,越走越偏了……”祝满侧面感受到不平整的墙面,眼一闭心一狠,伸手就朝墙上摸去。
“怎么了?”沈序问道。
半晌,他从紧闭的牙关里艰难地挤出四个字——
“我这里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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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阴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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