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立海大附属中学开学的日子。
空气里漂浮着开学日特有的混杂了浆洗过的崭新制服气味,樱花瓣的清甜夹杂专属于新生的忐忑。
校门威严地敞开着,吞进一拨又一拨黑与白的身影,如同汇入大海的规整溪流,这平静无波的秩序,被一道突然闯入的身影骤然撕裂。
背着巨大网球包的新生奔跑着一跃而起,就这么嚣张地踩在了校门的巨大石砖上,一瞬间,所有的学生都停了下来,抬头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小个子新生。
他自顾自地大声自言自语。
“在这个学校,加入全国第一的网球部,我也要成为第一!”
声音惊动了树上的飞鸟,羽翼掠过樱树的花枝,抖落了几分粉色的雨,花瓣落在一头灼目的红发上,其中几绺桀骜不驯地挑染成亮金,在晨间的阳光里几乎要燃烧起来。
“喂!你在那里干什么!快给我下来!”校门处负责维持秩序的老师大声吼着,她转身看过去的时候,正看到有个一年级的新生狼狈的从校门上爬了下来。
巨大的网球包肩带随着她的动作一晃,结实硬朗的包角不偏不倚,“啪”地一声脆响,撞断了低垂的一枝樱花,粉白的花瓣如碎雪般簌簌落下。
“什么啊,有白痴吗?”
她抬手将被风吹乱的红发别在耳后,收回了自己放在校门边的目光,将周围的议论纷纷只当扫过了一阵无关紧要的风,那些对她或惊讶、或探究、或带着隐隐排斥的低语,在她耳中激不起半分涟漪。
她嘴角甚至若有若无地向上提了一下,调整了一下肩上巨大网球包的背带,让那沉甸甸的负担更稳固地贴在后背,然后,目不斜视地继续前行,目标明确地朝着二年级的教学楼走去。
走廊里,她的存在感如同一团浓烈火焰投入平静水面,黑色制服的身影在她经过时自动分开,又在身后迅速合拢。
目光像细密的针,从四面八方刺来,她走过的地方,交谈声会突兀地降低一个八度,又在稍远处重新响起,带着更浓的揣测。
最终,她停在了挂着“2年A组”门牌的教室前。
门内传出的喧哗声浪清晰可闻,那是属于无拘无束的开学日躁动,她没有任何停顿,甚至没有象征性地敲门。
那只戴着露指运动护腕的手,直接握住了冰冷的门把手。
唰啦——
门□□脆利落地推开。
仿佛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扼住了所有声带,前一秒还欢腾的教室,下一秒陷入了绝对的死寂,几十双眼睛,带着未褪尽的嬉笑和骤然升起的惊愕,齐刷刷地钉在了门口那个红得刺眼的身影上。
空气沉重得能听见窗外樱花飘落的细微声响。
她旁若无人地穿过骤然安静下来的教室,一直走到讲台中央,巨大的网球包被她随意地卸下,沉重地顿在讲台边,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粉笔槽里几根粉笔轻微地跳了跳。
她的目光扫过黑板下方粉笔槽里排列整齐的白色长条,却没有去拿任何一根新的,她伸出手精准地拈起半截不知是谁用剩的躺在角落里的粉笔头。
指间稍一用力,“啪”的一声脆响,那可怜的粉笔头在她指间断成了更小的两截,她捏着其中稍长的一截断笔,转身对着黑板抬起了手臂。
尖锐的摩擦声在黑板上响起,白色的粉末簌簌落下,几个棱角分明的汉字被迅速勾勒出来。
四楓院紅葉。
最后一个笔画重重落下,她随手将那截彻底报废的粉笔头丢回槽里,拍了拍沾上白灰的手指,这才转过身,面向整个教室几十张表情各异的脸。
“各位,请多指教!”清亮的声音响起,带着一股子关西腔特有的上扬尾音和自来熟的爽利,“我叫四枫院红叶,是牧之藤学院来的转学生,生日在2月7日,前不久刚刚过完13岁的生日,星座是水瓶座,最喜欢的就是网球!希望以后能和大家一直一直度过美好的一天!”
她俏皮地歪了歪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一道锐利的目光却从教室后方穿过中间的人群和座位落在了她的身上。
真田弦一郎。
他坐姿笔挺如松,墨色的立海大制服穿得一丝不苟,扣子严谨地扣到最上面一颗,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火焰般的红发嚣张地泼洒着,几缕刺眼的金挑染更是火上浇油,在他恪守的校规里,已是不可饶恕的亵渎。
然而,这仅仅只是序曲。
当他的目光向下移动,定格在她的那双手时,又一股校规被冒犯的怒意猛地窜上他的脊背。
十根手指的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这本该无可指摘,可那上面覆盖的东西,张扬的饱和度极高的亮橙色打底,上面跳跃着狂野不羁的黑色豹纹斑点,图案是如此鲜明刺眼,在立海大附属中学严谨肃穆的深制服背景和讲台古旧木色的衬托下,简直像十面挑衅的旗帜,在他的视觉神经上疯狂地舞动。
太松懈了!
他放在课桌上的右手瞬间绷紧,下意识地就要站起身以风纪委员的身份好好地讲一讲他们的校规。
教室门从外面被拉开,发出不算轻的撞击声。
门口的中年男人戴着细框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正是2年A组的班主任藤原一作,他显然刚处理完开学杂务,额角还带着点细汗。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教室里诡异凝滞的气氛,最终落在讲台中央那个红发少女和她身边那个巨大的网球包上。
“四枫院同学!”藤原老师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和急切,“原来你在这里!我刚才在教导处没看到你,入学手续和学生办公室的报到流程都还没完成呢!你怎么直接跑到教室来了?”
前一秒还笑得十分灿烂的四枫院眨了眨眼睛,面上熊熊燃烧的喜悦似乎也熄灭了,只剩下空白的呆滞,有些傻气的发出难以置信的短促一声,“诶?”
“不好意思!我是第一次转学,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流程!”她语速飞快,带着显而易见的窘迫对着藤原老师连连鞠躬,头发更加被甩得乱七八糟,随手重新拎起了自己的网球包,“我现在马上就去!真的非常抱歉!”
“对不起啦——!”
那声拖长了调子一直飘在2年A组的教室空气中,直到第一节课程结束,她才背着那个网球包、搬着一摞新书重新走进了教室,在教室中的唯一一个空座位上坐了下来,没精打采地趴在了桌上的书堆里。
座位就在真田的身后。
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注意那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违纪行为的新同学,尽管只需要转个半身就可以说明,但他还是郑重的站起了身。
身为风纪委员的真田,一向是无法忍受这种情况的,所以当他站起身走过去的时候,原本还有讨论声的教室突然安静了下来。
“四枫院红叶同学,”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书堆里那颗红脑袋动了动,慢吞吞地抬了起来。
如同翡翠般的眼睛里还残留着刚睡醒的迷蒙水汽,恍若蒙着晨雾的森林湖泊,她茫然地眨了眨眼,似乎花了几秒钟才聚焦到眼前这个表情严肃的同班同学身上。
“……嗯?”她发出一个含糊的鼻音,完全是一副状况外的样子。
“我是真田弦一郎,担任本校风纪委员,”他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语句稍稍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依据《立海大附属中学学生守则》第七章第三条:学生须保持头发自然本色,禁止任何形式的染发,即使是挑染也不可以。”
“同时,”他的视线下移,目光钉在她随意搭在书本边缘的那只手上,那亮橙底色上跳跃的黑色豹纹在光线下异常扎眼,“依据守则第七章第五条:学生应保持指甲干净整洁,长度适中,禁止涂抹任何夸张、鲜艳或带有图案的指甲油。”
他陈述完毕,目光沉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个依旧一脸茫然的红发少女,等待着她应有的反应,是羞愧,是辩解,还是立刻承诺改正。
“啊咧?”她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坦诚,“守则是谁啊?说过那样的话啊——”
她故意拉长了调子,抬头看向他,像要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一双眼睛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真田,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狡黠,“其实啊,这头发不只是挑染哦,发根开始,全部!都重新染过的呢!”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劈在真田弦一郎的头顶。
他整个人僵住了,那张向来只有严厉与沉稳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眉峰惊愕地扬起,瞳孔似乎微微收缩了一下,紧抿的唇线也有一瞬间的松懈。
一股前所未有的荒谬感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他,那些早已烂熟于胸的校规条文,那些准备用来驳斥对方辩解的严厉措辞,此刻全都堵在喉咙里,噎得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只能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像一尊被突如其来的飓风吹懵了的石像,无言地瞪着眼前这个笑容灿烂得像在宣布“我考了满分”一样的红发少女。
周围陷入一种死寂的真空,所有同学都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一向铁面无私的风纪委员真田弦一郎,竟然被新来的转校生一句话噎得哑口无言。
四枫院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她看着真田脸上的呆滞表情,反而觉得更有趣了,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她甚至好整以暇地用那涂着夸张豹纹指甲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下巴。
“所以,怎么办呢?”
她的眼眸里闪烁着促狭的光芒,像只成功戏弄了大型猛兽的小狐狸。
“要惩罚的话,也没办法啦,不过呢,因为你是个帅哥,我就特别让你罚好了哦~”
他的呼吸一窒,清楚地感觉到自己额角的青筋在突突狂跳,一股热气不受控制地涌上脸颊。
他张了张嘴,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然而,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滚烫的棉花,除了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气音之外,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张带着戏谑笑容的脸,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狼狈姿态转过身走出了教室。
四枫院红叶看着那个在她看来几乎算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眨了眨眼,然后无所谓地耸耸肩,又懒洋洋地趴回了自己的书堆里。
啊,这张课桌,很适合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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