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居被苍梧施以屏障,常人无法寻到,捉妖司的人往山上跑了好几回,皆悻悻而归。
半月后,李率被捉拿归案,李党余孽也被肃清了个干净,京城风浪堪堪平息下来。
于是苍梧的通缉令便也不了了之。
几人在山上过了一月清闲的日子。
小棠那个八卦的丫头,不知从哪儿打听来的,说李率本快成功了,哪料他的好大儿——李牧鸢突然叛变,带着一半的私军和皇城禁军剑指于他。局势一下逆转,李率节节败退,还没逃多远,便被押去了大牢。
小棠说得绘声绘色,比那说书先生讲得还要精彩。几人当乐子听去了,并未放在心上。
与京城消息一同传来的,是净缘的信。
一只由檀玉化作的白鸟衔信而来,待他们收了信,便化为原状,滚去了一旁。
信中净缘说他寻到了梦嵬妖界的居所,且算到有道天雷会在两个月后降于此处,让他们带些人马,借着天时地利,报仇雪恨。
信写得简练,一点不似他往日里洋洋洒洒的风格。
净缘还将那颗送信的檀玉留予了他们。苍梧轻轻敲了敲那珠子,其上立即现出一条妖紫色的细线,细线不断拉长,延伸至远方。
“去吗?”
“去,当然去。”
苍梧做事雷厉风行,不过两个时辰,便安排好了一切。
云漾云漪返回妖界,带领苍梧旧部。
伶音将小棠来福安置好后,去了迷林谷,用苍梧那不受空间限制的狐火迷惑住了结界,带出了大半狐妖。
待天色渐黑,苍梧带着陈时和走至后院中央。
一轮弯月悬于半空,乌云走走停停,月影明明暗暗。
苍梧一摆手臂,明亮的赤金色流焰跃至半空。
在陈时和的注视下,苍梧放出了八条蓬松的尾巴,眸子在眨眼间变成金色。
随着苍梧的动作,天上的弯月竟是在逐渐变圆。
待月亮再无缺口,地上斑驳月影渐渐有了形状。
那是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门。
“那边是我在妖界的宅子,走吧。”苍梧吧陈时和揽到身前,“这个通道里困着许多不安分想要出去的妖物,不要出声,他们挺难缠。”
“好。”陈时和乖巧点头。
“要不师尊抱你过去吧,我们岁岁被吓到了就不好了。”
“我不会怕的。”陈时和答完,身后传来了轻轻的气音,他这才明白苍梧那狐狸精是在逗自己玩。于是我们聪明的岁岁话锋一转,道:“但我还是想要苍梧抱。”
苍梧真就把他抱起来了,稳稳的往通道里走。
陈时和直直盯着苍梧那张漂亮又妖孽的脸,又又又失神了,也就没有留意到通道内的情况,更不会知道那些所谓难缠的妖,全程带着的姨母笑。
苍梧妖界的宅子,也是雅致的,又雅致又豪气,那四面的墙都是由上好的白玉制成。
“今晚先睡在这儿。通道的开闭会使妖界短暂失衡,檀玉辨别不出梦嵬的方向。”
带二人真正上床,今夜已过了三分之一。
陈时和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却并无睡意,精神很是亢奋。他多年的目标终于到了最后一步,他的心结就快要被解开,陈家人也快能瞑目了。
“快睡了,师尊在呢。”苍梧听着陈时和一直均匀不下来的呼吸声,以为他是紧张,安慰道。
“嗯。”陈时和往苍梧那边翻了个身,挪过去熊抱住了苍梧,“我马上睡。”
清冽的白梅香丝丝缕缕地钻入鼻子,带来了无尽的安宁。莫名的,陈时和便起了睡意。
意识迷茫的时候,他隐约听到了声“好乖”,接着,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挨了两下他的发顶。
一夜无梦。
*
有人安然入眠,有人昏去又被闹醒。
净缘便是后者。
今天的梦嵬尽力格外旺盛,抿着嘴埋头猛凿,奢华的房间里里外外尽是净缘凌乱的喘息。
最后,在净缘即将灵壳分离之际,梦嵬终于放过了他。
净缘再次睁眼,身侧的被褥早已凉得彻底,窗外的日光都投射到了床前。
午时了。
但日复一日的精疲力竭,让净缘提不起任何力气。他在那儿躺了许久,双眼没有焦距,空洞无神地盯着那逐渐逼近的光影。
“林渐屿,该起床了。”
净缘没理说话的人。
说话的人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单人式的对话。他走过去,把净缘从被褥里扯了出来,把系在床头的金色细链解开,再系到自己的右手腕上。
细链的另一端,是净缘磨得有些破皮的左手腕。
在细链子的拉扯下,净缘只得跟在梦嵬身后,他去哪,他去哪。
他们不该这样的。
藏于袖中的右手臂突然被什么东西割了下。
那是一封信。其中写着梦嵬的住处,梦嵬的各种习惯,以及他所知道的、梦嵬的弱点。
他本想把这封信寄给苍梧他们。腕间檀玉串摘了又带,檀玉化成的飞鸟扑棱着翅膀,可那信纸绕指几许,终未启程。
自还了俗后,他的私心,是越发的重了。
“你想什么呢,想你的苍梧?本座倒不知道,那狐狸精竟有这样的本事,能迷得一个出了家的光头如此的不能自己。”
“他又开始了。”净缘心里发苦。
“我和苍梧不是那种关系,只是朋友。”
“我不信。你都和他谋划着该如何取我首级了,骗子。”
“不信拉倒。”净缘便也懒得同他再讲,解释了又不信。
梦嵬抿了抿嘴,强压下眼里那抹委屈,又开始冷嘲热讽:“你心心念念的苍梧都和他的好徒弟搞一块儿了。不过想想也是,人家陈时和才十八岁,而你,都二百二十九了,苍梧自然也看不上你。”
对于梦嵬代刺的话,净缘已经司空见惯。只是对苍梧和陈时和成了这一点,他有些惊异。
梦嵬像是知道他心里所想,跟他拉扯了一大堆苍梧陈时和的甜蜜爱情故事,口干舌燥了也不曾停下。
吵得净缘耳朵疼。
净缘不太爽地瞪了梦嵬一眼,没想到梦嵬竟真闭了嘴,悻悻转身,掷了块镜子碎片到窗外,让人上午食。
午食被一群圆滚滚的镜子小人端了过来。每天的吃食虽在变化,却无一例外的合乎净缘的口味。
净缘也不想和自己过不去,每顿也吃得不少。
梦嵬看着高兴,总会背着净缘悄悄地翘起嘴角。
嘴角藏住了,那动作幅度却越来越大了。梦嵬右腕上的细链和金玉桌相撞,叮当直响。
其实一条细细的金链,本缚不住净缘。
这金链,不知被梦嵬施了什么法术,锁的不是身,是魂。净缘试过无数次,哪怕跑出千里之外,只要梦嵬指节一扣,他便会被拽回这方寸之地,跌进那人早已张开的怀抱里。
“吃饭就吃饭,闹什么。”净缘垂下眼,声音有些哑。腕间的链子随着梦嵬的动作轻颤,像一道灼热的烙印。
梦嵬果然安静下来,只是目光仍黏在他身上,一寸寸地逡巡,仿佛要将他的皮囊剥开,看看内里是否还藏着别的心思。
镜妖小人安静地布菜,又安静地退下,房间内只剩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净缘吃得很快,他想尽快结束这令人窒息的共处。放下碗筷时,梦嵬碗里还剩大半。
“我吃好了。”
梦嵬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慢条斯理地继续吃着,腕间的链子却绷紧了,明确传达着“不许走”的命令。
净缘只能坐着等。
阳光透过窗棂,正好落在梦嵬侧脸上,勾勒出近乎完美的轮廓。梦嵬长得漂亮,看起来挺乖巧,若不是眼底那挥之不散的偏执阴鸷,他这皮相,倒真能说的上一句纯良无害。
净缘有些出神,想起很久以前,有个银色长发白色耳朵的小狼妖,老是拖长了尾音,笑着叫他“阿屿——”
“看够了?”梦嵬不知何时放下了筷子,嘴角噙着一丝冷嘲,“研究出杀我的最佳方式了吗?”
净缘皱紧眉:“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梦嵬猛地起身,链子哗啦作响,他将净缘扯到身前,指尖几乎要掐进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林渐屿,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他的气息逼近,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战栗的压迫感。净缘闭上眼,不愿再看。
“罢了。”梦嵬忽然松开手,语气里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答案是什么,我不在乎。”
他扯着链子,将净缘拉向寝室:“午憩。”
净缘被他踉跄着拖回那张巨大的床榻。链子被重新系回床头,长度只够他在床榻周边活动。梦嵬和衣躺下,背对着他,仿佛刚才那个情绪失控的妖只是幻觉。
室内一片死寂。
净缘靠在床柱上,手腕被链子磨得生疼。
他的目光落在梦嵬的背影上。这个妖,强大、残忍、捉摸不定,却偏偏将他困在此地,用这种近乎幼稚的捆绑方式。
为什么?
净缘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若为折辱,梦嵬有的是手段。若为怨恨,直接杀了他岂不痛快?
可梦嵬只是困着他,日复一日,用言语刺他,又用无微不至的照料将他包裹。像一个孩子一样死死抓着一件并不称心的玩具。
简直让人心烦意乱。
净缘悄悄运转灵力,试图冲击腕间金链的封印,一如过往的每一次。灵力如泥牛入海,纹丝不动。反倒是床上的梦嵬翻了个身,面向他,眼睛并未睁开,声音却冷得很清晰。
“别白费力气。再动,我不介意让你更累一点。”
净缘立刻停止了动作。他知道梦嵬口中的“累”意味着什么。那种灵魂都被榨干的无力感,他不想在短时间内再体验一次。
但不得不承认,那些无力的时候,却是他最为放松的时候,什么也不用想,只用全心全意地陷入梦嵬带给他的极致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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