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灯光淡黄,映着杨未冬微红的眼圈。她刚把医院里张秀梅签字、拥抱孩子的那一幕,以及纪老太太歇斯底里的阻拦,详细地向刘照野复述完。
“......最后,她就那么抱着聪聪,隔着白布,抱了很久。声音很轻地说‘妈妈会给你讨个公道’......”杨未冬的声音有些发哽,她吸了吸鼻子,把要流出来了的鼻涕吸了回去。“刘姐,那场景……太难受了。”
刘照野靠在椅背上,看着自己的队员。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斑。她沉默了几秒,目光落在杨未冬悲伤的眼睛。
“我知道,小冬。”刘照野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疲惫。“面对这些,心里堵得慌是正常的。我们干这行,就是天天在人性最不堪的深渊边上走。看着生命逝去,看着亲人肝肠寸断,看着凶手百般狡辩.....”
她顿了顿,坐直身体,目光变得锐利而坚定,像淬了火的刀锋:“但正因为这样,我们的工作才更有意义。逝者已矣,我们无力回天。我们能做的,就是穷尽一切手段,拨开迷雾,把真相钉死在法律这根柱子上,替他们讨回一份迟到的、但必须到来的公道,让活着的人得到慰藉,让该负责的人付出代价。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也是唯一能告慰那些破碎灵魂的方式。”
她看着杨未冬:“今后还会遇到很多这样的这样事情,但一定会有几个瞬间让你觉得,我们的工作就是这样充满意义。”杨未冬用力地点点头,眼中的水汽被一种坚毅取代:“我明白,刘姐!我会打起精神来的!”
“嗯。”刘照野拍了拍她的肩膀,“今天都辛苦了,先回去好好休息。尸检那边我会盯着,报告一出来,我们就提审他。”
走出市局大门,深秋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凉意扑面而来,也让刘照野纷乱的思绪稍稍沉淀。她裹紧了外套,快步走向自己的车。
车在老小区楼下停稳。单元门前的路灯昏黄,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拖着疲惫的脚步走上楼梯,却在自家门口顿住了。
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型超市购物袋,静静地靠在门边。袋子是半透明的,能清晰地看到里面分门别类装好的东西:切好的肉片码在保鲜盒里,几种洗净择好的蔬菜分装在密封袋,甚至还有一小盒洗净切好的水果。最上面,放着一张对折的便签纸。
她弯腰提起袋子,很沉。打开门,把东西放在玄关柜上,她拿起那张便签,熟悉的清瘦字迹映入眼帘:
照野,我下班路过超市,看到净菜区有配好的套餐,顺手给你拿了一份。省得你天天惦记着那些肉丝菜。好好吃饭,注意身体。别把自己当铁打的,案子永远办不完。
我这边还行,接手了郑辉留下的那个项目,一团乱麻,但捋顺了就好。等忙过这阵子,叫上清川她们聚聚。
另外,谢谢你。爷爷的事,辛苦了。我知道不容易,但你把真相查清了,还了他一个公道。辛苦你了。
是陈停云留下的便签。刘照野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向上扬起。她甚至能想象出陈停云在超市里,板着脸,却精准地挑好她可能需要的食材,再一脸“只是顺便”地写下这些话的样子。
她拿着塑料袋,顶开家门,掏出手机,点开陈停云的对话框。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敲下一行字:东西收到了,谢了云老板。净菜不错,省事。你也悠着点,项目再忙也得喘口气,别硬撑。实在扛不住,我这儿钥匙你也有,随时欢迎来避难,管饭(虽然可能只有肉丝炒菜嘻嘻)。
她打开灯,像之前的每个夜晚一样。
另一边,老城区的巷子深处,一家烟火气十足的小馆子
油腻的桌面,几碟下酒小菜,两瓶见了底的白酒。陈扬和刘照野的父亲刘改火相对而坐,两人脸上都带着酒后的红晕。空气里弥漫着炒菜的油烟和酒精的味道。
陈扬端起面前的小酒盅,跟刘改火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一饮而尽。他咂咂嘴:“老刘啊,我是真羡慕你。你家照野,真是......年少有为。这才几年?在刑警队就干得风生水起,又能领导人,自己专业水平又过硬,连我爹......咳,老爷子这事,都办得利利索索。有她在,你老刘家后继有人啊!”
刘改火嘿嘿一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他也干了杯中酒,咂摸着滋味:“那是!也不看看是谁闺女!从小就在我身边转悠,耳濡目染嘛!不过说真的,这孩子自己也争气,肯钻,骨头硬!”他拍了下桌子,震得碟子跳了跳。
陈扬夹了一筷子花生米,皱着眉头,嚼着,看向刘改火:“老刘,咱哥俩这么多年了,说句掏心窝子的。你看我家那两个......云儿和雨儿,你公平的,客观的评价啊,你觉得哪个更有出息点?”他声音压低了些。
刘改火脸上的笑容敛了敛,拿起酒瓶给两人满上。他端起酒杯,没有立刻喝,看着陈扬的眼睛,很认真地说:“老陈,说实在的。这么多年朋友,我说话直,你也别介意。要论本事、论心性,停云这孩子,甩时雨八条街都不止。”
陈扬端着酒杯的手顿在半空,脸上的表情有些意料之中,随即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唉......谁说不是呢。”他仰头把酒灌下去,辛辣感直冲喉咙。“时雨这孩子......被他爷爷惯坏了。从小要星星不给月亮,养成了现在这副......不成器的样子!”他顿了顿,又叹口气“不过年轻人,荒唐点也正常......我年轻时不也浑过?现在不也把陈家撑起来了?等他再大点,收了心,历练历练就好了。以后接班了,让停云好好帮衬着,给她弟弟把把关,姐弟齐心,其利断金嘛!”
刘改火挠了挠头顶,夹起一块猪头肉,没立刻吃:“老陈,不是我说你。你这心偏得也太明显了。停云那孩子,心思深,本事大,你让她一直给弟弟当副手?太委屈她了。时间长了,人家心里能没想法?等以后她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小家,心思还能全在陈家?万一......闹起来怎么办?”
“结婚?”陈扬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摆摆手,“她结什么婚?她不会结婚的。”他语气笃定,又抿了口酒,慢悠悠地说:“这样也挺好。安心给她弟弟打理公司,吃穿用度少不了她的,家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女人嘛,有份体面的事业,安安稳稳的,就够了。折腾什么?”
刘改火看着陈扬,只是默默嚼着嘴里的羊肉。作为看着陈停云长大的长辈,他总觉得陈扬这话说得太过轻飘。但他终究是外人,不好深说。他端起酒杯,跟陈扬碰了一下,仰头喝干。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也划过了刚才的话题。“叫我出来到底还有什么事喔?你个老狐狸,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直接说呗。”
陈扬听到刘改火的话,呲牙一笑,坐起来靠近刘改火:“老刘还是这么洞若观火。我直说了,万晟那边要拆迁了,政府主导的安置房项目,正儿八经是政府规划。我吃下来了,但是前段时间工地里......现在停工了耽误工期,几千号人在等着新房子住呢。”
刘改火知道陈扬在说什么事。他点点头:“我知道了。耽误工期确实是大事,我会去和他们打招呼的。”
陈扬听到刘改火的承诺,笑得更真诚了:“谢谢刘领导。到时候按老规矩办。”
刘改火举杯跟陈扬碰了碰,陈扬一口干了。空气中弥漫着酒肉香气,像丝线一样盘绕着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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