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从身下坚硬的石板上渗入骨髓,带着地牢特有的、混杂着霉味和血腥气的潮湿气息。
她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手腕和腰侧那被掐捏过的触感仿佛还在灼烧,耳边反复回响着那句:
“但这腰…倒比本王府上最好的刺客,还要细上三分。”
“可惜了……韧性不足。”
“不过,像极了一位,故人。”
故人?她蜷缩起身体,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哪个故人?是试探,还是他真有那种收集与“故人”相似之物的癖好?绝不能露出任何破绽。她是流萤,只能是流萤。
地牢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铁链哗啦作响,牢门被打开,刺眼的火把光芒涌入。
两名侍卫面无表情:“出来。”
她被带至一间干净却压抑的石室。谢玄坐在唯一的椅子上,指尖把玩着一枚玄铁扳指,火光在他深邃的眉眼间跳跃。
侍卫退下,石门关上。
寂静弥漫。
他目光如实质般巡梭她全身,最后定格在她强行平静的眼睛上。
“名字。”
“流萤。”
“谁派你来的?”
“无人指使。”
“哦?”他微微倾身,“好一个无人指使,那就是与本王有私怨?”
“摄政王仇家遍布天下,有何奇怪?”
他低笑一声,毫无暖意:“牙尖嘴利。那你可知,落入本王手中的刺客,都是什么下场?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她沉默,背脊挺直。
“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带着审视,“你倒是比他们……特别一点。”
谢玄起身,一步步走来,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她窒息。冰冷的手指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头。
“这张脸……尤其是这双眼睛,倒让本王想起一位……许久不见的故人。”
流萤的心脏骤停,全身血液凝固,但肌肉控制得完美无缺,眼神麻木平静。
他盯着她,似是没看到想要的表情,片刻后松开手,语气淡漠甚至带上一丝厌倦:“可惜了。神韵差得远。空有一副皮囊。”
她心中微松,却又涌起屈辱。
“本王给你两个选择。”他回到座位,慵懒靠向椅背,“一,尝遍一百零八种刑具,求死不能。二……”
他顿了顿,目光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欲。
“留在本王身边,做一个人的影子。”
影子?她抬眼。
“谁?”她下意识问。
谢玄沉默了片刻,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看着她,缓缓吐出三个字:
“虞清焰。”
虞清焰。
轰——!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她脑中炸开!炸得她四肢百骸瞬间冰凉,灵魂都在颤抖!
他……他要她扮演谁?!
他要把她,变成她自己?!
巨大的荒谬感和惊骇如同冰水泼头而下,让她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她猛地垂下眼睫,掩盖住眸中翻江倒海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刺痛才让她没有失态。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找一个“虞清焰”的影子?!是愧疚?是嘲讽?还是某种她不记得的过节?
他知不知道……他眼前的人就是……
“怎么?”谢玄的声音冷冽地响起,带着审视,“听说过?”
她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用尽全身力气让声音听起来只是略带困惑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略有耳闻。听闻是……罪臣之女。”
“罪臣?”谢玄摩挲着扳指,语气听不出情绪,“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本王只要一个影子,一个看起来像她的摆设,挡掉些不必要的麻烦。你刚好有几分形似,算你有点用处。”
摆设。麻烦。用处。
每一个字都像针扎进她心里。但她此刻已被更大的震惊和混乱淹没。
“王爷就不怕我再次动手?”她几乎是机械地重复之前的问题。
“你可以试试。”他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看看是你快,还是本王捏断你脖子快。更何况,你那个组织‘幽阁’……本王若想找,也能翻出来碾碎。”
幽阁。**裸的威胁。
她没有选择。
“……我选二。”三个字,干涩无比。
“聪明。”他脸上看不出喜怒,朝门外道,“来人。”
侍卫应声而入。
“带她去‘听雪阁’,收拾干净。从今日起,她就是府里的‘阿萤’姑娘。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踏出王府半步。”他补充道,“看好她。”
“是!”
她被带离石室。转身的刹那,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谢玄重新低下头,把玩着那枚扳指,侧脸冷硬漠然。
听雪阁僻静清雅。侍女准备好热水衣物:“姑娘,请沐浴更衣。”
浸泡在温热的水中,虞清焰闭上眼,身体仍在细微颤抖。手腕的青紫,腰侧的酸痛,都比不上心中的惊涛骇浪。
他要她扮演虞清焰。将她推入这个荒谬绝伦的囚笼。
好,很好。
她缓缓睁开眼,眸中所有情绪被压下,只剩沉寂的冰冷。
她就看看,他到底想从这场“扮演”中得到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荒诞压抑。
谢玄“教导”她。
他给她看一幅画像。画上少女明艳张扬,红衣白马,笑容灿烂刺眼——那是曾经的她。
“笑。”他命令。
虞清焰试图扯动嘴角。
“不对。”他冰冷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目光苛刻,“她的笑不是这样的。再笑。”
她一次次尝试,他总是不满意。
“眼神不对。”
“走路的姿势不对。”
他挑剔着她的一举一动。耐心“纠正”,或不耐烦地斥责。
而她像个提线木偶,在他的操控下,痛苦地模仿着自己。每一次模仿都是凌迟。每一次被他冰冷的手指触碰“纠正”,都让她作呕。
谢玄偶尔会看着她学“像”的瞬间出神,眼神透过她看另一个影子。下一刻又冷脸指出不足。
这日,他让她模仿画中人在庭中练枪的姿态——用白蜡杆。
虞清焰依记忆舞动。
他却突然勃然大怒,一把夺过白蜡杆狠狠摔在地上!
“谁让你碰这个的?!”他厉声道,眼神阴沉可怕,“你也配学她练枪?!”
虞清焰僵住,不明所以。不是他命令的吗?
他死死盯着她,胸口起伏,仿佛被触及逆鳞。眼神复杂得让她心惊——愤怒、痛楚、还有她看不懂的东西。
良久,他才压下情绪,恢复冷漠,带着更深倦怠:“以后不准再碰任何像兵刃的东西。继续学怎么笑。笑得再像一点。”
然后,他转身离开。
虞清焰站在庭院里,看着断成两截的白蜡杆,心中冰冷迷雾更浓。
他恨着“虞清焰”,所以折磨“影子”?
还是爱着“虞清焰”,所以不容“影子”亵渎?
记忆中并无谢玄这个人,她越来越困惑。更不安的是,在日复一日的模仿中,她竟会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丝极其细微的、被她强行压下的……熟悉感。
错觉。一定是错觉。
她必须尽快找到脱身或传递消息的办法。
机会很快来了。
几天后,王府私宴。她这个“影子”被要求跟在身边。
虞清焰穿着他指定的绯色衣裙,低头减少存在感。
席间各种目光落在身上,低议着“替身”、“赝品”。她置之不理。
直到一个娇纵女声响起:“堂兄,这就是你新得的玩意儿?抬起头瞧瞧,有多像那个短命鬼?”
虞清焰抬头,看见长乐郡主满脸不屑地看着她。
谢玄端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
长乐用扇骨抬起她的下巴打量:“啧,是有几分像。可惜啊,画皮难画骨,一股子小家子气的畏缩样,东施效颦!”
席间尴尬。
虞清焰垂眼,身体微颤,扮演惶恐屈辱。
“长乐。”谢玄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回去坐好。”
“我说错了吗?一个低贱的刺客……”
长乐的话音戛然而止。谢玄放下了酒杯。很轻的动作,整个宴席却瞬间安静。
他并未看长乐,目光落在酒杯上,语气平淡:“你的话,太多了。”
长乐脸色白了白,强自嘴硬:“堂兄为了这么个东西……”
“本王再说最后一次,”他缓缓抬眼,目光如冰刃扫过,“回去,坐好。”
长乐噤声,脸色青白,悻悻回座。
风波暂平。
虞清焰低头,心中冰冷。他维护的不是她,是“影子”的尊严,更是他自己的权威。
宴席继续,气氛转冷。中途,谢玄被一位老亲王请去偏厅。
她垂首静立,目光悄然扫视。机会或许就在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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