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还在进行。
可又不太一样了。
大批侍卫突然冲进席间,将众人团团围住,接着侍卫统领闯进来,跪地禀报:“陛下!太后!大事不好了!”
赵先叙还在和云子舟闲聊,崔太后已经挑开遮帘,细眉微扬,道:“何事如此慌张?”
“是程邵程世子,他,他……”
沐国公坐在席上,听见是自己的儿子出了事,立马站起来,沉声道:“邵儿怎么了!”
“方才有侍卫巡查,竟发现程世子被人杀害了。”
一语毕,满座惊。
崔太后猛然站起,一拍桌案,厉声道:“你说什么!”
在场众人皆是惊疑不定,不敢妄动。
沐国公更是受不了这样的冲击,瘫软在地。
混乱中,唯有崔首辅面色不改,随即站起身,道:“禀太后,当务之急,是封锁场地,严查来往之人。”
崔太后面色铁青,点了点头。
沐国公双眼一闭,彻底晕死过去。
整个皇城注定是不眠之夜。
灯火通明的宫殿内,萧询摘下面具,揉了揉被压红的鼻梁。
程邵身死,宫宴上所有人不得随意出宫,需封锁殿中,等待排查。他与温如吟被关在一处。
温如吟吃着桌上的点心,语气很是愉悦:“你下手还是很干净利落的嘛,没落下什么痕迹。”
萧询有些疲惫地闭上眼:“指挥使谬赞,太久没用这样的招式,生疏了。”
温如吟冷不丁道:“听说你在接任指挥使前,你父亲让你入雪境边军,做了几年斥候。柔兰骑兵凶悍,机动性强。斥候身处前线,稍不留意便身死敌手,十不足一的存活率。”
他望着闭眼养神的萧询,道:“你就没怕过?”
萧询平静道:“怕若是能解决一切事情,我今日便不会跟着你,在皇宫里动手。”
温如吟微微挑眉。
宫殿内气氛一时安静下来。
片刻后又有人入殿,萧询立马警觉,拿起面具就往脸上放。
温如吟起身替他遮掩,随即瞥向外面,查看入殿的人是谁。
竟是云子舟。
他披着件单薄的外袍,举手投足间比之以往多了几分风范,似乎和先前那个躲在姐姐背后的少年不太一样了。
云子舟走上前,瞥了萧询一眼,神色如常,道礼道:“义兄,禹副使好。”
萧询戴好面具,有些尴尬地点点头。
温如吟颇为惊喜,但也疑惑:“今日发生了这样大的事,陛下怎么允你走动了?”
云子舟温声道:“听闻义兄在此,我放心不下,便求了陛下来见你们一面。”
“原来如此。”温如吟放心下来,道,“做伴读这些日子,可还顺利吗?”
“尚可,劳烦义兄挂念。”
“郭丘寂严厉,听说你也挨了几次手板。”
“陛下有时候脾气上来了,总是喜欢和郭大人起争执。我在一旁劝着,难免会遭殃。”
“辛苦你了。”温如吟微微叹了口气,“伴君如伴虎。好在陛下再过几年亲政,你也有机会出来。得了这样的机会,官位仕途总不会差。”
云子舟又点点头。明明脸庞还带着稚气,但行事却比之前沉稳许多。
温如吟拍了拍他的肩膀。
云子舟循着灯光看了看他的衣裳,又出声道:“陛下今日见义兄穿他挑的衣裳,很高兴。不知义兄可喜欢这件衣裳?”
“陛下所选,自然是喜欢的。”温如吟拢了拢衣袖,“不过以后还是叫陛下少费些心思,这衣服我穿着,行事过于不便了。”
“陛下的意思是,义兄穿戴规整些,叫席上姑娘相看上,说不定能成一桩好亲事。”
温如吟轻轻一笑:“陛下自己都是小孩子,怎么就开始替我想这些?”
他笑起来,神色柔和,云子舟看了道:“义兄独自一人多年,总是要有个人照应着。其实我觉得这衣服很衬你,不知道能引哪位姑娘青眼。”
温如吟打趣道:“你又不是那些姑娘家,你怎么知道她们喜欢?”
“义兄不相信我的话,不如问问其他人。”
云子舟转而望向一旁的萧询:“禹副使,你也这么觉得吧?”
萧询沉默片刻,随后淡淡扫了温如吟一眼。
温如吟道:“你问他做什么?他——”
“嗯。”萧询出声道,“好看。”
似乎是觉得不够,萧询又特意补充道:“如果我是那些小姐,我应该会哭着喊着嫁给他。”
温如吟:……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冷哼,扭头过去。
云子舟却愣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
后面几日查来查去,关于程邵身死的结果有了定论,说他被身边小厮所杀,这小厮是个北国奸细,杀人以后便从高处跳下,自绝而亡。
听上去还算合情合理,至于这北国奸细如何潜入,为什么要杀程邵,就要奉御司一同配合调查了。奉御司指挥使温如吟知晓后表示会尽心尽责,以慰程世子在天之灵。
可怜沐国公不知是受刺激太大还是其他原因,屡次去奉御司和大理寺闹事,直言程邵死因并非如此,但总无结果。他又进宫去求见太后,却被一同入宫的崔首辅劝了回去。
求告无门,此事便渐渐没了声息。唯一变化的是对进出皇城的人盘查多了许多,锦衣卫们的监视也更加严密。
夏季多雨,雍州堤坝损坏,上游的水冲下来,淹坏了下游百姓的田地房屋。人心涌动不安,朝廷遣了钦差前去安置抚慰灾民,并下令指挥使温如吟随行,带着一批军士和锦衣卫前去维持秩序。
这原拟定的是户部的去办,但户部诸位官员因着崔首辅的令,要清点国库账务,无人能抽出身,这差事便落在工部尚书梁林的头上。
到了雍州地界,众人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去赈灾救人,一直忙到深夜。
雍州知州陈嘉为赈灾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朝廷一干人的归处抛诸脑后,直到回府才想起来,匆忙赶去告罪。
温如吟却无心在意这些,只叫知州安排好梁尚书的住处,便带着剩余人留在原地搭起营帐。
待安排完一切,他已然困的不行,躺到床板上就睡着了。
萧询为他送来毯子被褥,进来看见这一幕,愣了愣,不作声,只将毯子披在他身上。
帐中无灯火,只有一支蜡烛燃起微弱的光亮。
萧询欲走,却听温如吟突然出声,声音有些低哑:“去哪?”
萧询一愣,立马接话道:“去看看华义。”
“别看了。”温如吟继续说,“这小子又跑不了。”
萧询笑问:“他跑不了,你是怕我跑了?”
温如吟不言。
萧询收敛笑容,心里涌起微微苦涩,连带着语气都变了:“放心,我跑不了的。你安心睡吧。”
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第二日晨光熹微,温如吟收拾好出来,就见梁尚书已经在陈知州的陪同下到了此处。
他跟在一旁,同梁尚书一起看了看灾民的安置处,又派人去盯着派发粥粮的棚子,确认没什么问题后,便前往水坝处。
走之前他特意去瞧了瞧萧询,萧询正带着华义等人修理从洪水中抢出来的农具。这些东西应当是旁边老伯的物什,老伯一边哭诉自己的儿子儿媳被洪水冲走了,下落不明,一边哄着怀中茫然哭闹的幼童。
华义苦孩子出身,听故事听得泪水涟涟。萧询一言不发,只将铁锄头箍得更紧了些。
温如吟负手望了会,正巧萧询回头,也瞧见了他。
温如吟忙抬起手向他招呼。
萧询恍若未闻,默默将头转了回去。
……。
温如吟愣了会神,也转身走了。
一行人等来到上游,堤坝损毁处。
此刻河水滔滔,水势不减。陈知州看得心惊胆跳,询问这该如何是好。梁林却蹙起眉头,道:“正值阴雨连绵的时候,这堤坝一时半会修不好,我看靠近下游的百姓还得继续疏散。”
陈知州哀声道:“百姓安置下官定会尽心尽力,只是梁尚书,这堤坝是整个雍州的命脉,等到洪水退去之日,下官上报朝廷,重新起建此坝,不知要等多久啊。”
梁林祖上匠师起家,到了他这一代进了六部做了工部尚书,人虽然古板了些,但建筑修缮方面很是精通。他说完这些话,便不顾阻拦,上了残存的坝顶。
温如吟自然陪同,雍州知州硬着头皮也上了。漫天洪水从几人脚下奔涌,水声轰鸣。
梁林观看一圈,沉默了片刻,道:“依我看不必另建。此堤坝乃是前朝所留,负责修筑的人极具盛名,从选址到定案都用了五六年的时间。我刚又确定了一下,坝体虽然被毁,但因着基底是麻石,所以依然十分牢固。与其重新修建新的,不如等雨季过去,将堤坝重新修补。”
陈知州点了点头。温如吟冷不丁道:“梁大人,那依你看,这堤坝损毁原因是什么?”
“天灾**具有。”梁林毫不留情道,“**大些。雍州地界伐木太盛,官府不加以管制,长此以往,山间林木少,蓄水自然差。且堤坝经年久远,需时常维护,若做不到,叠加前者,损毁只是时间问题。”
一番话说的陈知州连连称是,汗流浃背。温如吟道:“知州说句不是的话容易,可怜了那些家园被毁的百姓了。”
陈知州更加局促,言语之间尽是愧疚之词。
梁林捋了捋胡须,看了眼温如吟。
坏话说完,好话肯定要接上。虽然前面落了人家的面子,但梁尚书深耕官场多年,场面话还是会说一些的。他拉着陈知州往回走,淡声说知州辛苦大家都看在眼里,将来回去他们自然会将一切如实呈报云云。
话音刚落,便听身后一声闷哼。梁尚书诧异回头,就见温如吟依旧站在原地,胸口却插着一只箭。
众人都愣住了,连温如吟自己都感到意外。
他低头,以为是看花了眼。
下一秒又一只箭从林中飞来,射中了他的右腿。在一阵嘈杂的喧闹声和呼喊声中,他的腿支撑不起全身重量,剧痛倒逼他整个人都后退两步,随之掉进奔涌的洪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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