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暗流涌动,初现端倪
返回寒峰的路途,似乎比去时更为漫长。沈清寒御剑的速度明显放缓,身形偶尔会几不可察地一晃,但他始终挺直背脊,玄色衣袍在凛冽罡风中猎猎作响,宛如一面永不倾折的旌旗。苏晚烬静默地跟随其后,复杂目光落在他略显僵硬的背影上,难以移开。
他后背承受的那一掌,定然不轻。黑袍人元婴期的修为,全力一击,即便强如沈清寒,也绝无可能安然无恙。可他自始至终,未显露半分脆弱,甚至连一声闷哼都未曾逸出。唯有那过于苍白的侧脸,以及周身难以彻底收敛、偶尔逸散出的紊乱气息,昭示着他此刻状况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苏晚烬的心如同浸入忽冷忽热的温水,不得安宁。一方面,是得知自己可能沦为“炉鼎”的恐惧,如毒蛇般啃噬理智;另一方面,沈清寒舍身相护的那一幕,又如烙印深深刻入脑海,挥之不去。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她心中激烈冲撞,使得她对前方那人的观感,变得前所未有的混乱。
他究竟是何等样人?是冷酷无情、只视她为工具的师尊,还是……也会有意欲护住一人的本能?
这念头甫一浮现,便被她强行压下。苏晚烬,清醒些!他救你,或许只因这张脸,以及这身可能对复活林月瑶有用的“异火之魂”与“同源之血”!
一路寂然。唯有风声呼啸耳际,平添几分苍凉。
终于,寒峰那标志性的、亘古冰封的轮廓映入眼帘。越是接近,那股熟悉的、足以冻结魂魄的寒意便愈发深重。当双足落于偏殿前冰冷的玉石地面时,苏晚烬甚至感到,从黑水城携回的那一丝人间喧嚣余温,也顷刻被这极寒吞噬殆尽。
沈清寒步履未停,甚至未曾回首一顾,只留下一句冰冷吩咐,便径直迈向主殿:“无事勿扰。”
话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瞬间将两人因遇险而短暂拉近的微妙距离,重新推回冰点之下。
苏晚烬怔立原地,望着他身影没入主殿那扇沉重石门之后,唇瓣微颤,终是未发一言。那句已至唇边的“师尊,您的伤……”,终究随呼出的白气,消散于寒冽空气中。
她默然回到那间清冷偏僻的侧殿。殿内一切如旧,案几上冰晶梅依旧绽放着虚假的永恒,书架顶端的紫檀木盒也静置原处,仿佛从未被动过。但苏晚烬明白,有些事物,已然不同。
她不再是从前那个懵懂无知、仅怀卑微感激与仰慕的少女。替身的屈辱,炉鼎的威胁,如同两座巨山沉甸甸压在心头。而沈清寒那双复杂难辨的眼眸,及其染血的背影,却又似微弱星火,在她绝望的冰原上顽强闪烁。
不能坐以待毙。
此念前所未有的清晰而强烈。
她必须弄清,沈清寒究竟意欲何为?那笔记所载“禁术”究竟为何物?自己最终的命运,难道真只是复活林月瑶的祭品?
然则,在这与世隔绝、被沈清寒绝对掌控的寒峰之上,她一个修为低微、举目无亲的孤女,又能如何?贸然打探,无异自寻死路。
随后数日,寒峰似恢复了一贯的死寂。沈清寒闭关不出,主殿石门紧闭,再无动静。苏晚烬依旧每日打扫偏殿,动作却不再如以往那般机械。她的目光,开始有意无意地掠过书架上的那些古籍,尤其是……那个紫檀木盒旁的几卷。
她记得,那本无字笔记的材质与书写方式极为特殊。或许,类似的古籍中,隐藏着相关线索?即便只得一星半点,也强过全然无知地步入深渊。
机会在一个午后悄然而至。
一名外门弟子奉命送来此月份例的灵石与丹药。这是寒峰难得的与外界相连的时刻。往常,苏晚烬皆是默然收下,不敢多言。但此次,在那弟子放下物品,恭敬行礼欲离时,她鼓起勇气,轻声唤住了他。
“这位师兄,请留步。”
那弟子显然未料这位几乎从不开口的“师姐”会出言,怔了一下,忙转身:“师姐有何吩咐?”
苏晚烬竭力让声音显得平静自然:“无事。只是终日在这峰上,颇感寂寥。不知近来宗门之内,可有新鲜事?”她微顿,状似随意地补充,“听闻……黑水城前几日似乎颇为热闹?”
她不敢直接打听拍卖会或沈清寒相关之事,唯有旁敲侧击。
那外门弟子年纪尚轻,见这位平素如同隐形人的师姐主动交谈,虽有些拘谨,仍打开了话匣:“回师姐,宗门内倒无大事。不过黑水城那边……听说前几日幽冥拍卖行的拍卖会上,确出了件大事!清寒仙尊亲临,以天价拍下了一簇‘净莲灵火’火种!引得各方震动呢!”
苏晚烬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哦?净莲灵火?此物甚是珍贵吧?”
“何止珍贵!”弟子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敬畏与兴奋,“听闻对温养魂魄有奇效!仙尊他老人家……想必是为了林师姐吧……”言至此,似觉失言,连忙收声,偷偷瞥了苏晚烬一眼,眼神复杂,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苏晚烬心下一沉,依旧维持平静:“原来如此。仙尊之事,非我等可妄议。”她巧妙转开话题,“平日闲来无事,想观些杂书解闷,偏殿典籍多艰深晦涩。不知宗门藏书阁低层,可有记载各地风物志异、或奇闻轶事之类的闲书?”
她不敢直接询问禁术或魂魄相关内容,唯能以“杂书”、“闲书”为托词,盼能寻得些许边缘线索。
外门弟子不疑有他,思忖道:“风物志异类的书倒是有的,就在藏书阁一层东侧。师姐若欲前往,需先至执事堂报备,领取通行令牌即可。”
“多谢师兄相告。”苏晚烬微微颔首。
送走外门弟子,苏晚烬心跳方渐平复。此番试探,收获有限,但至少确认两点:一是沈清寒拍下净莲灵火之事已传开,且众人皆理所应当认为是为了林月瑶;二是,她有了暂离寒峰、前往藏书阁的合理借口。
前往藏书阁,势在必行。然须谨慎筹划。
她寻了个缘由,至执事堂领取令牌。执事对其申请似有意外,却未刁难,毕竟只是前往藏书阁一层,算不得大事。
三日后,苏晚烬首次独自踏出寒峰地界。通往主峰藏书阁的路,她走得极为谨慎,感受着周遭其他弟子投来的或好奇、或怜悯、或漠然的目光,她愈发清晰认识到自身处境的微妙与孤立无援。
藏书阁一层果如那弟子所言,陈列的多是基础功法、宗门律条、历史沿革及一些常见风物志、灵植图谱等。苏晚烬装作随意翻阅,目光却疾速扫过排排书架,搜寻可能相关的字眼。
她的目标明确:异火、魂魄、禁术、古老传说……任何可能与那本笔记牵连之物。
时光悄然流逝,她翻阅了十数本相关或看似相关的典籍,大多皆为泛泛之谈,并无实质内容。正当她有些气馁,拿起一本名为《九州奇异录》的旧书,欲做最后尝试时,指尖在翻过记载某种罕见“冰魄寒炎”的篇章后,忽触到一片异常厚度。
她心下一动,凝神细看。只见那书页夹缝中,似被人巧妙黏入另一张薄如蝉翼的绢纸。绢纸色泽与书页近乎一体,若不细察触摸,绝难发现。
苏晚烬心跳骤然加速。她警惕环顾四周,确认无人留意此隅,方小心翼翼以指甲轻刮黏连处,取出那张绢纸。
绢纸之上,是以细过发丝的墨笔写就的蝇头小字,内容令她倒吸一口凉气!
此非完整功法记载,而似一段残缺的、关于某种禁忌仪式的补充注解或心得:
“……然,‘以魂补魂’之术,逆天而行,凶险异常。载体之选,尤为关键。非但需命格相合,血脉相引,更需其魂灵本源强韧,且心存强烈执念或怨憎为引,方可承受逆天之痛,于毁灭中催生一丝涅槃之机。若载体魂力不足,或意念不坚,则必遭反噬,两魂俱灭,万劫不复……”
“……上古有异人,身负‘烬火’之脉,其魂如星火,虽微渺却蕴不灭之性,于至暗时刻往往能爆发出惊人潜力,或为最佳载体之选。然此脉者万中无一,且多命运多舛,易积郁成怨,正是……天意乎?”
绢纸内容至此戛然而止。
苏晚烬捏着绢纸的手,微微颤抖。
“以魂补魂”……“载体”……“命格相合,血脉相引”……“烬火之脉”……“魂如星火,蕴不灭之性”……“命运多舛,易积郁成怨”……
这一个个词语,如同惊雷在她脑中炸开!与此前猜测、与那无名笔记所载,严丝合缝地对上!
沈清寒所欲行之事,绝非仅仅温养魂魄!他欲施行一种极恶危险的禁术——以她苏晚烬之魂魄,补全林月瑶残破之魂!而她这所谓的“异火之魂”、“同源之血”,及她经历灭门惨祸后深埋心底的怨与执,竟皆是施行此禁术的“必备条件”!
她存在的意义,便是作为一个合格的、充满“燃料”的祭品,于仪式中燃烧自身,点亮他人!
巨大的恐惧与彻骨的寒意,瞬间将她淹没。她甚至能想象那禁术发动时的景象:她的魂魄在极致痛苦中被撕碎、吞噬,只为换得画中女子一丝重生之机……
不行!绝不可!
她猛地将绢纸揉作一团,紧攥手心,指甲几欲掐入肉中。强烈的求生欲,混杂着被彻底利用、如物件般对待的巨大屈辱,于胸中燃起一簇冰冷火焰。
她不能死!苏家满门血仇未报,她的人生方才开始,凭何要为他人的情爱陪葬?凭何要成为沈清寒偏执妄想的牺牲品?
神思恍惚地离开藏书阁,返回寒峰途中,苏晚烬思绪飞转。逃离?寒峰戒备森严,沈清寒修为通天,她一个筑基未稳的小修士,能逃往何方?求救?向谁求救?青梧宗上下,谁会为她这无足轻重的“替身弟子”,开罪威望极高的清寒仙尊?
似乎……唯余一条路。
变强!
在她尚有利用价值,在禁术所需的某个条件或许未完全满足前,尽可能提升自身实力!即便只多出一丝自保之力,即便最终仍难逃厄运,她也绝不能坐以待毙!
此念如同劈开绝望黑暗的一道电光,虽微弱,却指明了方向。
回到侧殿,苏晚烬一反先前颓唐恐惧,眼神变得坚定。她开始更努力修习沈清寒此前传授的、最基础的青梧宗心法。她知沈清寒所授,必是经筛选、绝不容她真正拥有威胁其力量的功法。但此乃她眼下唯一能接触的修炼途径,纵使进展迟缓,也胜于无所作为。
同时,她将更多心思投注于研究那本无名笔记与意外所得的绢纸上。笔记上那些晦涩的阵法符号与魂魄论述,她虽不甚明了,却反复咀嚼关于“异火之魂”、“戾气”、“炉鼎”、“载体”的描述,试图从中找出此禁术的弱点,或……一线生机。
她留意到,笔记中多次提及“平衡”、“戾气反噬”。似乎此禁术极不稳定,对施术者与“载体”的要求皆苛刻至极。那么,若“载体”并不符合要求,或……于仪式中刻意制造“不平衡”呢?
一个大胆的、几近疯狂的念头,于她心中悄然萌生。
时日流转,寒峰依旧冰冷寂静。沈清寒似一直在主殿闭关疗伤,未曾现身。苏晚烬则在这片死寂中,默然积蓄力量,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暗流。
是夜深沉,苏晚烬正对窗外冰峰明月,尝试引导体内微弱灵力依循一种更为激进、甚至有些危险的路线运转——此乃她依据笔记中某些模糊提及的“戾气”运用方式,自行摸索而得。她欲知这所谓的“异火之魂”,除作“燃料”外,是否另有用途?譬如……伤敌?
骤然,一股强大而熟悉的神识,毫无征兆扫过整座偏殿!
是沈清寒!他出关了!
苏晚烬心下一惊,连忙散功,强行压□□内因行功岔道而翻涌的气血,装作正打坐修炼的模样。
那股神识在她身上停留一瞬,带着审视意味,似比以往更冰冷锐利,仿佛欲穿透皮囊,直窥灵魂深处。苏晚烬屏息凝神,竭力维持表面平静,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他是否察觉了什么?
片刻后,那股神识如潮水退去。偏殿外,响起沈清寒淡漠之声:
“明日辰时,至冰狱洞来。”
冰狱洞?那是寒峰深处一处终年玄冰不化、寒气极重之地,据闻曾是宗门用以囚禁、惩戒重犯之所。沈清寒让她前往那处,意欲何为?
苏晚烬的心,瞬间悬至喉间。
翌日,苏晚烬忐忑不安地来至冰狱洞入口,刺骨寒意几欲凝固血液。洞内幽深,隐约传来锁链拖曳的冰冷声响,以及……一丝微弱却异常暴戾的妖兽气息。沈清寒负手立于洞前,玄衣在寒风中纹丝不动。他转过身,目光平静无波地望向她,吐出的话语却令她如坠冰窟:
“你的修为进展太慢。自今日起,你便在此处修炼。何时能独自斩杀此洞囚禁的‘冰魈’,何时方可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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