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夜大惊失色。
旁侧惠嬷嬷等人也是不明所以。
云倾又催促道,“还不快点,让我看看你又受伤了没有!”
凌夜明白过来。
原来她只是要看伤……
可眼下,这么多嬷嬷丫鬟围簇瞧着,场边还侍立着几个太仆寺卫兵,再往远处,骁骑营将士也又再次休整,稍一留意便能瞧见这边。
“公主……属下并未受伤,公主不必察看了。”
云倾轻轻踢踢他跪在地上的右膝,“怎么?才刚跟了我,就敢不听我的话了?”
果然见他慌张抬眼,如玉的面容泛出为难,随后渐渐涨红,似是下了很大决心般,才艰难将手放至身侧。
解开衣带,又松了领口,拽着衣衫褪下,仅仅露出肩背便顿住了手,再拽不下去。
云倾无暇责备他慢慢吞吞,只见大片青紫的伤痕露出,心头一惊。
凌夜垂头静等,马场上似有微风拂荡,自身后撩过,在这炎炎夏日竟令人生出一股凉意,可一想到正在被公主盯着瞧,又不禁微微发烫。
云倾真恨不能再踢他一脚,“还敢扯谎瞒我,都说了不可逞强,怎么伤得这般重?”
凌夜抿唇,炽烈难驯,他又急于求成,最初牵引时被踢中甩飞不下数次,如今伤痕已大多消肿,只是瞧来有些可怖罢了。
他抬起一双因羞耻而泛红的眼,“只要不辜负公主所托,属下便值得。”
这等动人容色配上这话,若换旁人来说,当真是一副会取悦的模样,偏偏他眼神清澈真挚,只叫人听得心软。
云倾也不舍得再训,想他带着伤还教自己骑马,不知行动起来会有多痛,忍得有多辛苦,赶忙道,“好了,你快起来吧。”
便见他立即利索起身,手脚麻利地飞快撸上衣衫系紧,转眼又衣冠齐整立在自己跟前。
云倾:……
许真是她担心过了。
但已尝过了新鲜,她也不急于今日便学成,还是养伤要紧,“罢了,今日便到这儿吧,你和这小马、”
她看向那小炽烈,忽地话头一顿。
小马已是自己的坐骑,怎能就这般没名没姓的,她一时兴起对众人道,“不如我给它起个名字!”
小福小禄最先附和。
云倾打量过去,清风正扬起它顺滑的鬃毛,透着日光晕出橙红,小马似是知晓自己神态出众,骄傲地高昂着头迎风而立,十分威风可爱。
她又看向凌夜。
他也欣慰笑望着小马,没了方才的拘谨可怜,此时未加压制,眼尾飞扬的桀骜都显现出来,神色间掩不住的意气风发。
“凌风!就让它随你的姓!”她灵光一闪指向他道。
凌夜笑容一收。
小福小禄都拿帕子捂嘴笑出声。
云倾与她们嬉闹惯了,去抓她们的腰肢,“你们笑什么呢?想让它随你们的姓吗?我还不乐意呢。”
两人边笑边求饶,她们可不想。
凌夜便权当恩典了……
云倾连人带马带回自己的公主府,梳洗换衣后,便也到了午膳的时辰。
眼下她在府中,所住寝院题名皓心院,院中靠墙种着几树玉兰,七月花期将尽,纷纷扬扬落了满地。
惠嬷嬷带着院中伺候的小丫鬟们将膳食端进,她昨日已传下吩咐,公主喜吃甜食,今后需日日备着,膳房今日便做了一道茉莉芋泥,用蒸熟的紫芋舂捣成泥,淋上金黄的茉莉浓汁,再点缀上点点芬芳的茉莉花碎。
云倾尝来不似宫里做得甜腻,清新适口得很。
府中管家冯礼,亦乃舒贵妃在宫外亲随,膳后来向公主请示,是否将凌夜与驻府侍卫们安置在一处。
皇帝顾念爱女安危,破例调遣了羽翼营二十侍卫,专驻公主府,就住在府中南院,云倾想来凌夜既是贴身侍卫,总不好离她太远,便将皓心院旁连着的那座小跨院赏给了他。
小院名落月居,一进一出,设两间寝房。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侍卫听闻消息,兴冲冲赶来见他。
凌夜在军中摸爬滚打数年,虽不喜结交,倒是常常忍不住出手“帮人”,身后便逐渐多了一群追随的小弟,汤圆入军不足一年,还是七等,但头脑机灵,办事得力,凌夜干脆向公主禀请,将他也留在了落月居。
云倾在府中歇过几日,估摸着凌夜的伤也该消退,便又往马场跑了几次,去的次数多了,愈发轻车简从,最后只剩凌夜与一个驾车的小厮。
只是次次都能凑巧碰见谢明暄。
两人今日过来,不出意外,谢府的马车又是停在门口。
云倾与凌风间已渐生默契,不需凌夜再牵绳,凌夜便叫卫兵给他也牵了匹马,落后几步骑在她后面。
没想会被谢明暄插了进来。
“公主悟性着实是高,这才几日便已学成。”
他驾着一匹分外漂亮的白色骏马,并到云倾身侧。
这几日屡次与公主搭话,都被她以习练骑术为名中断,今日总算盼得她独行。
云倾正觉心情舒旷,见了他便又换上一副淡淡笑颜,“谢公子过誉,还有许多要精进之处。”
谢明暄有意向她贴近,“公主若想省力些,可将握绳的位置再向后移。”
他说着就要上手调整,云倾翻手一转,“原来如此,多谢谢公子。”
他悻悻一笑,只见小公主不作计较,言辞间亦是乖巧有礼,便又去触她手臂,“公主臂肘夹得过紧。”
云倾正巧一甩缰绳,凌风快行了几步,她欢快笑笑,这回没有应话。
谢明暄不气馁,得寸进尺地紧挨上她,继续谈笑,云倾有一句没一句应着,只觉这人越靠越近,膝头已快磨蹭上她小腿。
她正要想个法子,身下凌风忽然嘶鸣一声,如箭离弦般蹿了出去。
云倾猝不及防,惊忙中拽紧缰绳,凌风却如被人甩了一鞭,从未有过如此疾猛,丝毫不受她所控。
谢明暄在后见此,暗道机会来了,立即扬鞭策马去追,正追得起劲,肩头猛地向下一沉,被人蹬着肩膀越了过去。
云倾只闻一阵凛冽的寒兰香自后袭来,有人跨坐到她身后,双手环过她腰侧,胸膛贴上她纤薄的背,她回头去看,那双骄矜眉眼中似有火焰在灼烧。
她长吁口气,还好有凌夜。
他高喝一声,“驾!”
云倾再度一惊,他不勒马,竟带着她飞奔了出去。
演武原后是用来跑马的旷野,此时草木碧青,苍穹湛蓝,无边无尽的辽阔朝她扑来,风声劲飒充斥耳间,云倾刹那间心神激荡,天地间仿佛只剩这点淋漓的快意。
此感莫名万般熟悉,她眼前蓦地一片冰凉。
凌夜不管不顾,已从她手中接过缰绳,惊风卷缠着两人的衣摆,漫山遍野的苜宿花争相绽放,他就这般圈拥着她又奔驰多时,直到将身后纷杂彻底甩开,方缓步停了下来。
他轻微喘息中夹着尽兴的偏执,低问道,“公主,现在会驾马了吗?”
却没等到回答,身前人回过头来,一双婆娑泪眼撞进他眼底。
如同前世,亦是这般坐在马上,回眸望他那一眼。
北境急骤的风雪轮回数载,仿若在这一刻又刮回心头,在他心尖凉凉覆了一捧。
凌夜眉目微颤,身形不稳险些摔下马去。
他回过神,僭越地抱着她一同跃下,单膝跪到她身前,“属下该死,属下不知轻重,吓到公主,请公主治罪!”
他深埋着首,掌心敷在束带上被卸掉的纽扣处,久久望不清膝下碎石。
明明不该如此。
既已作出抉择,只以此低微之身守她周全,不该奢求再多,不该徒生妄念。
只是情难自控……
云倾虚扶上他手臂,“起来,我不怪你。”
凌夜努力敛去神色,小心抬头去看。
她额角的碎发已被卷到耳畔,毫无遮挡的面容在日光下更加莹润挺秀,眸中泪已擦干,只剩一汪水盈盈的清湛。
她笑了道,“我不是吓到,许是被风吹着了。”
那笑容明媚干净,“我还不会驾马,你现在便教我如何?”
凌夜迟疑,“现在?”
“对!”
云倾果真悟性极高,有了这一次经验,上手便更快,不出半个时辰已能独自跑上一圈,只是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水壶里的水也很快喝光。
此处已距凉棚太远,她吩咐凌夜去给她取水,凌夜仔细叮嘱多句,方快步去了。
不料谢明暄也是在此。
他方才被痛踩一脚,此时正歪扭着身子,坐在椅上由小厮给他揉捏肩膀,没想这小侍卫竟自己送上门来。
他当即起身,“给我拦下他!”
凌夜未作反抗,任由几个小厮将他围住。
谢明暄之父谢盈,官阶仅仅四品,谢氏地位却不容小觑,否则又何需云倾这般礼让。
他垂着眸,权衡片刻,微低了头,“方才营救公主心切,对谢公子多有冒犯,在下赔罪。”
却听这人嗤笑一声,满是嘲讽道,“都说禁军统领治军有方,难道手下人就这点礼数。”
凌夜眼尾挑起。
冲着他来便是,何故带上统领。
“谢公子什么意思。”
谢明暄愤懑不已,这小侍卫不仅胆大包天踩了他一脚,更是坏了他的好事!若不是他,与公主同乘一骑的人便该是自己!
“什么意思?你以为你一句赔罪,这事便完了?”
他恨恨咬牙,“你这就跪下来,给本公子好好磕个头,让本公子也踩上你几脚,本公子再考虑要不要原谅你。”
凌夜缓缓回看他,眼尾倨傲未曾落下,半晌只道,“我若不呢?”
谢明暄错愕,更是恼羞成怒,“你若敢不从,本公子明日便叫人除了你军籍!”
“谢公子请便。”
凌夜身影一闪绕出几人,来到茶桌旁,水流稳稳注进云倾水壶。
谢明暄何时被人这般无视过,气急败坏道,“将他拿下!”
小厮们再次扑上,凌夜扣紧壶盖,无需抬眼,错过几人便要往回赶,不能让云倾等得太久。
路过谢明暄时,却听他尖声叫嚣,“巴结本公子的人比你跪过的都多!你算什么东西!”
他疾行的步子竟是一顿,不知想起什么。
谢明暄趁他不备,一拳挥到他脸上。
水壶“啪”地落了地。
“你放肆!”
不远处一声清脆怒斥。
两人望去,云倾一袭霞光骑装,背脊纤直坐在马背,手中马鞭直指谢明暄,“你敢打本公主的人。”
她回手一甩,马鞭在空中唰地作响。
“凌夜!给我打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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