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氤氲,时光静好。段裴与李羡在墨韵斋后院的茶室里,仿佛置身于一方与世隔绝的小天地。直到窗外天色不知不觉间暗沉下来,浓云堆积,隐隐有闷雷声滚过。
“瞧着要下雨了。”李羡放下茶盏,走到窗边看了看天色,“还挺急,咱们得赶紧走,不然怕是要被困在这儿了。”
他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顷刻间连成雨幕,天地间一片朦胧水汽,竹叶被打得簌簌作响。
“这雨……”段裴微微蹙眉,他并未带雨具。
“没事!”李羡却浑不在意,反而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什么新的乐趣,“我让伙计去叫马车到后院门口,咱们从廊下过去,淋不着多少!”他说着,便兴冲冲地安排下去。
不多时,马车备好,果然停在了离茶室最近的后门廊下。李羡不知从哪里变出两把油纸伞,递给段裴一把,自己撑开另一把,那伞面上竟绘着张扬的红梅,与他一身红衣相得益彰。
“走!”他朝段裴一扬下巴,率先踏入廊下。
雨势颇大,即使有廊檐遮挡,疾风裹挟着雨丝依旧斜扫进来,打湿了衣摆。段裴撑着素面的油纸伞,跟在李羡身后。看着他红色的身影在朦胧雨幕和廊柱间穿梭,那把红梅伞在他手中转动,偶尔有雨珠从伞沿飞溅而出,划出亮晶晶的弧线,竟有种别样的生动与活力。
短短一段路,因风雨而显得有些漫长,又因前方那抹鲜亮的色彩,而并不难熬。
两人先后登上马车。车厢内颇为宽敞,隔绝了外间的风雨声,显得格外安宁。段裴的肩头和发梢难免沾了些湿气,带着雨水的微凉。
“快擦擦,别着凉了。”李羡递过来一块干净柔软的细葛布帕子,他自己也随意地用袖子抹了把脸,额前几缕碎发被雨水打湿,贴在光洁的额角,更添几分不羁的少年气。
段裴接过帕子,道了声谢,轻轻擦拭着脸上的水汽。帕子质地柔软,带着一股和李羡身上相似的、极淡的松木清气。
马车缓缓行驶在湿滑的青石街道上,轮毂轧过积水,发出哗哗的声响。车厢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和规律的马蹄声。
李羡靠在车壁上,目光落在段裴擦拭水痕的手指上,那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拿着素色帕子,动作斯文好看。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没头没尾地低声笑了起来。
段裴动作一顿,抬眼看他,带着一丝询问。
“没什么,”李羡摆摆手,嘴角依旧噙着笑,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就是觉得,挺好。”
“什么挺好?”
“就这样,”李羡比划了一下,意指这车厢,这雨声,还有他们两人,“安安静静的,躲着雨,一起回去,挺好。”
他说得简单,甚至有些词不达意,但段裴却听懂了。那是一种脱离了喧嚣与浮华,存在于日常琐碎中的宁静与陪伴。他握着微湿的帕子,看着李羡在略显昏暗的车厢里依旧明亮的眼眸,心中那片柔软之地再次被触动。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垂下眼帘,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李羡见他没反驳,心情更是大好,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这雨一下,码头的船只怕要耽搁,庄子上新收的粮食要抓紧晾晒,又说起他小时候下雨天总爱跑出去踩水坑,被他爹追着打的趣事。
他的话语活泼,带着生活的气息,将车厢填充得满满当当。段裴安静地听着,偶尔应和一声,觉得这风雨声似乎也不再恼人,反而成了此刻安宁的背景音。
马车行至一段路,因积水稍深,微微颠簸了一下。段裴身子一晃,手下意识地扶住了车厢壁。李羡几乎是同时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小心!”
他的手心温热,力度适中。隔着薄薄的夏日衣衫,那温度清晰地传递过来。
段裴的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立刻挣开。
李羡扶稳了他,手却没有立刻收回,反而就着这个姿势,低声问:“没事吧?”
他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关切。
“……无事。”段裴轻声回答,感觉到扶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似乎微微收紧了些,热度更甚。
两人维持着这个姿势,谁也没有动。空气仿佛凝滞,只有雨声敲打车顶,啪嗒啪嗒,像是敲在人的心尖上。一种无声的、暧昧的张力在潮湿的空气里悄然蔓延。
段裴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手臂被握住的地方像是着了火,热度一路蔓延至耳根。他微微侧过脸,想避开李羡过于专注的视线。
李羡看着他微红的耳廓和轻轻颤动的睫毛,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只觉得掌心下的手臂纤细却并不脆弱,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清韧。他忽然很想就这样一直扶着,不让任何颠簸惊扰到他。
最终还是段裴先动了动,不着痕迹地将手臂收了回来,重新坐稳,目光望向晃动的车帘外:“雨似乎小了些。”
怀中骤然一空,李羡有些失落,但也顺着他的话题,看向窗外:“嗯,是小了。这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之后一路,两人都没再说话。车厢内重新安静下来,但那短暂的接触留下的悸动,却如同窗外雨后湿润的空气,萦绕不散。
马车在悦来客栈门前停下。雨果然已经变得细密轻柔,如同薄纱。
李羡先跳下马车,撑开他那把红梅伞,然后很自然地朝车内的段裴伸出手:“来。”
段裴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迟疑了一瞬,还是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李羡微微用力,将他稳稳扶下马车,然后顺势将伞倾向他这边,自己的半边肩膀却暴露在细雨之中。
“快进去吧,别又淋湿了。”李羡将伞塞到段裴手里,“这伞你拿着,改日再还我。”
段裴握着还带着他手温的伞柄,看着他被雨丝打湿的肩头,心中微动:“你呢?”
“我?”李羡满不在乎地拍了拍肩膀,“这点雨算什么!我跑两步就上马车了!你快进去!”他说着,不等段裴再开口,便转身利落地重新钻回了马车,从车窗探出头,朝他挥挥手,笑容在细雨中格外清爽,“走了!”
马车再次启动,碾过湿漉漉的石板路,渐渐远去。
段裴站在客栈门口,手中撑着那把绘着红梅的油纸伞,看着马车消失在街角,这才转身走进客栈。
掌柜和伙计见他回来,依旧是热情洋溢。段裴微微颔首,径直上了楼。
回到房间,他收起伞,小心地放在窗边晾干。红梅在素白的伞面上恣意绽放,如同那人一般,热烈而鲜明。
窗外,雨已渐停,天空透出些许亮色,被雨水洗刷过的青川城,显得格外清新干净。
段裴走到窗边,深深吸了一口雨后清冽的空气。衣袖间,似乎还萦绕着车厢里那淡淡的松木香气,和那人手心的温热触感。
他抬起手,看着方才被握住的手臂,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清晰的温度与力道。
心湖之上,涟漪层层荡开,再难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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