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莉娅认为自己最大的优点是,很擅长调理自己。
她很少会因为固执什么成见导致自己的处境越来越糟,她总是能很快习惯眼前的状况。
于是她现在正兴致勃勃地研究着壁画。
“这是什么?”西莉娅的手指虚虚地点着壁画,防止自己看串行,“精灵和恶魔展开了大战?”
“有这么回事么?”她问道。
安东昏昏沉沉地应了一声,“有很多次。”
“那魔王被,”西莉娅看向了壁画,仔细地观察上面的武器,“一个什么玩意穿胸的事有么?”
“应该也有吧。”安东费力地睁开了眼睛,“所以什么玩意是什么玩意啊?”他忍不住说道,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集中精神,尽量多看一些壁画和线索,这些东西对他的日后定然有用。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西莉娅的声音总给他一种莫名的安全感,这个少女听上去快活而轻松,好像的确是在参观什么难得一见的景点一样,让他的神经都变得轻飘飘的,完全没有身处一处有来无回的古老迷宫之中的紧张感。
那么没有这种感觉来催动精神,他就无法避免的不停地徘徊在意识昏沉的边缘。
他伤得太重了,他后知后觉地想,除却刚刚肩膀上的伤,被固定住的肋骨好像又裂开了一点,所谓的黑暗诅咒不止可以割开他的身体,抑制他的愈合能力,好像还有连绵不断的后续的魔法伤害。
西莉娅感觉他发烧了。
也是,按照她的预计,其实安东应该在黑暗精灵的地下巢穴里就感到吃力了,然后她可以顺理成章地提出放弃进入黑暗迷宫,然后他们就尽快进入光明生物的地盘,那边的风和水都可以帮助他快些恢复。
但是他的坚持能力令人震撼,让西莉娅想起了据说魔王年少的时候某次遭人算计据说带着一把贯穿身体附着高等光明魔法的宝剑逃跑了八万里。
“有一说一,”西莉娅认真地说,“我觉得你下次不舒服应该早点告诉别人。”
安东闻言怔了怔。
“我也没有办法啊。”他轻声说,“不好意思。”
西莉娅眨了眨眼睛,她当然听到过某些同事议论过魔王的处境,他们似乎都有必要迅速而完美地把自己受伤虚弱的部分掩藏起来,因为太多人盯着他们,太多人想要杀死他们,太多人指望着他们。
“但是我又不会害你。”西莉娅咕哝道,“我以为大家都会很喜欢我呢。”
“对不起。”她听到安东说。
我没有要你道歉啊,西莉娅想,“我就是有点失落。”她坦然地说,“从小开始,我身边的人就都喜欢我。”她倒是没有说谎,无论是在享乐深渊,还是后来到了鄂谢城,大家都很喜欢她,在她面前总是能表现出最放松的一面,包括其余六席大恶魔和魔王,他们可以随意而直截了当地和她说话,反正她都不会往心里去的,太阳再次升起前她就能把所有的恶评都忘光。
西莉娅并不需要什么虚情假意的漂亮话,那些词汇储备他们应该留着去骗有需要的人,而不是使在她的身上。
安东沉默了,他发现自己竟不知道如何接西莉娅的话,放松这个词对他来说太陌生了。
放松对他来说近乎于洪水猛兽,灭顶之灾一样,而从小到大无数人的言语和行动都在不停地警告他,他的生命并不属于他自己。
西莉娅察觉到了这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好吧。”西莉娅说道,“那换个话题好了。”
“说起来你是怎么从鄂谢城的黑塔里逃出来的,”西莉娅兴致勃勃地说,“我听说没有几个人能从那里逃跑。”
“光是黑塔就有上百米高,”西莉娅说,“有很多恶魔看守不说,光是那些针对光明生物的复杂高级魔法就很难办了。”
“因为我没有从黑塔里逃出来。”安东轻声说,他也想找些话来说,来维持神志清醒。
安东不知道自己能对西莉娅说多少,虽然他觉得和她说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他一直以来的严谨习惯阻止着他,于是他选择含混不清。
“总而言之,”安东说,“我让他们觉得我来到黑塔也是我的计划的一部分,你知道大恶魔这个种类生性多疑,所以他们把我转移到了魔王宫的地下室里。”
实际上,安东想,可能魔王的几件最关键的宝物之一应该的确就存放在黑塔之中,他的猜测是正确的,否则他们也不会对这个事实感到惊慌了。
“大恶魔虽然力量很大,”西莉娅不满地撇了撇嘴,“但是总是很多疑。”
“我记得魔王打算组建一支大恶魔军队,结果就因为这个缘故,根本就没有成功。”西莉娅说,“我早就觉得不可能成功了。”
“他还有过这种计划吗?”安东问道。
西莉娅迟疑了一下,没关系的西莉娅,她对自己,魔王是不会让你知道害怕被泄密的事的,“你没听说吗?可能你们那边离恶魔城比较远吧,北地林地好像是离鄂谢城最远的地方了,不过我上学的银色学院城,就和恶魔的领土完全接壤呢,有什么消息可能也灵通一些。”她轻松愉快地说,“我们当时就在笑话他了,结果他真的很不争气的大获失败了。”
“倒是没有听说。”安东回答道,“我还以为大恶魔的数量很少所以才不组建它们的军队呢。”
好像也不是很少,西莉娅想,但是现在恶魔大军主要的来源依旧是恐惧恶魔,炎魔这几个种族,他们力量很大,魔力充沛,虽然比不上大恶魔那样以一敌百,但是他们更容易被组织起来,也更容易被管理。
大恶魔大多数会被安排在需要单打独斗的地方,比方说黑塔的看守,或者一些重要的窄桥的守卫。
“当然也应该有不一样的。”西莉娅说,“不过是种族特征而已,每个种族也会有很多不一样的人。”
安东点了点头。
“你真是个宽容的人。”他轻声说,“你从来不会因为一个种族名声不好就对他们敬而远之么?”
“我不知道啊。”西莉娅说,她出了口气,“不想错过一些,”她想了想措辞,“体验。”
“当然和我很难真正死掉有关系吧。”她笑着说,“对于其他生物来说,看错人的代价比我大得多,不是么?”
安东看着少女的侧脸,她嘴角噙着一丝坦然的笑意,的确让人会不由自主地交付信任。
“你总是很容易和别人做朋友吗?”安东问道。
“话不能这么说。”西莉娅认真地说,“我只是很喜欢和别人做朋友。”
安东愣了一下。
层层叠叠的壁画迷宫终于走到了尽头,西莉娅盘点了一下,似乎记载了五场战争,三段破碎的恋情,还隆重地死了好几个人。
“悲剧真是永恒的主题。”她感慨道,托她手中罗盘的福,她成功地找到了下一层的入口,她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尽量少的压到少年的伤口。
“你还好吧。”迟迟没有等到回答的西莉娅问道。
“还好。”安东应道,“我只是在想,所以也是有很多人不愿意和你做朋友的么?”
“当然会有,”西莉娅说,“但是不是很多。”她明快地说,“多一个朋友又没有坏处,生物的本能不是趋利避害么,所以大家一般都会同意啦。”
她说的对,安东想,很多复杂精深的人情世故对这个少女来说似乎变得就像1 1=2一般简单。
两个人走到了一处大门前。
之前两人就能听到这里有隐隐的动静,果然如此,这是一扇古奥庄严的大门,两边各有一尊巨石雕像,很难直接分辨出性别和种族,他们都穿着古老而华丽的服装,一个人怀中抱着一个巨大的水罐,大量的水正从中喷涌而出,落入地下暗河中,这流速湍急的地下暗河正是转动内层迷宫的动力来源,而另一个人则姿态优雅地拉起一面巨石水闸门,让回流的水从闸门跌进深不见底的地下,隆隆的水声让两个人暂时无法交谈。
西莉娅抬起了头,看向了大门上的铭文,特殊炼金材质的铭文在暗夜中闪闪发光,抵御住了苔藓的侵蚀,如果不是太高了,西莉娅高低要解析一番。
她抬起了手中的细棍,点了点铭文,读出了上面的内容。
“保持仰望,谦卑,与孺慕!”西莉娅用力大喊道,勉强盖过了水声,“上面就写了这么一句。”
她低下了头,观察着进入方法。
这石门虽然巨大无比,但是开口却很狭小,露出了后面幽深的甬道来,门上没有钥匙的开口,看来只能从这里过。
不可能走进去,太低矮了。
西莉娅俯下了身,用力扶住了安东的身体,准备钻过去。
然而下一秒中,安东拽紧了她的衣服。
“西莉娅。”他用尽全力在她耳边大声说,“西莉娅,不能这么进去!”
西莉娅眨了一下眼睛,她果然听到了尖锐的破风声,一枚箭矢从她的耳边擦了过去,若是晚躲开一秒钟,恐怕就会丧命当场了。
“保持仰望,谦卑,与孺慕。”安东喘了口气,大声说道,“我猜是需要跪着进去。”
西莉娅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间。
很行,这些神明大人你们真的很行,这才是对恶魔最强机关。
我特么绝对不会跪下,西莉娅的本能叫嚣着,里面肯定不会有活的神明,大概率只是遗物甚至是死尸,让我跪一个死物或者死尸,你除非把我变成死尸,然后摆成那个形状。
而且就算是活的神明,她也绝不会下跪。
她往后退了一个走廊,水声被隔绝了不少。
“你确定么,”西莉娅问道,“你要知道,跪着之所以代表绝对臣服,是因为这是身体最不容易逃跑和进攻的姿势。”
“如果再有神明机关,我们可是被打了个老实的。”西莉娅说道。
“你说过的,”安东闭了闭眼睛,缓了缓力气,“这座迷宫想要某些人把里面的预言带出去,那么它肯定要遴选的是所谓的神使。”
“绝对信仰,绝对臣服。”他言简意赅地说。
西莉娅被说服了。
“那你要做神使么?”少女突然问道,没头没尾,面沉如水。
“没有这个打算。”安东昏昏沉沉地回答道,他偷眼看着西莉娅的脸色,发现自己竟然突然读不透她一分一毫了。
“那好。”西莉娅郑重地说,“正好我也不想。”她伸出手来和他握了一下,“很高兴我们达成了共识。”
“下跪才能做神使,那谁要做。”她咕哝道。
“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她说,将安东小心仔细地放了下来,安顿在一处墙角,少女不疾不徐地解着自己的斗篷扣子,很快一件带着睡莲清香的斗篷就柔软地盖在了安东的身上。
“你可以睡一会了。”西莉娅认真地说,她转过了身,少女的肩背笔直,似乎就算是神迹降临都不能弯折分毫,带着某种非凡的令人心安的高傲与自信。
“你要自己进去吗?”安东晕乎乎地问道,这斗篷上的睡莲香气太安谧,让他再难抵御甜美的睡眠。
“不,”西莉娅半回过了头,灿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光,“没有人能让我下跪,神明大人也不行。”
她抬起手,指了指水响的方向,“这两个石像估计就是控制迷宫内层转动的炼金机关,只要它不转了,我们不就能出去了么?”
“你都解破了这么多机关了,大功臣也该休息一会了,”她的手指擦着她水润粉红的嘴唇,少女露出了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我也给你解破一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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