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有骚动的味道,西莉娅动了动鼻子,虽然城内的街市保持着若无其事,但是空气中有紧张的味道。
天色晚了,城门关上了,太阳落山之后,很快天空中那些剩余的光也全部消失了,灯光亮了起来,明明是一副万家灯火的温馨景象,但是西莉娅却从中嗅出了不安。
若有若无的,被刻意压制着的不安。
她敲响了旅舍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消瘦的中年男人,他看上去营养不良且心事重重。
“请问可以投宿吗?”她问道,露出了一个微笑来,她身后是被她强行套上了她的斗篷的安东,遮住了大半张脸,那独属于精灵的尖尖的耳朵将斗篷撑了起来。
西莉娅看了忍不住笑了一会。
男人犹豫了一下,屋内传来了一个虚弱的女人的声音,“让他们进来吧。”
“他们还能去哪里?”女人咳嗽了一下。
男人拉开了门,让两个人走了进去。
这个旅舍很破败,西莉娅好奇地打量着室内,虽然有些年头了,但是收拾的一尘不染。
“最近是淡季吗?”她活泼地问,“按理说应该会有一些人吧。”
“的确是淡季。”男人疲惫地回答道,“蘑菇没有大面积出现,所以蘑菇商人来的很少。”
“这样,我就说这样舒服的旅舍不该客人这么少。”西莉娅热情地说,在餐桌边上坐了下来,“有什么吃的吗?”
“两位从什么地方过来的?”那个女人慢慢地走了过来,勉强地招呼着。
“黑暗精灵那边。”西莉娅毫不在乎地说,“被他们给追惨了,所以要饿死了,多亏你们收留我们,否则你们就会看到我们的尸体了。”
男人阴雨连绵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些艰难的笑意。
“这边晚上很危险,不要出门的好。”他暗示道。
西莉娅偏过头,看着他的脸,“这样。”
“人类夜里也很危险吗?”西莉娅笑着说,“他们不是一般夜里会有一些别的活动么?”
“我记得只有黑巫师和黑暗精灵才喜欢在黑夜捕猎。”她拖着脸笑着说。
女人也忍不住笑了一声。
“只是有时候,也许你们下一次来的时候,就会变好了。”她说。
“请问,”安东彬彬有礼地开口道,“您是得了灰质病吗?”
女人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你知道,难免的,我们这里有一个去往黑暗精灵那里的传送门,是给蘑菇商人用的。”她虚弱而缓慢地说,西莉娅听说过灰质病,据说光明生物如果长期被黑暗生物的瘴气所浸染,就容易患上这种病。
“不过,”西莉娅将手放在桌面上,等着男人端晚餐过来,“克里斯说他有办法对付灰质病来着。”
“难道现在人类还没有药吗?”她问道。
“有是有的。”女人轻声说,“据说几年前有人发明了这个药。”
“但是可能是刚出现的缘故和材料难得吧,贵得很。”女人露出了一个苍白而无奈的笑容。
西莉娅沉默了。
过了一会,她开口道,“不是有很多蘑菇商人么,你们应该收入还不错吧。”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问这些问题了,她在想克里斯难道被夏绿蒂骗了之后性情大变了不成。
不可能,她相信克里斯不是那种人,因为夏绿蒂肯定这么觉得。
女人无奈地笑了笑,她看上去很温柔,但是也很悲伤,“这就有很多故事了。”
西莉娅眨了眨眼睛,“所以,和狼堡的市长有关吗?”她一针见血地问道,“所以你们今晚要做点什么?”
男人正端着炖菜走过来,闻言他手中的锅几乎掉在地上,若不是西莉娅眼疾手快地接了过来,估计就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了。
她将炖菜放在了桌上,然后打开了盖子,看着里面煮的软烂的牛筋和各色蔬菜,使劲地吸了吸鼻子。
“这也太棒了。”她认真地说,“你们应该发财的。”
“所以今晚是要发生什么事吗?”少女认真地问道,金色的眼睛带着不容置喙的决心,“我别的不好说。”
“但是要杀人放火你们算是找对人了。”她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状况外的夫妻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
“杀人放火?”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你?”
为什么你们都要怀疑我的能力,西莉娅恨的差点就要报上自己的大名,看你们如果知道我是鄂谢城的女伯爵,魔王的七席恶魔之一,还会不会怀疑我杀人放火的能力。
不过她好像真的还没有参加过战争,这方面的简历实在不太充实,西莉娅想,那就原谅他们吧。
“总而言之,”西莉娅心虚地咳嗦了一声,“我觉得我肯定很擅长杀人放火。”
夫妻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安东笑了一声。
西莉娅转过了眼睛,发现那金发少年整个人都在发抖,像是为了憋笑用尽了全身力气。
于是她使劲推了安东一把,“你给我证明一下啊,快点。”
安东咳嗦了一声,他抬起了头。
“西莉娅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炼金术师。”他一板一眼地说,“我们刚刚从地下迷宫里生还。”
“这样,那真是十分优秀了。”两人说道。
西莉娅感觉自己气的难受,安东的话术有哪里比自己更高明吗,为什么他们就能被他说服,难道是他的长相和声音比较可靠吗,还是说救世主可以随时随地地散发出一种相信我的气体吗?
“反正我擅长杀人放火了。”西莉娅有气无力地说,“你们爱信不信。”她顺手将一勺牛肉塞到了嘴里,“这可真好吃。”
“你们要是死了,我也有伤心的理由了。”她说。
“如果有什么计划,我们也想参与。”安东认真地说,“您刚才也听到了,克里斯神父是我们的友人,他发明了灰质病的药,但是据我们对他的所知,他是愿意分享药方的,我们很好奇人类中出了什么问题,所以很想找市长问问。”
夫妻两人对视了一会,在一阵寂静之后,最终男人的喉结动了动,开口说话了。
“那您恐怕不能如愿了。”他说道,“我们今晚不打算和市长对话。”
“我们要直接杀了他。”他轻声说。
西莉娅拿起了胡椒瓶,给炖菜加上了一点味道。
安东沉默不语,西莉娅觉得不能让话掉到地上,“那很好啊,”她咽下了嘴里软糯香甜的南瓜,“还有别的计划吗?”
“杀一个人是不是有点寂寞,”她评点道,“我记得人类处刑人喜欢攒一排。”
“西莉娅。”安东出声道,“那恐怕不是重点。”
“杀死同类,”他轻声说,“尤其是对于善良的人来说,总是悲哀的,需要很充分的理由的。”
西莉娅眨了眨眼睛。
“所以理由很充分啊,应该幸福的人没有得到幸福,那么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不该死吗?”她随意地说,“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西莉娅很多时候敏锐的像头野兽,安东想,也坦率的像头野兽。
真是灼目的生命力,他低下了眼睛,“你说的对,西莉娅。”
“所以,”西莉娅喝下了一口汤,“需要确认的就是,你们是需要他只是死掉,还是死在绞刑架或者火刑柱上?”她问道,微微偏了偏头,这使这个少女的笑容显得清纯而残忍,“这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信息。”
女人啜泣了起来,而男人张了张嘴,想要发出什么声音,又卡在了喉咙里,最后他终于艰难地从声带中挤出了一句咬牙切齿的话来,“他配得上世界上所有最惨的死法,我发誓,我可以在神明的注视下发誓,我没有说一句谎话。”
“如果遇到了,不要直接杀死他,西莉娅。”安东开口说道,“我怀疑他这种级别的官员也很有可能知道克里斯的下落。”
“好的。”西莉娅一击掌,“所以我们之间的目标算是统一了。”
“我们两个来到人类世界,就是为了找克里斯神父的。”安东轻声说,“二位也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了。”
两个人的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喜色。
西莉娅觉得这理所当然,因为她在入城的时候就感受了一下魔力浓度,除却那座市长的堡垒之外,其他地方都很稀薄,所以他们很可能只白白流了血,甚至没法伤到市长的一根头发。
但是现在她加入了,天平就会有所变化了。
她感觉真是双喜临门,这家旅舍的晚餐好吃的过分,她拿起了一块面包心满意足地浸入了汤内,另一方面就是她终于有机会杀人放火了。
她一定会让他们全都大吃一惊,刮目相看的,真想顺便摇几个恶魔史官来记录一下自己的英姿,西莉娅想,但是还是算了,她善解人意地想,如果真的来了恶魔史官,某些人类肯定会说今晚的事全是恶魔干的,魔王的黑眼圈又要加深了。
我可真忠诚,她洋洋得意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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