耦合室的里面还有一个房间,夏于勤在门锁上输入了一串密钥,带着成安走了进去。在成安之前,今天还有两个男人也进入了这个房间,只不过他们是躺着进去的。而现在,他们也躺在里面,以悬浮在液体中的形式。
夏于勤面对着两个充满着淡蓝色荧光液体的巨大玻璃罐,指着里面两个赤丨裸的男人。
“林同和秦尚智。他们的耦合率很高,对于男人来说这已经很危险了,这不正常。”
“什么意思?”成安皱起眉头,他几次听到这里的人对于耦合度相关信息将男女分开来谈,这让他感到略微的不适,可在不适之前,他知道这里最为重要的问题是自己的不解。
“字面意思。”夏于勤说,“耦合率,就是人类与源核的匹配程度。众多数据与经验表明,女性先天与源核的耦合率远高于男性,一个不受源核青睐的女性都能达到百分之五十,而男性天生不适合干这个,所以如你所见,这座庞大的地下城里几乎没有一个男性。生理上的缺陷让他们无法与源核完成最基础的共鸣,进一步的利用与研究就更不可能了。”
成安眯起眼睛:“可你说的是危险,过高的耦合率难道不证明他们可以与源核进行共鸣?”
夏于勤又笑了,她觉得自己老板这样无知又倔强的样子真是可爱。
“所以这才是异常情况。正常的男人是无法达到这样高的耦合率的,百分之八十五,呵呵,老板,在那里面泡着的,你的朋友和他的姐夫,已经几乎是个人形源核了。”
成安愣住了。他品味得出这是个什么意思。夏于勤没有感情的讲解音在他耳边响起,她亲切地将内容拆解得很细碎,以便于什么都不懂的成安可以理解这个残酷的事实。
“他们的□□可以算得上几乎不存在了。源核是庞大的能量,像我说的,一个小指大小的源核就能将你整个人的生命抽干,然后让你彻底消失,当然,这是一种收敛的用法。如果像炸弹一样不加管控地释放它膨胀的一侧的话,可能一根头发丝就够炸掉一座城。不过源核从不膨胀,它们不喜欢。而你的这两位朋友的状态,我们称为源核病,就是人在耦合度不够高的情况下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接触到源核,从而被源核吞噬的情况。这种情况一般是很难发现的,源核具有非常强的伪装能力,我们称之为‘投影’,它可以投影记忆、投影形象、投影你所能感知的一切。时间长了,人就会变成一个人形源核,披着人皮行走一段时间,然后悄然死去。”
成安:“你是说我们一整座城都是在这个吃人的能源之上建立的?”
夏于勤:“它吃人,我们抓它来供养我们生活,不是很完美的一套依存链路吗?地研院有无数个源核供给管道,有许多种方式和专业人员来防止源核外泄产生的伤害,比如说外勤组,也比如说监管队,还有我们复杂的研究网络;不过即使这样,停电还是会发生。”
成安沉默了。他几乎能猜到停电就是源核供给断裂这件事,这个猜想将他的思维无可避免地导向了一个可怕的方向:“停电是源核供给断裂,对吗?”
“是的。”夏于勤说,“无可预知的大规模断裂,这种现象一直在发生,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事实上,源核是一种难以驯服的能源,除了少数耦合度高的特异者能够通过源核获得一些算得上异能的东西以外,没人能真正驯服这些东西。很遗憾,我们必须承认,从灾变重建到现在,数代姐妹的研究积累与奉献之下,我们仍然无法解释源核究竟是什么的,我们只是使用它,而不是利用它。只是从它吃人的嘴下建立起了一套微妙的依存-对抗关系而已。”
成安将手握成了拳:“我没记错的话,停电一直在变多。”
“是的。”夏于勤说。她注意到了成安死死盯着玻璃罐的目光,那是愤怒的目光。
她的老板在担心自己,或者说这些能够充分利用源核的女人将他的朋友们以及更多的男人抓取当成城市的饲料。
“他们会被怎么处理?”
“你不用担心,他们不会被当成能源用掉的,对于这件事,地研院有着一套完整的处理体系。我们与城市是一边的,不会帮着城市吃人,不会让伪人存活,也不会让活人平白失去他们的生命。”夏于勤微笑着,那是一种被培训过的,模式化的面皮笑容。成安看得到她高高挂起的唇角和冰冷的眼睛。此时成安知道了,夏于勤知道这其中的矛盾之处,她故意选择了这样合规模式化又讽刺的叙述方式。
她叙述了源核病将活人转化为源核人的侵染过程,也讲述了地研院不会让伪人存活,也不会让活人失去生命。
真是一套冰冷又亲切的人性化处理模式。
“这罐子里的是一种凝滞剂,能延缓源核的腐蚀速度。”夏于勤说。她踮起脚拍了拍成安的肩膀,“安啦,老板。”她眯起眼睛,“他们不会死的。”
成安悬着的那一口气刚要放松,高昂的警报声就随之响起。
“B-15区,犯人编号002逃窜。各部门注意,002生物名林妙,高度源核化,目前挟持人质一名,30层封锁所有出入口。”广播重复播报着同一句话,表示警报的红灯不停地闪,直到所有出入口都关闭,警报才停止下来。
房间内又安静了。林妙的两位亲属也同样安静,凝滞剂隔绝了所有声音,也隔绝了他们的意识。
夏于勤先叹了口气,从随身带着的包里翻出了一个项圈式的皮扣,给一旁呆愣着的成安带上。
成安一动不动,他的脖子率先感知到发生了什么,项圈贴着他的喉结,然后夏于勤的在他的后颈出重重一按。
他知道这东西他自己是解不下来了。
“抱歉老板,这是个可拆卸的锁,里面有一点点源核,放心不是用来炸你的,只是给你个监管。这样地研院的人就知道你是我带进来的。原本以为至少12点前我能解决这些、满足你的好奇心然后给你来一针之后放你回去,但现在你今晚都得在这度过了。”夏于勤找了个椅子坐下,拿出手机摆弄着说,“给家人报个平安吧,夜不归宿。”
“我独居。”成安说。
“好吧,我得报下平安。”夏于勤在手机屏幕上打着字,“我就说相亲很成功,和你出来约会了,不介意吧?”
成安闭起眼睛,算得上绝望:“介意。”
“好吧,也是,万一你和我妈再见到也很麻烦。那我重新想一个。”
成安也找了个椅子坐下。事情对他来说已经糟糕得超出一般人的想象力极限了。按照一般道理,他应该有着掩盖不住的焦躁不安。可也许是信息量实在太大,又或者是成安这个人本身就对于环境没有什么固有感知,没有什么东西本该是怎样的概念,而恰巧他的理性大脑又过分活跃,所以他面对这种超认知状况的时候既不是疯狂,也不是感慨小说成真了,而是尽可能调整自己的大脑去接受和分析现状。
比如最简单的——他出不去了,被自己的下属带上了项圈,然后面对着自己赤身**没有行动力的朋友,在这里等着他疯狂的犯人姐姐过来。
“我们在这干什么?”成安问。
“接着喝我们白天没喝完的咖啡。”夏于勤头靠在墙上,半眯着眼睛。她已经有点困了。
“林妙会过来吗?”
“会。”夏于勤说,“她听到我们要去耦合室了,她那时候醒着。”
“你经常给别人解释地研院的事吗?”成安又问。
“算吧,你们这样有好奇心的人很多。”夏于勤的眼皮已经快合上了。
“他们都会最后选择忘记?”成安问。地面上,他所认知的城市里没有一点异能者,没有源核,也没有能源吃人。每个人都知道电能就是电能,热能就是热能,城市就是理所当然的人类造物环境,没有人对这些理所当然的东西提出一点质疑。他甚至没见过这种题材的小说。
正如这座城市里所有人的认知——地研院是保密研究机构。大部分人连地研院的名字都没听说过,就算偶然知道了这个机构的存在,也没人去探究它——保密的权力机构,这几个字足够阻止大部分人。
至于是不是有去探究的少部分群体……在大的浪潮下,小虾米和小水滴都是会被卷进去然后融入大海的。
夏于勤已经睡过去了。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成安就在一个洁白房间中硬邦邦的椅子上拘谨地坐着,与他沉睡的朋友对视,等着林妙英雄一样地把这些实验室厚重的门板撞开,将他从这份凝固得有点不能呼吸的氛围中解救出来。
等待实在漫长,至少个人体感是这样。
坐在这里煎熬的成安不得不去想一个问题:源核是什么样子的?这也许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最好想的问题。
于是他开始回顾从今天见到夏于勤开始的每一个细节,以及他记忆中关于停电的全部经历。
成安睁开了眼睛。
他想起了一个,他记忆中唯一特殊的一个印象,就像是印象派画作的油彩那样模糊不定,却又特点明晰。
他记得夏于勤几次眯起眼睛,记得梨子被刺痛的双眼。
然后想起了在记忆中不知道多少年前角落里的,一个如同钻石一般浑身布满火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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