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滴水声突兀地响起，身后草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一阵寒意攀上背脊，青杏直觉不妙，抱起地上的白鹭就跑。
下一刻，滴水声愈来愈大，“扑哧”一下，地面狠狠颤动，像是有什么重物猛然落地。青杏抽空回头一看，发现一只体型庞大、浑身冒紫火的不明生物正踩在她刚才站立的地方，眼里燃着紫火，死死地盯着她。
青杏没亲眼见过魔物，但白鹭的警告声还回荡在耳边，她神色一凛：这就是戒律堂那只？
“咕哒，醒醒！”
青杏拍了拍肩上书灵，也不知道它睡眠质量为何这么好，现下这般情况，它也只是先翻了个身，好半天才彻底醒来。
咕哒揉揉眼睛，回头看了一眼。
那魔物以手作爪，吊着根鲜红的舌头，就追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好丑的魔物。”
“先不管丑不丑了。”前方就是听雨苑，若是这么大只魔物进去，怕是会将屋子都给踏平了，青杏思忖着，转身拐到一条小道上，“得想办法弄晕它。”
她没带金纹剑，不能御剑飞行，跑得有些狼狈。传送阵现下还不完善，不能贸然使用。青杏思来想去，为了不危及其他弟子，还是直接将魔物弄晕最为妥当。
但她还没学过伏魔法阵，也不知道这天书书灵有没有法子。
咕哒换个方向，反着坐在她肩膀上，对着穷追不舍的魔物做了个鬼脸：“这个我在行！你先找个……”
话音未落，魔物突然暴起，朝青杏的方向胡乱扔了几团紫火。青杏偏头躲过，余光瞥见被紫火触碰的小草皆瞬间枯萎，只留一地灰烬。
“敢挑衅我！”咕哒怔了一瞬，随即火从心起，它飞到上空，双手合掌蓄力，“让你尝尝无生水的滋味！”
“嘭——”
一大团蓝色液体涌向魔物，后者被击中，立即发出惨烈的叫声，响彻整片竹林。青杏跑得有些远，但她还是被这叫声冲击，怀疑自己的耳朵都要被震碎。
魔物身上紫火被熄灭，眼中火光也不似之前明亮。青杏见它双手捂头，随即“轰隆”倒地，压扁一片竹子。
咕哒不屑地“哼”一声，飘到青杏身前：“低阶魔物，也敢在我无字天书面前撒野！”
“它晕了？”
青杏抱着白鹭，远远地观察着。
咕哒：“暂时的，无生水只能让它现出半炷香原形。”
青杏点头，半炷香时间，就刚才闹出的动静来看，应该足够长老们赶来了。
她停下奔跑脚步，打算在这儿守着。眼前魔兽身体正在渐渐消散，寸寸鳞片化作星星点点的颗粒，随风飘走。青杏上前些，想看清它原本的模样。
她从前在古籍里看到过，天道平衡，有善就有恶，万物有灵，执念易生魔。自两千年前人间诞生起，“魔”就作为伴生物一直存在着。它们无声无形，有的轻易附生在动物身上，是为最低阶魔物；有的则引诱心境不坚之人，钻入他们脑中，霸占这具躯体。
而修仙者，自带修为、体质异于常人，是魔气附身的最佳选择。
魔气侵入人体后，会逐步吞食原主善念，放大恶念，同时极大提升其修为法力。也因此，多数修仙人被附身后会出现性情大变、神志不清等情况，这也是人们判断是否魔气附体的重要准则。
千百年来，出现过不少次因魔气俯身而造成的屠门血案。最大的一次莫过于五百年前，剑宗掌门妄言堕入魔道，它屠戮师门、戕害百姓，滋生的魔气甚至将大多数修仙者都变为魔物，一时天下大乱，鲜血染红了半片山河。
为求一线生机，各大门派联合讨伐，最终还是五位大乘期修仙者挺身而出，献祭自己，铸造魔界大门，将魔物尽数关在异世。
经此一役，世上无人不痛恨魔，但偏偏魔气与心气同源而生，极为相似，就算是渡劫期修仙者，也不一定能一眼分辨出被附体的人。
前三辈子，青杏只在古籍画册中见过所谓的魔。它们外貌各异，皆因魔气入体而产生畸形病变。
比如眼前这只，待外在附着的魔气散尽，青杏才见到了它原本的模样。
是今天演武场上挑刺，而后被她送走的李旭。
“竟然是他？！”咕哒啧啧两声，围着李旭飞了好几圈，地上少年人身形瘦削，眼下乌青一片，“我说呢，怪不得那么胡搅蛮缠。”
青杏皱眉，再细细回想一番这人今日的表现，确实有些过于偏执了。
咕哒回到青杏肩膀上，手掌拍拍她的耳朵：“正好，让他来给你……”
刷——
它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蓝光打断。青杏抬头，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李旭旁边，直奔自己而来。
“徒儿！你可有恙！”
咕哒翻了个白眼：“怎么老是有人打断我说话，没礼貌！”
“我……”
青杏刚来得及张嘴，人就被九衢尘扳着肩膀转了个圈。
待确定青杏身上只有泥点并无血迹后，他才放心地叹了口气，拿出一把扇子晃了晃，给自己压压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吓死为师了。”
青杏离开碧水云居后，他正琢磨着明日该怎么给徒弟上课，忽然一道熟悉的传音符纸出现在眼前，还没等他伸手，符纸就猛烈燃烧起来，伴随着九朝盈冷静的声音——“齐云峰戒律堂出现魔物，正往山顶去，请诸位长老即刻动身，务必护好弟子，捉拿魔物！”
太华山不是第一次出现魔物了，但只要魔界大门不开，现世就无毁灭性灾难，并且有九朝盈和长老们坐镇，伏魔的事通常轮不到九衢尘。
他原本没怎么将这道传音符放心上，谁知符纸在面前燃烧殆尽的瞬间，一个系着青色发带的身影倏然闯进脑海。
九衢尘愣了一瞬，蓦然想起——戒律堂到齐云峰山顶那条路，貌似正好与别水云居至听雨苑的小道重合了一段。
手中木匣子掉落，杂七杂八的东西劈里啪啦摔了一地，九衢尘从兜里撕了张日行千里符咒纸，闭着眼睛就往自己身上贴。
人是他叫去碧水云居的，青杏好歹也是自己亲选的徒弟，若是出了事，九衢尘恐怕得消沉一辈子。
他轻摇手中折扇，一路跑来，额头上出了不少汗。
咕哒又翻了个白眼，在青杏耳边评价：“一点都没有师父的样子。”
“尊重点，行过拜师礼的。”
青杏小声提醒咕哒一句，转头看了眼九衢尘的侧颜。
该说不说，她这师父长得确实好看，甚至可以用“貌美”来形容。掌门九朝盈女生男相，连气质都偏英气；她的胞弟九衢尘则反着来，男生女相：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两眼下方各自一双泪痣，鼻梁挺翘，堪称名品。
这样一张秀气的脸，放在九衢尘身上，原本是有些违和的——毕竟此人身量挺拔，肩宽腿长。但他流氓的气质，又偏偏化解了这点维和，显得恰到好处。
师父该是什么样子？青杏不知道，但九衢尘的样子，实在俊美。
“唉哟！”像是才发现前面地上躺着的李旭似的，九衢尘发出了惊讶的喊声，“这不是被掌门打入戒律堂的那位小兄弟么？”
青杏点点头：“嗯。”
咕哒打了个哈欠：“现在才看到啊。”
它这次没压低声音，自然被九衢尘听了去。
忽然响起孩童的说话声，九衢尘被吓了一跳，他循着声音望过来，目光扫过青杏怀中抱着的白鹭，这才看见她肩膀上还坐了个蓝色小书灵。
“徒儿，你何时收了个书灵？”咕哒的脸蛋看着实在太软，九衢尘没忍住伸出食指和拇指捏了捏，触感果然舒服，“甚是可爱！”
“诶——”咕哒挣开他的手，一下飞到半空中去，心中气愤不已，“放尊重点好不好！我可是——”
青杏及时捂住它的嘴，将它的话堵回肚子，心中一边想着这书灵的嘴真是个窟窿。
“捡的。”
“嗯？”反应过来她是在回答自己刚才的话，九衢尘轻叹口气，眼神里流露出羡慕，“为师何时也能有这般运气？我也想养一只书灵剑灵什么的。”
只是书灵看运气认主，至于剑灵……他修不出来。
青杏不知他是真伤心还是假伤心，便也不好作答，两人一书灵正沉默之时，又是“刷”的一声，前方黑暗竹林闪现一道紫光，一位穿着长老道袍的白胡子老人出现在眼前。
“木生长老。”
青杏跟着九衢尘行了一礼。
“诶，没事没事。”木生摆摆手，俯身查看地上李旭的情况，“晕过去了？”他愣了愣，抬手沾了些李旭弟子服上水珠，“无生水？”
青杏上前一步，解释道：“回长老，我家书灵为水属性。”
木生闻言，了然地“哦”了一声，看向她手心上托着的咕哒：“你这书灵挺有能耐。”
无生水并不是什么高阶术法，许多弟子都会用，水属性的低阶书灵也可轻易使出，木生也就不再追问。
“怎么只有您一人？掌门和其余长老呢？”
九衢尘看了眼木生身后，那里一片漆黑，丝毫没有第三人到来的迹象。
木生往李旭身上贴了张伏魔符纸，随即叹口气：“李旭是我六龙峰弟子，他今日当堂冒犯师长，现下又被魔气附身，我哪还有脸面，让掌门再亲自来一趟？”
这位长老性格平和，待人客气，经常自省，是唯一一个不数落九衢尘的长老。
为了缓和气氛，九衢尘也跟着叹气，表示理解：“没事的木生长老，大家都不容易。”
木生甩了甩拂尘，施法让李旭悬在半空中：“我先将这孽徒带回地牢，你们也早些回去吧！”
话音刚落，他就和来时一样，“刷”地消失在眼前，只留紫色残影。
九衢尘抬头，看了眼天上悬着的月亮，魔物已被带走，剩下的事就该是掌门要解决的了，他没必要再留下。
“为师也得先走了，徒儿，今日闹得太晚，你明日未时再来找我吧。”
他抛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去，丝毫不给青杏反对的机会。
青杏抱着白鹭站在原地，有些疑惑：未时……都过午了吧？这真的还能学到什么么？
“你师父比我还懒。”咕哒又回到她肩膀上，“唉……本来想让你拿那小子试一下伏魔法阵……没想到……啊……”
青杏偏头，果真看到书灵又睡了过去。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迈步朝听雨苑走去，经过李旭砸出的大坑时，余光里紫色魔气未散尽，还在一下一下地闪着微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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