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紫禁城的琉璃瓦上浮着一层薄雾，景仁宫的朱红宫门悄然开启一道缝隙，仿佛怕惊扰了宫墙深处的宁静。
章佳氏便是在这样一个静谧的清晨，悄然搬入这座属于皇贵妃独掌的寝宫。
脚步轻得如同落叶坠地，她不敢回头，也不敢高声，只将目光投向内殿深处，那里，是她日思夜想的女儿温恪所在之地。
此刻，那小小的身影却被拘在暖阁之中，温恪刚从一场凶险的天花时疫，捡回一条小命，可吓坏了她的养母佟佳氏。
即便太医再三的保证，佟佳氏却仍如履薄冰，生怕一丝风、一缕寒气再度侵袭那娇嫩的身躯。
“瞧瞧都瘦成什么样了，要好生养着才行。”佟佳氏不答应，没人敢提出意见来。
温恪瘦归瘦，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春夜初升的星子，藏着不甘被束缚的野性与灵气。
温恪也很无奈，她只觉得自己如今体内好似充满了活力，就像积蓄了一整年力量的小兽，虽说不至于真的去打死老虎，但也绝对不至于虚弱得只能整日躺在床上。
只可惜呀，她不过是个才一岁多的幼崽，在这深宫中，尚无话语权。
每日只能乖乖地待在屋内，巴巴地等着清晨那一轮暖阳缓缓升起，而后由奶嬷嬷小心翼翼地抱着，出去晒晒太阳，感受那丝丝缕缕的温暖。
“嘿嘿！一二一！”温恪天生好动，自打能稳稳当当地走路，便再难安分。
若非先前顾念额娘忧心，强忍着乖巧了几日，否则早在宫苑里撒欢儿奔跑，哪会老老实实待着？
她有系统给的基因改造，身体素质早已经超过了大部分的人，若不是不敢表现的太过奇异，她当场就能表演个一岁幼童举巨石来。
怕是要把她额娘吓的昏过去，那可就糟糕了。
“公主看着就是大好了。”贴身照看温恪的嬷嬷望着她蹦跳嬉笑的模样，不禁欣慰地笑道。
这活蹦乱跳的劲头，可不正是她病前那般灵动可爱的模样么？
远处廊下，章佳氏静静伫立。
她穿着素雅的秋香色宫装，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远远望着女儿蹦跳的身影，指尖微微发颤。
她多想奔过去，将那瘦弱的小身子紧紧搂入怀中，可脚步却如被钉住。
她如今虽晋为嫔位，住进了景仁宫，可在这后宫的棋局中，她不过是一枚刚被抬上棋盘的卒子。
而皇贵妃，才是执掌全局的执棋人。
自温恪出生起，便被皇贵妃接入膝下抚养。
那一身锦绣华服，那每日精心调配的膳食，那连宫中尚服局都亲自过问的绣品，无一不在昭示着这孩子，是皇贵妃心头的一块宝。
后宫之中，谁不觊觎圣宠？
谁不渴望独占帝王恩泽？
可皇贵妃却能容她入住景仁宫，这份气度，已非寻常女子所能及。
章佳氏心中清楚，这不是仁慈，而是一种更高明的掌控。
她越是宽容，章佳氏便越不敢轻举妄动。她越是善待温恪，章佳氏便越难生出夺女之念。
若妄动亲昵之念，怕是连这方寸立足之地，也将不保。
孩子就在眼前，她又怎能不心动？那孩子是她十月怀胎，生死一线换来的骨血。
她只能在夜深人静时，怀着对一双儿女的思念，泪湿罗巾。
九死一生才诞下的龙凤胎，如今连见上一面都困难。
这并非只有章佳氏一人，而是整个后宫的女子，只要是诞下子嗣的，都必有这么一遭。
温恪的病情刚有好转，老康便立刻派人前来接她，佟佳氏心中虽满是不舍与怨怼，也只能强压着情绪，暗自嘀咕几句，却不敢明言。
“娘娘且放宽心，皇上亲自遣人来接公主，足见心中挂念，反倒说明圣心眷顾啊。”贴身宫女轻声劝慰道，语气温柔而谨慎。
“挂念？呵，那是他不敢不来！”佟佳氏冷哼一声，语气中满是讥讽与委屈。她怎会忘记，前些日子还是她亲自前往乾清宫，结果呢，连为女儿主持公道都做不到。
算计她闺女，这事铁定不能这般轻易了解！
这话一出，宫女顿时噤若寒蝉，哪敢接话？在宫中，对皇上稍有不敬便是杀头之罪，她纵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尽管满腹牢骚，佟佳氏终究还是强忍心酸，亲手将温恪打点妥当，送上了前往乾清宫的肩舆。
对于温恪而言，来到这儿就跟开启“上班”模式差不多。
这里的太监宫女们对她那叫一个客客气气，毕竟是在康熙的眼皮子底下，谁敢对他闺女不好呢？
乾清宫早已为她布置妥当，暖阁内熏着淡淡的安神香，帘幕低垂，最引人注目的，是一角专门辟出的位置，那里堆满了各色珍奇玩物：匠人精雕的木马车、还有用象牙雕成的小兔子，连眼睛都嵌着红宝石，栩栩如生。
“哇！”温恪一进门，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夜空骤然点亮的星子。她挣脱嬷嬷的手，蹦跳着扑向那堆宝贝，小脸兴奋得泛红。
“公主可喜欢？这些都是太子殿下亲自挑的，还特地叮嘱内务府赶工，就怕您来了瞧不着新鲜玩意儿。”一旁照看温恪的小太监见状，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开口介绍道。
“太子，哥哥，好！”温恪眼睛都亮了，听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抱着一只彩绘小马咯咯直笑。
有小公主带来的欢声笑语，让这略显严肃的宫殿增添了一抹别样的生机。
乾清宫御书房内，烛火微摇，映着檀香木案几上摊开的奏折，墨香与沉香交织，氤氲出一室静谧。
康熙执笔批阅，眉宇间透着帝王惯有的沉稳，余光却瞥见身旁的太子胤礽频频侧首，耳尖微动，他搁下朱笔，轻叹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宠溺的无奈，“保成？”
“阿玛。”胤礽闻声立刻垂首，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灼。
“你啊，”康熙微微摇头，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怜惜，“一听说你妹妹来了，心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妹妹是因为儿子才……”胤礽喉头微动，语气中满是自责与痛楚。
康熙神色骤然一凛，声音虽不高，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阿玛。”胤礽低声应道，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康熙凝视着儿子苍白的脸色，语气沉缓如深潭，“此事本就与你无涉。朝堂之上权谋交错、暗流汹涌，岂是你这般年纪能参透的？”
胤礽默然，但他心中清楚，此刻再多的辩解也无济于事。
那些潜藏在暗处，屡次欲置他于死地的阴谋，自他记事起便如影随形，从未停歇。
可这一次，竟卑劣至极，竟然设局让他亲手将带有天花的玩偶交给温恪，险些害了他妹妹的性命！
一股难以压抑的怒意自心底翻涌而上，他猛然抬头，目光灼灼地望向父亲，声音坚定而颤抖：“阿玛，您……一定会惩治那些人，对吗？”
殿内一时寂静，唯有烛火轻轻噼啪作响。
康熙似是未料到，一向温顺隐忍的儿子竟会如此直白的开口质问，执笔的手一顿，笔尖悬在半空，墨滴缓缓坠落，在奏折上晕开一团浓黑，宛如夜幕吞噬星辰。
他久久未语，良久，才低声道，“会。”
可这“会”字，轻如落叶，却重若千钧。
胤礽垂眸，指尖掐入掌心。
他知道，帝王的“会”，或许是三年后的一纸贬令，或许是十年后一场无声的流放。
可妹妹的命，只有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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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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