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尽商在之前就观察到一个现象,每日凌晨的时候,总会有一队押运车分别驶往不同方向的补给站,逗留十几分钟后又会在集合之后成群结队地离开。
他推测车上装的就是送到补给站的物资,而且份量肯定不少。抱着这种猜测他之前特意留意了一下,再结合他之前的困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想,也让燕尽商产生了一个荒谬又充满风险的想法。
他要在半路劫车。
这个事说出来荒唐,但他还是认真思考过的。他刚刚进入游戏不久,武器弹药都很充分,再加上他从小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身手体能不用多说,只要再找几个身手不错的人,这个可能性还是有的。
正巧,老天爷就把时浔和那个女孩送到了他面前。他挺无耻地把时浔也当作筹码圈在了条件里,只是没想到时浔会答应的那么痛快,也没想到那个女孩隐隐约约还能那么兴奋。
不过也算是好事,虽然自己本身也没想勉强,只是想试一试,但他也能看出来时浔是真的想帮那个女孩一把。
怎么说,也算成人之美了?燕尽商突然不厚道地蹦出这句话,差点没把自己逗笑。
和两人达成了一致决定后,他就立刻从背包里掏出了急救包。看着女孩怀疑又谨慎的目光,燕尽商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摆了摆头,漫不经心地说道:“先带我们去找你弟弟吧,你弟弟的情况可不能等人。”
时浔一向淡漠仿佛掀不起一点风浪的双眸微微睁大,灰色显出点凉薄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但又马上挂上之前那副事不关己的神态。
“你……”女孩微微皱起了眉,她张了张嘴,语气里满是不解和犹豫,冷冰冰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动:“你不怕我拿了东西不办事?就先给我了?”
燕尽商掂了掂自己手里沉甸甸的东西,听到对方的话,头也不抬,让人看不出什么表情。他的语气里不带一丝波澜,只是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问道:“那你会这样吗?”
女孩立刻涨红了脸,锐利的面庞罕见地带上了几分沉不住气的焦急,她大声地回答道:“当然不会,我不是那种说话不算数的人!”
燕尽商听到她的回答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抬起脸露出更灿烂更真心的笑脸,口气总是那种虚无缥缈又无所谓的洒脱:“那不就得了,我们是交易,总不能让你太吃亏。再说了,我俩会看着你的,你也最好别搞什么小动作。”
女孩愣了一下,才颤抖着手接过急救包。时浔看着对方紧绷着的神经好像一下子放松般,惨白的脸色终于缓和了许多。但她还是紧紧攥着手里的枪,用力到指节都发白,连周围的空气仿佛都不受控制地发抖。
头破血流地活下去,狼狈不堪地踩着多少人的血泪痛苦,违背道德与良知地保全自我后,却连喘息一口都是奢望。
这对如蜉蝣般渺小而又无足轻重的他们来说,过分残忍,但又是无法反驳的命中注定。
时浔想到自己的妹妹和她的年纪差不了多少。
他不想心软,在这个残忍的游戏里,做不到剥离情感是最致命的缺陷。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懂,在来之前他就拼命地一次又一次地麻痹过自己,妄想让自己与这一切都隔绝,妄想把自己的心锁在漂流的孤岛上。
他轻易地将这些多余的情绪归咎于自己还是太过软弱。在时浔的世界里,真正的强者是不会将自己困于情绪的漩涡中的,他们的自我强大到完全不会被人牵动感情,哪怕是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他们永远都是傲慢冷漠地睥睨众生,高高在上到可气可恨,但又强大到让人俯首称臣。
时浔唾弃他们,厌恶他们,但他知道想要活下去,就要做到这种程度才可以。他在煎熬悲伤里只能一味蹩脚地模仿,可每一次闭上眼睛都是一条条鲜活生命的消逝和他们临死前绝望的神情。
无数难眠的夜晚里,他的所作所为都一遍遍在他脑海里倒带回放,好像一次又一次被一把钝刀砸在心坎,一下又一下并不尖锐的痛感没有将他的心脏狠狠刺穿见血,也没有磨平他少年的棱角,反而把他的罪恶和不堪更加清晰地刻在他满是泥泞坑洼的灵魂深处。
于是他更加难熬,活着的每一秒都是惩罚。
说到底,他只是觉得这么做能让自己好受一点。
装着对这些不在意,骗着自己用所谓对“强大”片面的定义,去慰籍自己牺牲他人来换去自我生存的痛苦与愧疚。
他不甘心死在别人手里、为他人做嫁衣,又在日复一日中希望突然出现一个人,一枪结束这场审判与闹剧。
他自私冷血,但也为此良心难安。
看着那个女生和他同样坚定又慌张的双眼时,他还是选择伸出援手,答应了燕尽商的条件。
是在赎罪吗?他不知道,他清楚他的罪孽已经无法洗清,那些痛苦从来不会被抚平。
但他觉得他该做点什么,没有别的想法。
他保护不了他的妹妹,但是他希望她能护住她的弟弟。
他在燕尽商身上察觉到了和那些人不一样的东西,所以他选择相信他一次。这好像也能给自己提供另外一种活下去的可能,不是为了自己去做什么事情,而是为了帮别人一把,这么想更能觉得解脱。
时浔抬起眼,正好对上了燕尽商的目光。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盛着笑盈盈的亮光,看到他之后,燕尽商眨了眨眼。时浔面目表情地错开了视线,拿起枪和对方一起跟在了女孩后面。
女孩一路上跟他们讲了一些自己的事情,她叫陆闻雨,和弟弟陆有时在一个月前被送入这场游戏。他们家本来就是普通家庭,在末世下一家人的生活更是举步维艰。
他们的父母在抢夺本该属于自己物资的时候,被一伙地痞流氓活活打死。陆闻雨赶到的时候,她看到自己的父母倒在一片血泊里。腥味一股脑冲上她的鼻腔,她的眼前突然一片模糊,膝盖一软,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单薄的衣料沾上了甚至还温热的鲜血,陆闻雨的手攥成拳头,好像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一处,用力到咔哒作响。
她回去一脸平静地告诉自己的弟弟,爸妈死了,然后就把还在愣神的陆有时一把揽入怀中。
怀里传来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最终变成无助的哭嚎。
陆闻雨闭上了眼睛,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被送入游戏的时候,她并没有害怕。她知道,再这么拖下去总有一死,还不如豁出去放手一搏。
她很清楚,只有勇敢者才能为自己搏来一线生机,情况已经不可能再坏了,她毫不畏惧。
她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那个弟弟,最害怕的事情也莫过于自己护不住他。
陆闻雨僵硬地抿了抿嘴,三个人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之中。
一直不作声的时浔在一旁开口,他说,你会不会觉得很难熬。
燕尽商揉了揉头发,闻言轻轻朝自己投来了目光。时浔没办法探究这个眼神背后的深意,他只觉得自己嗓子发紧,发出来的声音都沙哑微弱。
陆闻雨勉强地咧开嘴笑了一下,像是在掩盖别的复杂情绪。比起难捱,她的话里更多的是无奈:“我觉得难熬,那别人也难熬,我穷凶恶极,那其他人也是,谁比谁更高尚了?我连活下去都那么艰难,我也没办法。”
时浔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没有回话,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
燕尽商收回了视线,垂下的眼帘把种种翻涌的情感隐藏在暗处。他伸出手拍了拍时浔的肩膀,感觉到对方身体一僵,便立刻把胳膊收回身侧,语气里满是温和:“只要还存有良知,这个世界总不会太糟,不对吗?”
时浔转过头,看着对方好看的侧颜没入一片阴影中,整个人好像只是模糊的剪影般游荡于四周。燕尽商看起来并没有等他们回话的意思,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苟且偷生是活着,随波逐流是活着,奋起反抗也是活着。活着是人的本能,懦弱、退缩和逃避也只是人的特质而已。轻易评判一个人的选择总是片面的,刻意抹杀这些特质是愚蠢浅薄的。你不能否定人类的复杂性,也不能否定其他人生所造就的可能性。但只要还存有良知——”燕尽商轻轻抬起手,敲了敲他的心口:“我们这颗心脏还会有怜悯、奋进、不屈等等的这些感受,那我们就还有改变这一切的机会,我们总不会沦落到麻木不仁的田地。但这是很困难的事,做不到也不过是泯然众人。当有人可以打破本能,去遵守内心的尺度时,一定会有可以燎原的星火。”
时浔抓着衣角的手慢慢松开,他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但却深呼吸出一口气。
燕尽商冲走在前面的陆闻雨说,如果你不放心你弟弟一个人,可以带着他一起,我们都会一起保证他的安全。
夕阳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昏黄色的轮廓,看上去濒临绝望又充满生机,如同一次又一次的周而复始。
时浔眯起了眼,踏着布满血渍、横尸遍野的大道,走向不知名的远方。
*小剧场
燕少:我要抢劫补给站
小时:?
陆闻雨(摩拳擦掌):弟咱们终于要发达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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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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