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玄清观陷入沉睡。
沈珠珠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今晚,生死簿上又有了新的名字,她攥着冰冷的令牌,感受着那熟悉的吸力传来。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她虽然依旧紧张,但不再像最初那般恐惧得魂体都要溃散,她深吸一口气,抱紧仲九留下的护身法咒那温暖的光晕,任由魂体离窍,循着引魂灯的指引,飘向茫茫夜色……
这一次的亡魂是个在镇上打更的老头,也是寿终正寝,沈珠珠按部就班,点亮引魂灯,祭出锁魂链,牵引着那懵懂的老头魂体,朝着石桥方向飘去。
过程顺利,只是夜风似乎比往常更冷了些,吹得她魂体有些发虚。
当她完成引渡,循着那温暖坚定的牵引力返回玄清观,魂体归位时,一股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她感觉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喉咙干得冒烟,胃里也空落落的难受。
她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床头,大口喘着气,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清冷的光斑,她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心里一阵委屈和后怕,这活……真不是人干的。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笃笃笃。”
声音很轻,却让沈珠珠心头一跳,这么晚了……谁?
“是我。”门外传来仲九低沉平静的声音。
沈珠珠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她连忙应道:“九叔……请进。”
房门被推开,仲九站在门口,依旧穿着素白的寝衣,银发披散,在月光下流淌着清辉,他手里端着一个粗瓷碗,碗里热气腾腾,散发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浓郁肉香和淡淡药草清香的温暖气息。
他走进来,将碗放在床边的小几上。
沈珠珠低头看去。
碗里是几只油亮酱红、炖得软烂脱骨的卤鸡爪和鸭翅,浸泡在清澈微黄、飘着几片黄芪和党参的汤汁里,那香气,正是她睡前偷偷煨在灶膛里的那盅。
“九叔……这……”沈珠珠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她明明藏得很小心啊。
仲九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苍白疲惫的小脸上,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灶膛余温尚在,此物煨久了,药性过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微微颤抖的手指和眼底浓重的青黑,声音似乎放低了一分:“趁热吃了,补气安神。”
“可是,我是准备”
她还没说完,仲九就摇了摇头:“你才是最该补补的人,另外这是最近法事的钱。”说罢便将袖中的钱袋放在了矮柜上。
沈珠珠的心猛地一颤,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从心底涌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驱散了所有的寒冷和疲惫,仲九……他发现了!他不仅发现了她偷偷煨的汤,还……还特意给她端来了!他说……补气安神……
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热了。
她赶紧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伸手端起那碗还烫手的汤,温热的碗壁驱散了指尖的冰凉,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只卤得软烂的鸡爪,轻轻一嗦,皮肉便脱骨而下,入口即化,浓郁的卤香混合着黄芪党参的微甘药香,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温热的汤汁滑入喉咙,暖意迅速扩散到全身,连带着紧绷的神经也缓缓放松下来。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喝着汤,感觉浑身都暖洋洋的,疲惫感也消散了大半,一碗汤喝完,连骨头都啃得干干净净,胃里充实了,身体也暖和了,精神也好了许多。
她放下碗,抬起头,看着站在床边、月光下的仲九。他银发如雪,侧脸清冷,目光沉静地望着窗外,仿佛只是随意驻足。
“谢谢九叔……”沈珠珠小声说道,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和浓浓的感激,“汤……很好喝……”
仲九微微侧过头,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片刻。那苍白的小脸在月光下似乎恢复了一丝血色,眼底的疲惫也淡了些,他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声音依旧平淡:“早些歇息。”
说罢,他端起空碗,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轻轻合上。
沈珠珠坐在床上,怀里抱着还残留着余温的空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粗糙的纹路,月光洒在她身上,清冷,却驱不散她心口那团暖烘烘的火。
九叔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吧?知道她偷偷给他开小灶,知道她引魂辛苦,知道她需要补养……他什么都不说,却用行动默默包容着、照顾着……
她抱着碗,嘴角忍不住弯起一个甜蜜的弧度,慢慢滑进温暖的被窝里,这一次,她很快就沉入了安稳的梦乡。
几天后的一个午后,阳光正好。
沈珠珠在院子里晾晒洗好的衣物,李大柱和王福安被仲九叫去经堂诵经了,她刚把最后一件衣服晾上竹竿,就看见仲九从经堂那边缓步走来。
“九叔。”沈珠珠放下木盆,擦了擦手。
仲九走到近前,目光扫过院子里晾晒得满满当当的衣物,又落在沈珠珠脸上,她眼底的青黑虽然淡了些,但眉宇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大柱近日随我外出渐多,观中洒扫浆洗之事,恐难周全。”仲九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你白日操持三餐,夜间……亦有辛劳,长此以往,非长久之计。”
沈珠珠一愣,心里有些感动。仲九这是在关心她太累?
“我……我还好……”她小声说道,有点不好意思。
仲九微微颔首,目光投向院墙外:“隔壁王婆,为人勤快,手脚麻利,可请她每日来观中两个时辰,做些洒扫浆洗的粗活,工钱按市价即可。”
请王婆?沈珠珠眨了眨眼。隔壁王婆她见过几次,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身体还算硬朗,人也和善,请她来帮忙倒是个办法,确实能省不少事。
但沈珠珠转念一想,王婆年纪毕竟大了,让她每天跑来道观做粗活,似乎也不太合适,而且……道观里有些东西,比如九叔那些画符用的特殊器物、库房里的法器什么的,让外人接触,好像也不太方便?
她心思电转,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九叔……”沈珠珠抬起头,看着仲九,脸上带着点犹豫和试探,“请王婆倒是个法子,不过……王婆年纪大了,让她做这些粗活,我怕她累着……而且……”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其实我大哥,他……他一直不太放心我一个人在老家。所以……他之前打发了一对老仆回来,住在……住在我家老宅那边。平日里帮着照看宅子,也……也照顾我起居。”
她小心地观察着仲九的脸色,见他神色平静,才继续道,“那对老仆,男的叫福伯,女的叫张妈,都是在我家做了几十年的老人了,手脚麻利,人也老实可靠。福伯力气大,劈柴挑水都行;张妈做饭浆洗都拿手……而且……他们工钱……我大哥那边一直付着的……”
她越说声音越小,脸颊微红,这算是……暴露了一点“家底”了?虽然九叔可能早就猜到了……
仲九静静地听着,目光沉静如水,看不出什么波澜,待她说完,他沉默了片刻,深邃的眼眸在她微红的脸颊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望向院角那丛翠竹。
“如此……”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也好。”
沈珠珠心头一喜,九叔同意了!
“那……那我明天就去老宅那边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每天过来帮忙!”她声音轻快起来。
“嗯。”仲九微微颔首,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那沉静的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安排便是。”
“好的九叔!”沈珠珠用力点头,脸上绽开明媚的笑容。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福伯和张妈来了,不仅能分担家务,说不定……还能帮着她一起给九叔开“小灶”呢,张妈的手艺,可也是极好的,到时候……嘿嘿!
阳光暖暖地洒在院子里,竹叶沙沙作响。
沈珠珠看着仲九清俊的侧脸和那如霜的白发,只觉得这“师娘”的日子,真是越过越有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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